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開始發現自己不敢和雙胞胎對上眼,是在一個禮拜多前。
她在房間裡打開電視,轉到電影頻道,她沒有想到,自己選到的竟然會是女同志的電影,當她看到兩位女主角未著衣履,忘情接吻,她並沒有多餘的雜念,只覺得演員與畫面好美,非常美。
看完電影沒過幾天,三人寫作業的時候,許懿蘭神情複雜地從背包裡,取出一封小信封。
信封為淺綠色,上頭貼了一個兔子貼紙封口。
安樂滿臉好奇,許懿蓮則是一副了然的樣子。
許懿蘭嘆氣,「唉,麻煩了麻煩了,這個我真的不曉得要怎麼處理。」
許懿蓮攤手道,「這哪有什麼好麻煩的,妳要就接受,不要就拒絕,千萬因為心軟和她牽扯不清就好。」
「那封信到底是什麼啊?」安樂問。
許懿蘭把信封遞給她,「先別打開哦。」
許懿蘭是在今天上完音樂課,回到教室後,發現抽屜裡憑空多出這個信封,她到現在還沒有打開,但她已經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安樂翻來翻去,除了在正面寫了三個字「給懿蘭」外,她沒發現到其他特別之處。
許懿蘭把信拿回來,打開來,抽出信紙閱讀,「嗯──沒有署名,說是下禮拜三放學後,假如我願意的話,就到美育樓二樓的美術教室相見,果然……」
許懿蓮挑眉,「是保守的類型呀,那妳不用去也沒關係。」
「我知道。雖然感情勉強不來並非我的錯,但還是會有罪惡感。」
安樂參與不了話題,兩姊妹左一言右一句,她完全沒聽懂。
「蘭,那張信可以借我看嗎?」
許懿蘭苦笑,把信紙折好,收進信封,「這是情書。」
安樂受到強烈震撼,不禁睜大眼睛,雙手摀嘴,一時間無法言語,這下子,她總算把她們的對話搞懂了。直到現在,看到那封情書,安樂才真切感受到,她們已經緩緩推開大門,能夠從縫隙窺知愛情的一二。
她不清楚阿姨是如何教育雙胞胎,但她的媽媽有告誡她,上大學才准許她談戀愛。高一上學期還沒結束,許懿蘭就收到情書,安樂有點恍惚,這代表往後的日子,許懿蘭遲早有一天會接受別人的追求,那她自己呢?也會有人向她告白吧,又或者,是她向別人告白。
「這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寫的?」安樂問。
「八九不離十,要是外校學生請人幫忙傳進來,應該會約在外面。」許懿蘭推斷。
「蓮,那妳有收到過嗎?」不知為何,安樂對於談戀愛、交往這件事感到沒來由地害怕,可能是她什麼都不懂,未知帶來恐懼。
她急切地想找個和她同樣立場的同伴,如同溺水之人在水中載浮載沉,渴望能夠抱著一根漂流木,至少,就不會馬上溺斃。
「我也有收過。」
安樂晴天霹靂,同時,她發覺奇怪的人是自己,戀愛本來就是人生必經的階段,就像爸媽也是談過戀愛,步入婚姻,然後才生下她。這很正常,但她的內心卻明顯在抗拒。
做完功課,安樂和兩姊妹一起登入遊戲,她試圖暫時躲入這個虛擬的美好世界,來忘卻她的煩惱,結果卻反而不能好好享受樂趣,玩完後,留下的只有空虛。
躺在床上,她開始想像,自己未來會是什麼樣子,愛人長得如何,可不管她再多麼努力絞盡腦汁,她腦海仍舊是一團漆黑。她情不自禁回想那部女同性戀的電影,那個接吻的畫面,接著,她又想到許懿蘭收到的情書。
安樂靈光一閃,至今所有一連串的問題,背後其實都有一個共同的答案。
她張大嘴巴,想大聲吶喊卻叫不出來,倘若這個答案是真的,那麼,她也許要保守這個秘密一輩子,因為實在是太驚世駭俗了。
安樂想,她是喜歡上雙胞胎了,而這種喜歡超過了友誼的程度。
女生喜歡女生,本來在社會裡就不一定能被人接受,她居然還喜歡兩個,而且還是雙胞胎!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安樂淚如泉湧,她害怕自己的這份感情,沒有意識到自己喜歡誰之前,一切都好好的,風平浪靜,可現在,她就像進行了不可逆的化學反應,沒辦法欺騙自己,對雙胞胎沒任何意思,胸口的緊悶感再再提醒她這個事實。
安樂哭著哭著便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個詭異的夢。
她坐在書桌讀書,讀得有些累了,躺到床上想休息一下,正當她想要左右翻滾,她撞到了一個有彈性的東西,她轉頭一看,竟然是許懿蘭,她們一對上眼,許懿蓮就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霸道地攬住她的肩頸,逕自吻了上來,這個吻有些急、有些亂,安樂心跳得很快。
好不容易許懿蘭鬆開了她,她正想喘口氣,沒想到,她的下巴被一隻突然伸出的手輕捏住,那隻手把她的頭帶向床的另一邊,她被迫跟著轉身,她嚇了一跳,是許懿蓮!姊姊剛結束,就要換妹妹嗎?
