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闊的農田中央，天上的鳥鳴聽起來是那樣悠遠。
靜謐的氛圍，把所有的喧囂都隔絕在一望無際的邊界外，讓兩天前發生的一切都恍若夢境一般。
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仍昏迷不醒的阿一，覺得好寂寞、好痛苦，整顆心都緊緊揪在一起，無法喘息。
兩天前，我扶著阿一走了許久，才順利離開鐘乳石洞。僅僅是這一段路程，便足以令我筋疲力盡。
最後是一對路過的好心夫婦救了我們，他們替阿一處理傷口，又把房子借給我們住，我真的相當感激。
巧的是，這對夫婦竟然是桂先生的朋友，他得知我在這裡，第一時間便趕來看我。在聽我說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桂先生說他相信晉作一定沒事，還安慰我一番，但我想他的心裡應該還是多少會擔心吧。
我知道他在此事上也很想盡一份心力，所以沒有全盤婉拒他的幫助。
阿一的傷勢儘管沒有傷及心臟，但也不是休息兩、三天就能復原的。或許等他能夠下床了，就得送他回去新選組。關於這部分，桂先生說他能瞞著革新派的夥伴幫忙安排。
回想這趟旅程，突來的狀況打亂我的計畫，卻也讓我混亂的思緒變得清晰很多，能靜下心來去盤算自己的下一步。
稻葉肯定也在找我，說不定就躲在祈殿的鳥居附近等著跟我會合。所以，等桂先生送我去鳥居後，我就要自己一個人去找稻葉，然後再到天之國去。
我還是盡可能希望別再給任何人添麻煩。
忽然，一股暖意拂上我的手背，定睛一看，阿一終於清醒了，他輕輕觸碰我的手，對我微微一笑。仍有些蒼白的臉色和披散在肩上的黑髮，讓他看起來不是很有精神。
「對不起，沒有保護妳到最後，也沒能送妳到天之國。」他的笑容收斂，看上去十分自責。
我搖搖頭，發自真心地安慰他：「如果不是阿一來救我，我可能就……不，是一定無法活下來。阿一最後那一斬，真的很帥氣哦。」
「但是……」遲疑片刻，他才嘆一口氣，道：「我本來可以更早救妳出來的，結果還是讓妳擔心受怕了，甚至連我自己都傷成這樣，我覺得……好丟臉。」
聽著這些話，我忍不住道出心中的疑惑：「阿一是什麼時候發現那個人不是我的呢？」
「一開始就知道了。」阿一緩緩說：「雖然聲音一模一樣，但是她的身上有殺氣，給我的感覺也完全不同。」
既然這樣，他為什麼一開始沒有動手？
一想到他差點和假巫女接吻的情景，我的心臟還是有點抽痛。
大概是看出我內心所想，阿一接著解釋道：「起初，我只是覺得自己沒辦法傷害那張和妳相同的臉，後來聽到她說喜歡我，我……我突然生出一種錯覺，好像看到妳本人就站在我面前，對我表白心意。」
「咦？」我身軀輕顫，心跳也怦然加快。
「這樣的我，很卑鄙吧？明知道妳只當我是朋友，我卻貪戀著這種虛假的告白，把她當成真的妳，來滿足我自己。」阿一閉上眼睛，撇過頭不肯再看我，「所以她後來說的話，我也不由自主相信了，相信妳只是受控制，如果我手上的刀斬下去，我就會永遠失去妳。」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對我……」我喃喃說著，心想這一次絕對要確認彼此的心意，於是握緊他的手，認真道：「阿一，看著我，拜託，把你內心的想法都告訴我。」
聽到我的話，阿一終於又轉過頭來，他看著被我覆住的手掌，低聲說：「我曾經說過，妳對我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人，那意思就是……我喜歡妳。妳和新選組一樣，都是我想用生命去保護的存在。」
「即便沒有任務在身也一樣嗎？」
「當然。但是，妳那時沒有回應我，肯定是因為覺得困擾吧，抱歉。」阿一的臉變得很紅，神色中卻有我從未見過的悲傷。
看著這樣的他，我很高興，但也很想哭。
