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簾是戴著黑框眼鏡,背著英倫風書包的少年。
王鴻鈞一邊牽過衣袖擦著陽火煌灰黑黑的臉頰,一邊露出敦厚的笑容,不停地說道:「小陽陽,你沒事吧?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很久啊,真是快急死我啦!真是應了古人說的『為伊消得人憔悴』啊。」
陽火煌有點發愣地看著王鴻鈞,短短幾天,彷如隔世,在異世界之中無邊的寂寥吞噬著他的身心,但是他特意忽視不見,只為堅定地生存下去。
現在看到了熟悉的人,繃緊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了下來,連心裡的大石頭也輕了不少,整個彷若洩氣的氣球,一下子癱瘓了。
王鴻鈞一驚,停下手裡的動作,伸手在陽火煌面前搖搖手,「小陽陽?你別嚇我啊,難道你真的嚇壞了?嚇傻了?」
說完,還伸手摸了摸陽火煌的額頭,看看他有沒有發燒。
陽火煌苦笑推開他的手,溫和地回答:「沒事,我只是有點肚子餓了。」
王鴻鈞舒口氣,「哦~原來是這樣啊。」
摸著下巴,佯裝有鬍子要順的動作,「所謂『民以食為天』,人還真不可以不吃東西呢。」
將剛才捲起陽火煌的軟鞭子撿起,然後放進書裡收好,王鴻鈞順便將裡面一個密封包裝的蜜瓜包遞給陽火煌,笑道:「沒有過期的,放心吃吧!」
「謝謝。」
陽火煌帶笑接住,其實以前他不太喜歡王鴻鈞用古人的語氣長篇大論,但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卻覺得眼前這個傢伙特意可愛,連語氣也可愛透了!
冷不防,他們腳下的火車便猛烈地顛簸起來,連眼前整個大地都為之動搖,快要將他們摔出去,連忙將身體貼近車子,好不容穩住了,世界頃刻陷入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好不容易放鬆下來的心情,馬上又驚惕了起來,陽火煌在漆黑裡伸出雙手不停地往前爬去,急忙地問道:「又發生了什麼事?這個世界不是沒有夜晚的嗎?怎麼又全黑了?」
在看不見的情況之下,陽火煌只聽見有悉悉索索的聲音靠近,幾秒後便看到王鴻鈞舉起手電筒放在下巴邊,光線由下至上散發,輪廓的陰影部分特別重,呈現猙獰恐怖的詭異模樣。
完全沒有心裡準備,陽火煌頓時尖叫了起來,順便砸了一個拳頭給王鴻鈞。
王鴻鈞「哎呀」一聲,連忙翻身接住了正往火車頂部飛出去的手電筒。
耳邊傳來呼嘯而過的疾風聲,還混合火車的轟隆的聲,風馳電掣的火車從軌道上輾轉而過,彷若要衝破這層層的黑暗深淵。
王鴻鈞摀住下巴,可憐巴巴地說道:「如果我英俊瀟灑的模樣有點半點損傷,一定會讓萬千少女哭死了。」
陽火煌徹底無語了。
王鴻鈞拿著手電筒,爬近陽火煌身邊,抬眼凝望著漆黑黑的天空,喃喃自語道:「天辰鎮是飄蕩在電腦世界的城鎮,沒有固定的坐標,每隔二十四小時就轉移去另一部電腦定居。全球的人類世界有千千萬萬的電腦,當某一部電腦發生問題網絡問題時,居住在內的城鎮也會受到牽連。
一旦天辰鎮陷入了永無休止的夜幕,除非四小時之內轉移另一部正常的電腦,要不,會連續幾個月處於夜間呢。」
王鴻鈞一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腦子裝著的都是一大堆凡人不知的冷知識,只是想不到連這個世界有關的資料也一概知道。
陽火煌忽然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捉住王鴻鈞的衣領問道:「你既然這麼清楚這個世界,那麼你一定知道怎樣回到原來的世界?」
