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湖邊待了一個下午,一直到天邊漸漸泛起橘紅時才啟程回營地。
回到營地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們休息了一會兒,老闆已經將晚餐的食材帶過來了。
晚餐是BBQ,露營的基本配備,除了帳篷之外就是烤肉了。阿萬和阿傑負責升火,其他人負責食材的部分,姜劭謙一邊串著香腸,一邊和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談天,問了之後才知道原來吉他不是台北人。
「我是台中人,高中以前都是在台中唸的。」吉他一邊戳著玉米一邊道。
「那你和阿萬是怎麼認識的?」
吉他癟癟嘴,似乎沒有很想提這個話題,但最後還是開口:「我以前剛考上S大的時候,暑假的時候就提前搬過來宿舍了。上來台北的開銷比較大,我那時候想找駐唱打工,碰巧找到了他的店,然後我就去面試了,他當時、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回事,大概是看我不順眼吧,最後沒錄取我,嗯,大概是這樣。」
所以兩個人的過節是從這裡來的啊。但目前狀況好像有些顛倒,反而比較像是......阿萬在主動倒貼的感覺。
姜劭謙沒繼續問下去,另外一邊火終於升起來了,阿傑和阿萬灰頭土臉的排好木炭,架好網架,鋪上鋁箔紙,烤架終於完成了。
他們將手上的食材排上去,排滿了之後刷醬料,很快的,梅花肉片的油脂混合醬料的鹹香氣味飄散了出來,濃郁的香氣引逗著飢腸轆轆的神經,全部人都盯著烤盤上的食材眼冒綠光,他們今天幾乎都在跑行程,午餐只有隨便吃了點路邊攤,一行人熬到這個時間點肚子早就餓的咕咕叫,等到烤盤上的肉一好,全部人早已全副武裝,宛如一群餓死鬼開始伸筷子搶食,,很快的烤盤上的食物橫掃一空,一時之間都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在專注進食,沒有人有空開口。
空氣中只剩咀嚼的聲音,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到了第二波食材上架才好了一些。最緊要的燃眉之急解了,大家開始放慢進食速度,才慢慢開始有人交談的聲音。
「話說我一直沒有問,我們的團名要叫什麼?」阿傑發問。
「我覺得照原本的就挺好的。」吉他道。
阿萬也頷首,大家似乎意見一致,於是最後便決定要繼續沿用下去。
「我們之後的計畫是C大的金弦獎,大概會報創作組,詳細的內容還沒有定,反正以後還有時間慢慢定。」許晏誠舉起飲料杯,笑著道:「這是快樂王子成團之後的第一次團遊,謝謝大家的捧場,乾杯!」
「乾杯!!!」
他們彼此碰了杯,玻璃清脆的叮鈴了一聲,涼爽的夜裡充斥著歡聲笑語。
姜劭謙吃的半飽了,他喜歡吐司夾肉的吃法,於是很快便覺得稍微有點飽,他趁大家聊天的間隙悄悄溜回帳篷,從包包裡拿出了一袋棉花糖,用竹籤串了幾個,在烤架邊烤著火。
許晏誠注意到他,跑過來和他聊天,問:「你喜歡烤棉花糖?」
姜劭謙點點頭,大發慈悲的分給了他一串,烤過的棉花糖表面微焦,綿軟的外層被烤成均勻的暖棕色,姜劭謙咬了一口,外酥內軟的口感甜絲絲的化在嘴裡,讓他不自禁微笑了起來。
許晏誠看著他吃著棉花糖心滿意足的笑,鼓鼓的臉頰一動一動的,心裡暖漲,覺得很可愛。
山上沒有城市的光害,夜空的星星很亮,他們吃飽喝足之後便坐在凳子上仰頭看星星。
姜劭謙不懂天文,剛吃飽血糖突然上升讓他有些迷迷糊糊的,突然想起那天許晏誠帶他上去的山頭,那裡的星星也像現在一樣亮,他微醺的聽著他溫雅的聲線說著星星們的故事,也不知道是從哪個書上學來的把妹伎倆,明明就是再老套不過的劇情,但他突然就覺得:有哪個女孩能不對這樣的他動心。
彷彿心有靈犀一般,許晏誠也回過頭看著他,一旁的炭火劈啪作響,一明一暗的火光映上他的五官,星星落進他雙眼足以溺死人的溫柔裡,倒映著他的身影。
他們之間好像有一種默契,無從解釋,無從說起,只要一抬眼就能對上目光,甫一開口便了解他未盡的話。他們隔著朗朗星空彼此對視,許晏誠的神情讓人捉摸不定,於是遲來的膽怯襲擊了他,最後卻是許晏誠先一步別開了雙眼。
他仰望著漫漫星點,這些星星離他這麼遠,卻感覺這麼近。
但許晏誠離他這麼近,他卻感覺如此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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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吃飽喝足,休息了一陣子,他們輪流去洗澡完後便躺下了。姜劭謙躺著,身旁的人們早已陷入酣睡,他在黑暗中仰望著帳篷頂,六角形的迴圈串連成一張網,將他牢牢籠罩住,他突然想起當年最後一次的社遊也是這樣的,一起去露營,還一起喝酒,他們在帳篷裡嘻笑怒罵,那時候......