忍耐很久才沒讓眼淚掉下來，我開口回應他的心意：「你一定不知道，當聽到鴨先生和土方先生都同意派人保護我的時候，我的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就是你的臉。隨後看到你像是和我默契十足般，第一個主動接下這項任務的那瞬間，我真的好開心。」
「還有，那時在洞穴裡，你說了『我一點都不喜歡妳』。我明明知道這句話不是對我說的，我卻覺得像是聽到你親口拒絕我一樣，如果不是後續的情勢發展太快，讓我來不及反應，我可能會當場痛哭一場吧。」
我自嘲一笑，看著他已然呆住的臉，大膽說道：「阿一，我也好喜歡你。」
「真……真的嗎……啊，痛。」阿一睜大雙眼，想要起身，動作牽動傷勢令他忍不住皺眉直喊痛，但他還是堅持坐起來，看得我有點想笑，不過更多的還是心疼。
我挪動身體坐上床沿，溫柔地與他額頭相貼，輕聲說：「是真的唷，所以請好好養傷，不要再讓我擔心了。」
「……嗯。」阿一安心地笑了，並伸手抱住我。
我們就這樣感受著彼此的溫度，許久才依依不捨地分開。
想想也該和他商量後續的事情，於是我說道：「我很希望能陪著你，直到你傷勢痊癒，但是晉作他們生死未卜，我必須盡快趕往天之國才行。接下來的事情你也不必擔心，我已經聯絡上一個認識的朋友，他會送我過去的。」
我既希望阿一能好好休養，也不想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沒有說出桂先生的身分。儘管，桂先生對阿一沒有敵意。
猜到阿一肯定又要向我道歉，所以我搶在他開口前，抓起胸前的項鍊，讓御玉在半空中輕輕搖晃，說道：「沒事的，我可是獨一無二的太陽巫女啊。」
當時從御玉中迸發出來的力量，打破了陣法的禁錮，這件事確實帶給我很大的鼓舞。單憑這一點，便不能說我和阿一此行並沒有任何收穫。
只不過，一想到前方不知道還有什麼樣的難關在等著我，我心中多少還是會感到不安，這一點或許能騙過別人，卻騙不了我自己。
「我以前曾經對妳說過，我最喜歡做的事情是曬太陽，妳知道為什麼嗎？」阿一突然問我。
「呃。」我只思考一會，便脫口道：「有陽光的話，阿一的眼睛也能看得比較清楚吧？」
「對，那是其中一個原因。」阿一靦腆地頷首，看了一眼被我整齊摺放在一旁的羽織，他接著道：「另一個原因是，只有天氣晴朗的時候，天空的顏色才會像這件羽織一樣湛藍明亮，我喜歡看著那樣的天色。」
「所以，我也會祈禱，祈禱你們能夠順利把太陽找回來。到那時，我希望能和妳一起，每天早上出門去曬曬太陽，等到天黑以後，再偶爾去吃個蕎麥，就一直這樣過著簡單的日子……可以嗎？」
「……當然可以。」
因為，這也是我最大的願望啊。
「那麼，打勾勾。」他像個孩子一樣，露出開心的笑容。
「嗯。」我依言伸出手指，動作卻停在半空中。
看到阿一泛紅的笑顏，我忽然有點愧疚，畢竟我沒有告訴他全部的實情。他可能以為我全程都有人保護，才會這般安心吧？
今日我們分別以後，要到何時才能再相見呢？
無法言喻的寂寞感，不斷促使眼淚脫離我的控制。我不想阿一看見我哭，遂趕在淚珠落下之前，猛然湊近親吻阿一的唇。
很快，我的主動化為被動，任由阿一反覆掠奪我的吻。他的手在我的臉部和身後游移，每一個動作都透露出想要吻得更深更久的的危險慾望。
「好喜歡妳……」他溫柔的嗓音輕喃，灼熱的氣息同樣令我無法自拔。
我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回應他的熱情。
好幸福……我要記住這種幸福的感覺，往後每當徬徨的時刻，就想起在幕之國這個地方，還有一個心愛的人在等著我。
無論遇到什麼樣的難關，我都要勇敢面對，然後終有一天要回到他的身邊，完成我們之間的約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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