王鴻鈞有點為難地看著他,沉默不語。
陽火煌放開手,鄙視地說道:「你不是常常說我們是知心好友嗎?現在朋友想要你幫幫忙,你也做不到?」
沉吟半刻,王鴻鈞推推眼鏡,「這個世界是進來容易,出去難。」輕嘆了一口,反問:「小陽陽你知道天辰鎮是第幾層級別世界嗎?」
陽火煌安靜地聽下去,只見聽見對方繼續說道:「這裡一共有九層的虛擬世界——那是創造這個世界的神君決定的,九層寓意指歷久不衰,永恆的國度,而住在這裡的人民都是不老不死的。」
陽火煌心裡一驚,難怪他曾經在街邊上看到餓得皮包骨的人,已經奄奄一息了,卻依舊死不了。
王鴻鈞無奈一笑,「當然,雖然他們不會死,但不代表不會生病受傷。」隨後繼續接下去,「這裡的居民也會將這九層世界成為『地下世界』,稱人類的世界為『地上世界』。天辰鎮是低級別世界,為第九層世界,代表人生的平凡。住在天辰鎮的都是貧民百姓,老弱婦儒,不具攻擊力。」
陽火煌眉頭輕輕皺起,想起被他們追捕的情景,他對「不具攻擊力」這句話有保留。
王鴻鈞忽然特外認真地對視陽火煌,說道:「如果你要回去地上世界,一定要到達第一級別世界,也是最高級別的世界。不過……」
忽然天空由西方逐漸明亮起來,猶如迅速換上了白亮的綢緞,讓雙眼一下子有點適應不過來,感到微微的刺痛。
王鴻鈞將手電筒收好,才補充道:「單憑我的能力,我帶不了你克服各個級別的重重困難。」
陽火煌張口想要說什麼,王鴻鈞卻已經神情慚愧地開口了,「雖然我也想幫你,但是我實在有心無力啊,如果我能有……」
忽然靈光一閃,似乎像是想到了什麼,王鴻鈞一臉興高采烈地捉住陽火煌的雙肩,激動地揚聲道:「我知道有誰可以幫你了,那個人一定能幫助你,一定能帶你回到原來的世界!」
原本他還苦惱自己能力不足,難以在這個世界保護陽火煌,卻忘記還有那麼一個人存在!
陽火煌摸不著頭腦地問道:「是誰?」
王鴻鈞揚起敦厚的笑容,宣稱道:「霍裴。」
另一方,霍裴正被吊在冰天雪地的冰窖裡,四肢被流動的水鍊約束著,縱橫交錯又血跡斑斑的傷痕佈遍了赤裸的上半身,下身的僅僅穿著一條破破爛爛的褲子,連原本的顏色也看不清楚。
這裡不但連呼吸一口氣也猶如變成了冰塊一樣,甚至凍得人的腦筋也能麻木。
霍裴已經在這種地方待了整整五天,每天都度日如年,心急如焚,可是表面上依舊目無表情,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他背部貼在激流而下的雄偉壯觀水簾,冷厲的冰水沖刷著全身,導致他連嘴唇也發紫,寒氣簌簌而降,霧氣般的白色冰霜瀰漫了整個冰窖。
顧瞻麟歪歪斜斜地靠在冰雕的椅子上,翹起雙腿,抬眼曉有趣味地盯看著霍裴,「這裡的滋味很好吧。」
萬物相剋,要對付身為火鳥之神的霍裴,寒冰是最好不過的武器。
可惜,霍裴連看他一眼也懶得看,自顧自地閉目養神。
他為了追尋陽火煌的踪跡,也來到地下世界。首先便去顧瞻麟的根據點,以便救出陽火煌,卻想不到因為過於焦急,失去應有的冷靜判斷,因而誤中了顧瞻麟的陷阱,錯把假冒的陽火煌的當成真的,結果被刺傷昏迷。
自古「勝者為王」,當年他也是憑著壓倒性的武力才登上南方守護守護神的寶座。
如今,既然他已經成為了對方的手下敗將,自然任人魚肉,也沒有什麼好埋怨的。只是……
他還想再見陽火煌一眼。
即使陽火煌已經死去了,只剩下靈魂,他還是想要見那個人。
九千萬年前,他曾經為了陽火煌的逝去,不願再活著,選擇了孤身沉睡至鳳凰之火中五百多年。最後依舊忘不了他,既然在悠久的沉睡中,胸口發痛般的思念以及腦海中兩人曾經相處的點點滴滴依舊日日夜夜折磨著他、煎熬著他、拷打著他。他曾經身為天界的霸王,脅天神以令眾神,冷血冷心的他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情愛。
