長生劫【重編版】 - 十三。牧陵

靖武二十七年十一月廿九

十三。牧陵

衛者，不窮極戰時，不與民相擾，不濫奪錢財，衛民之欲衛，戰民之欲戰，衛者也。
《衛律》（節錄）

牧陵深呼吸了一口氣，再次將沸騰的心火壓制下去。

牧陵幾經辛苦才說服了吳勝、陳廣和伍賢三人一同跟他到村門看情況，可他千想萬想也想不到，今天理應在村口看守村門的副守衛長譚隴，竟然是一個酒肚腸肥的大胖子，而這個大胖子竟然就這麼暈倒在地上。

結果四人費了一番工夫想喚醒譚隴，途中幾次伍賢想趁機溜走，好在牧陵眼明手快留住了他。

就在譚隴將醒不醒之際，牧陵忽地聽見出面一陣雞飛狗跳，他連忙追出去看，卻看見幾輛馬車離村而去，卻是走得遠了。

伍賢也看見了，面露驚悚之色，道：「是…是譚村長他們！他們離村而去了！」說畢，便想去追馬車。

「不用追了！」牧陵恨的咬牙切齒，道：「你這腳力也追不上，到時你一個人在荒野，反倒危險！」

伍賢回頭看著他，好像很驚奇他這般說話，牧陵扭頭而走，早就沒了扮演純良衛兵的心情。

回到衛亭中，吳勝和陳廣二人已然叫醒了譚隴。

「譚副衛長。」牧陵扶劍走到譚隴身前，道：「魔霧襲擊了村子，請你作出指示。」

譚隴神情極為不安，怯懦道：「啊？我？你……你去問陳犁雲啊？」

「陳守衛長不見了。」牧陵道。「我們從屋裡一路走來，別說陳守衛長了，一個守衛都沒有看見。」

譚隴神情有點閃爍，道：「呃……是，是嗎？」

牧陵見他的神情，心中忽然湧現了一絲不安，道：「你…你有看見他們嗎？」

譚隴嚇了一跳，急道：「沒，沒有！怎麼可能！」

鏗！

牧陵猛地拔出腰間的鐵劍，將劍架在譚隴的脖子上，吼道：「他們去哪了！」

陳廣三人吃了一驚，不禁喊道：「嘿！牧陵！你在幹嘛！」

牧陵咬牙切齒，瞪著譚隴，眼中燃燒著怒火，說道：「他在撒謊！我們這裡都小半個時辰了，怎麼可能連一個巡邏回來的守衛都看不見！？」

譚隴沒有說甚麼，他只瞪著那亮晃眼的鐵劍在自己脖間晃呀晃，他的眼睛也跟著晃呀晃……

「說！」牧陵大吼。

譚隴全身被吼聲嚇得抖了一抖，他只覺自己眼前的那原本看著挺和善的新兵忽然變成了一個會噴火的惡魔，下一刻就要把他吃了個乾抹了個淨……

「阿根，老方幾個徬晚跑去燕安鎮那邊的怡紅院子了……」譚隴有些囁嚅的說道。

「其他人呢？」牧陵瞇著眼睛，問道。

「老盛今天休班，阿李…應該在李家……」

譚隴將十名衛兵的去向交待，可要麼剛好出村了，就是不見人影。

譚隴見牧陵的神情越來越不善，連忙道：「爹……譚村長呢，這般大的事，不靠譚村長發號施令不行……」

「剛剛騎馬車走了。」牧陵冷笑道。

譚隴大吃一驚，驚慌之下竟失言道：「爹怎麼能這樣，喚魔鈴跟村子都不要了？」

牧陵卻是敏銳地捉住了話語的重點：「喚魔鈴？甚麼喚魔鈴？」

譚隴自知失言，臉色由白轉青，可牧陵卻徹底反應了過來：「這裡有喚魔鈴？」

「不要問我！我甚麼都不知道！」譚隴猛地蹲下，瑟瑟發抖。

牧陵卻放下了刀，他已經大致猜到發生了甚麼事，卻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十天的魔民來襲……是你們招來的？」

譚隴猛地抬起頭，表情驚慌。

牧陵握劍的手微微一顫，可他還是舉起了另一隻手，一拳往譚隴的胖臉揍了過去，新兵三人大吃一驚，忙攔住了牧陵，可牧陵不管不顧，掙紮著大喊：「你這人渣！」

「牧陵！冷靜點！到底怎麼了？」陳廣一邊攔著牧陵的腰，一邊問道。

譚隴被牧陵趁亂踢了幾腳，牧陵罵了一會，才稍稍冷靜下來，解釋道：「喚魔鈴是真神教弄出來的東西，可以喚來魔民。」

「喚來魔民……」陳廣沉吟一會，才反應過來，驚得停止了攔住牧陵的動作，驚道：「你是說，十天前的魔民來襲……」

「我不想這樣的……」譚隴竟哭了，又道：「我們本來只是想趁著附近多魔民遊走的時候拉幾隻來邀功……」

「那天魔民來的時候死了十個人！就是為了你幾個的功勞！你是甚麼狼心狗肺才幹出來這種事？」牧陵大吼。走上前將譚隴從地上拉了起來，然後又給了他一拳，譚隴鼻孔流血，好像又準備暈過去。