許懿蓮的臉不斷逼近,安樂慌張,她狀態還沒回復好呢。不同於許懿蘭,許懿蓮的吻如同蜻蜓點水,每一下都十分輕微,幾乎是安樂才剛感覺到碰觸,許懿蓮的唇就已經離開,漸漸地,她感受到許懿蓮的力度加大,也更有侵略性。
當安樂不自主鬆開牙關,許懿蓮的舌要進入的時候,安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陰暗的空間裡,遠處有個洞口透出白光,她小心翼翼前進,注意腳下的每一步。
踏出洞口之後,她訝異地發現身後的漆黑空間消失,而自己位於一棟大廈的頂樓上,距離她五步之遙,雙胞胎站在那裡,張開雙手對她微笑。她們走了過來,一人架著一隻手,將安樂從高樓推下去。
安樂墜落尖叫,破壞了夢境,她睜開眼醒來,晨光灑落在她的身上。她從床上起身,走進洗手間,安樂盯著鏡子中的她,她清楚看見自己的雙眼透著茫然。
為什麼夢的劇情會急轉直下呢?這是不是在告訴她,萬一她向姊妹倆傾訴她心中的戀意,她們就會厭惡她,狠狠把她拋下?
她用完早餐,背著書包,走到對面的許家。
許爸爸人非常好,從國小四年級開始,因為三人就讀同間學校,他就想既然都載兩個女兒了,也不差多載一個人,就順便送安樂一同去上學。
而大哥許翰陽恰好大她們三個年級,當她們小四,他升上國中;當她們國一,他升到高中;如今她們高一,他已經離開家裡,到美國的親戚家借住,就讀當地的大學了。
從很早的時候,他就習慣自己騎腳踏車上學,也因此,他才會常常把「唉,安樂比我更像家人」之類的話,掛在嘴邊,對她們三人嘮叨,不過,他其實並不討厭安樂,相反地,他對安樂有那麼一點男女之間的喜歡,可是,他和安樂年紀的差距,導致,安樂高中三年,他人都在遙遠的國外,所以,他覺得順其自然就好,假如安樂高中畢業時,他還是喜歡安樂,安樂也沒有對象,他就會向她展開追求。
安樂總是固定坐後座,這是兩姊妹決定的,如此一來,她們就能兩天一個循環,輪流和安樂一起坐,當然,有的時候她們也會三個人都坐在後頭,就像夾心麵包一樣,讓安樂坐在中間。
昨天的夢,姑且不論結尾,前面的部分讓安樂非常心動,她到現在,只要一想到曾和雙胞胎接吻,即便那只是夢,她心裡仍是一陣酥麻悸動。
安樂在門口等待,今天她感覺時間格外漫長。
雙胞胎開門笑著對她打招呼時,安樂發現,明明看過無數次她們的面孔,照理說,她已非常熟悉,不應該會有什麼特別的感覺,然而,此刻她卻不停憶起接吻的畫面。
她覺得羞恥,回了招呼,便低著頭看地上。
許懿蓮見狀感到奇怪,便伸手托起安樂的頭,殊不知,她這樣的舉動,讓試圖分散雜念的安樂,又想到昨晚的夢。安樂臉一紅,肩部以上都在發熱。
許懿蓮關心道:「妳有沒有不舒服?怎麼臉特別紅?」說完,就將額頭貼到安樂的額上,「嗯,好像有點熱耶,該不會是發燒吧?」
「沒有、我沒事。」安樂用手摸了摸額頭,「我覺得沒什麼,等一下應該就沒事了,妳不用擔心。」
「真的嗎?」許懿蓮明顯不放心。
許懿蘭拍拍許懿蓮的肩膀道:「妳別繃著一張臉,那樣可不好看。妳忘啦,我們兩個和安樂同班啊,真要有什麼情況,我會馬上打電話給媽媽,請她來學校一趟。」
安樂跟著許懿蘭坐到後座,一顆心七上八下。她必須要恢復到以前的狀態,不然,整天胡思亂想,還要壓抑自己快要按捺不住的情思,可是會把她給搞瘋的。
「樂樂,妳在想什麼?怎麼心不在焉的?」許懿蘭問。
「我在想社團的事啦。」安樂左手緊張地捏著裙子,隨意找個藉口敷衍。
「哼,不會又是在想王澤民吧?」許懿蓮冷冷說道。
安樂嘆了口氣,「才不是呢。」
蘭、蓮,我整個腦海全都被妳們佔據了,又豈能有多餘的心力去想著別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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