但是唯有那個人,即使逝世了,也依舊存在他的心裡,住在他的心裡,活在他的心裡。
他憎恨自己不早點認清自己的感情,要不也不會屢次傷害了對方,等到失去才知道珍惜。
選擇再次甦醒的他,只為在人海茫茫中尋找陽火煌的轉世。他活著的目的只有一個,得到陽火煌,讓陽火煌恢復前世的記憶。
顧瞻麟懶洋洋地舉起手示意,冰窖的牆壁的機關立刻啟動,冰製的箭頭齊齊排列,隨著顧瞻麟揮手,頃刻對準霍裴的每一寸肌膚萬箭齊發。
密密麻麻的箭頭深深地插入了霍裴的身上,連流出來的血液也凍住了,他痛得脖子凸顯青筋,拳頭握緊,不過依舊一聲不哼,臉色更加蒼白如紙,額頭上佈滿了如雨的冷汗,連呼吸也氣如遊絲。
顧瞻麟還想著別的玩意去折磨霍裴,冰窖的冰門卻忽然升高而起了。
混鯤穿著傳統武將的打扮,圍著深藍的披風,威風凜凜地邁步踏入。此時的他,渾身都與在人間時,截然不同,不但目光如炬,更殺氣森重。
他湊近顧瞻麟的耳邊低聲了幾句,顧瞻麟的臉色立刻大變,沉吟了半刻,瞄了霍裴一眼,吩咐道:「增加看守的人們,不要讓他逃走。」隨後便神色充滿地離開。
在冰門關上的瞬間,混鯤轉身一揮手,插在霍裴身上的箭頭全部抽出,散落在地上。
霍裴連唇也咬破了,依舊一聲不響,身上掛滿了可怖的血洞。
混鯤向前走一步,踏上了腳下暗置的機關,一座長方形柱體的冰雕倏地升上。
混鯤伸手往上面凸起的按鍵一按,約束霍裴的靈動水鍊頃刻消失得無影無踪,霍裴從空中滑下,無力地扒倒在地上。
混鯤走近,彎下腰想要檢查一下霍裴的傷勢,怎料一隻冰冷至極的手快如閃電般掐住了他的脖子,一下子連氣也喘不過來。
霍裴抬頭,眼眸如刀般銳利,完全沒有先前的半分虛弱,只要再加緊力度,便能扭斷混鯤的脖子。
混鯤臉色漲得青白,含糊不清地說道:「朱雀……神君大人,屬下只是想要……協助你。」
霍裴只是鬆開了一點力度,依舊警惕地盯視著混鯤。
混鯤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液,說道:「雖然我效力顧瞻麟大人,但是卻不認同他的做法。你們同樣是四神之一的神君,不該自相殘殺。」
霍裴眼神一沉,直盯著他。
心知普通的藉口欺騙不了霍裴,混鯤把心一橫,說道:「何況,雖然我們的目的不相同,但是做法卻一樣,都不想陽火煌死去。只要陽火煌靈魂不滅,就可以不斷轉生,為了不讓天神復活,顧瞻麟大人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霍裴放開了他,站直身體,打了一個響指,一團火焰憑空而生,瞬間纏繞著他的全身,沐浴在熊熊烈火之下,他的臉色終於有點紅潤了,連手指也沒有剛才那麼僵硬。
火焰逐漸消失後,霍裴一身西裝革履,氣質冷冽地挺立,不見一絲狼狽,只是唇色極淡,才略顯得他有些虛弱。
混鯤繼續說道:「陽火煌已經在第九層世界的時候被人救走了,暫時不知所終。」
霍裴並沒有理會他,轉身向冰門走去。
混鯤對著那道逐漸走遠的冷冽背影揚聲道:「朱雀神君大人,西翼那邊的防守比較鬆散。」
霍裴連腳步也沒有停頓一刻,步伐從容地從升上的冰門中離開。
混鯤打從心底祈求,霍裴能夠比顧瞻麟早一步找到陽火煌。只要,陽火煌恢復記憶,天神便能夠甦醒……
到時已經滅亡了九千萬年的神代就可以再次降臨於世間,一切失衡的秩序將會再次重新整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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