可牧陵又把他給搖醒了，另一手握成拳，譚隴看著那拳頭，拚命地搖頭：「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牧陵嘿了一聲，在他的角度來看，顯然此人是揍多少拳都不夠的，可他只是獰笑著問道：「喚魔鈴在哪裡？」

譚隴吞了口水，正疑惑要不要說，卻見牧陵默默舉高拳頭，便連忙說道：「在陳犁雲那……在陳犁雲那……不要再打我了……」

牧陵點了點頭，然後一拳把他打暈了，才悻悻地收回拳頭，回過頭，便見陳勝和吳廣二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伍賢也只是陰沉著臉不說話。

牧陵不知道跟他們說甚麼才好，只是默然走出衛亭，心中想著陳犁雲的可能位置。

天空上紫霧瀰漫，牧陵知道，時間真的不多了，得盡快找到陳犁雲，取回喚魔鈴，如此說不定能找到真神教的蛛絲馬跡——

「你們說的我都聽到了。」牧陵的旁邊冷不防地響起一道聲音。

牧陵嚇了一大跳，連忙往旁邊一看，忍不位說了句「我操！」。

陳廣等三人聽見了牧陵的聲音，連忙追出來察看，卻也同時愣住了。

青燐正扛著個被金色繩子綁著的昏迷女子，看著他們。

牧陵忍不住開玩笑道：「青燐，你是搞人販子的啊……」

青燐只是不帶一絲感情地說了一句「哈哈」，顯然不認為這有多好笑。

他掃了一眼牧陵身後的三人，只是對牧陵說道：「你很想死嗎？」

「姓青的，你說甚麼鬼話！」牧陵卻陷入了沉默，但陳廣卻不高興了。

青燐沒有理會陳廣，只是繼續對默然不語的牧陵說道：「你應該知道，自己是不該死在這裡的人吧？」

牧陵痛苦地閉上雙眼，雙拳握緊，只是默然道：「……我知道。」

青燐看著那在天空飄蕩的魔霧，提醒道：「村子北方是一片荒原，就算有魔民隨魔霧呼喚而來，如果只有幾人騎馬，大概是可以衝出去的……」

陳廣沒等他說完，就上前揪著他的衣領，吼道：「混帳，那村民們怎麼辦！」

「不怎麼辦。」青燐冷淡地說道：「那不關我的事。」

「——你這懦夫！」陳廣一愣，隨即更為憤怒地吼道。

青燐無視陳廣的怒火，只是看著牧陵，就像等待著他的決斷一般。

牧陵抬起頭，看著被魔霧覆蓋的天空，心中一片迷惘。

此時，一陣急迫的踏步聲，有人發現他們，大喊道：「看，有衛兵！」

牧陵看過去，有數十人正風風火火地往這邊跑來，看著他們，臉露憂心之色。

他們不敢走近，談了好一會，才推搡了一個看著九、十歲的小孩和老人出來。

「衛兵大人。」老人一走近，就跪了下來，道：「請你救救我們……別讓我們村毀於一旦……」

「衛兵大人……」那名小孩看著竟還蓄了髮，看來是個立志成為讀書人的小孩，他不停往後方看去，牧陵看得出來他是在看那名一臉病容的婦人，他嘟噥了一會，再下定決心道：「你能不能救救我娘，把她救出去……」說著說著，他眼眶泛了淚，卻忍住不流出來。

牧陵已經作出了決定。

「就跟你說的一樣，我不能死在這裡……」牧陵喃喃道。

陳廣大急，道：「牧陵……」

「就算如此，我也不能放著他們不管。」

青燐看著牧陵，靜靜地聽著牧陵的覺悟。

「每個人都可以死。」牧陵淡淡道：「姓姜的也不例外。」

牧陵一度變得迷惘疑惑的眼眸，重新變得清澈。

「但我要戰鬥，為了讓他們活著，也為了讓自己能心安理得的活著。」

青燐沒有說話。

「我就知道阿陵你不會是見死不救的人！」陳廣聽了，開心地笑道，重重地拍了牧陵的肩膀一下，隨即得意地向青燐說道：「怎麼樣？姓青的，沒話講了吧？」

青燐卻徑自出神，喃喃道：「為了自己……」

牧陵沒聽清青燐在說甚麼，勸道：「青燐，如果你也留下來幫忙的話，我們才有更大的可能存活下來……」

「我本來就打算留下來。」

牧陵這刻才意識到，青燐好像一直都沒有說過自己是留是走。

青燐抬起頭來。

但是，他那彷彿空無一物的眼睛，空洞依然。

「我會戰鬥。」青燐淡淡道：「因為我的作用，便是戰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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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本章無圖但還是要Tag的）繪師：@prod.kir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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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牧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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