他留意著身旁緩緩坐起來,沒有驚動任何人的起身,隨便披了一件外套,拉開帳棚拉鍊,鑽了出去。
入夜了,晚上氣溫驟降,潮濕的涼意讓他一陣抖擻,方才還有些迷濛的睡意登時全消,套上鞋子走了出去。
周遭一片寂靜,路上沒有幾盞路燈亮著,營區不大,安靜的只剩隱隱約約的蟬鳴聲,還有晚風吹過樹林時的窸窣聲,像在竊竊私語。
他走到了一排小木屋,他記得這是白天時小孩子們野營教學的DIY教室,他試著轉動門把,意外的發現門沒關,伸手啪的點亮了燈,房間一亮,裡頭的擺設一覽無疑。離門口最近的是手作區,幾張長矮桌和五顏六色的小圓凳,小孩子們一定很喜歡的繽紛色彩,桌上還有幾個塑膠盒子裡頭放著一些DIY的用具,離手作區不遠處的牆邊,一架老舊鋼琴靜靜的佇立在那裡。
鋼琴是直立式的,看外觀應該頗有歷史了。姜劭謙走過去,上頭蒙了一層灰,大概是許久沒有人動過了。他輕手輕腳的抬起琴蓋,紅色的琴布還好好的覆在琴鍵上,他將它收到一旁,黑白相間的琴鍵表面仍然光滑,他悄悄撫上琴鍵,溫潤如玉的觸感,一低頭,光滑的琴面上模模糊糊的映著他的臉,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他越看,便越覺得湖水底部好像有什麼將要浮上來一般,似曾相識的既視感。
突然門口傳來喀一聲響,姜劭謙一驚,還來不及反應,便跟來人打了照面,竟然是許晏誠。
他一看見是許晏誠鬆了口氣,問:「你怎麼起來了?」
「我睡到一半感覺到你起來了,以為你去上廁所,想說你去的有點久,我有點擔心所以出去看看,剛好看到這邊燈是亮的,所以就找過來了。」
其實姜劭謙一起身他就醒了,他本來就不是很好入睡的人,他原以為姜劭謙去上個廁所就回,結果一等等了十幾分都不見人影,他心裡有點慌,於是出去看看狀況。
「你呢,你來這裡做什麼?」許晏誠這才有空好好端詳室內,「DIY教室?」
「我只是睡不著,到處走走夜遊而已,抱歉,我以為你們都睡了。」姜劭謙道。
許晏誠走到他身邊,和他一起端詳這架老鋼琴,許晏誠評估了一下,道:「這架鋼琴有年紀了,不知道音還準不準?」
姜劭謙手指放上琴鍵,彈了幾個音,意外的並沒有走音,「看來應該是有在定期保養。」
他拉開琴椅,坐下來,彈了幾首簡單的小曲,琴聲清脆,迴盪在空蕩的室內顯得特別清晰。
他彈了一陣子,突然停了下來,許晏誠疑惑的眼神投向他,只見姜劭謙有些恍神,好像在思考著什麼,最後下定決心般深吸了一口氣,彈起了熟悉的旋律。
是《再見,再.見》。
許晏誠一怔,姜劭謙看起來很久沒彈這首了,連左手和弦都忘光光了,磕磕絆絆的對了幾個,到後來便完全放棄了,只彈右手單音。
好不容易一首終於彈完了,姜劭謙呼了一口氣,道:「真的太久沒彈了,和弦都忘的差不多了。」
許晏誠在一旁沉默半晌,也側身到鋼琴前坐下,與姜劭謙並肩而坐。
他溫潤如水的聲音道:「再彈一次吧?」
姜劭謙臉側向他,許晏誠對他微笑,他們肩抵著肩,他們之間從方才的一個星空的距離變成了零,姜劭謙有些遲疑的看向他,許晏誠報以肯定的眼神,姜劭謙心裡忽然被填入了一股底氣,右手放上琴鍵,彈下了第一個音。
許晏誠的左手也放在琴鍵上,和著他的旋律配上了和弦,每一音每一符,一切如同那夜在小禮堂的場景重現。
『我喜歡你彈的琴,很有感情。』
他在恍惚中好像聽見了誰說了這句話,熟悉的旋律如同一顆石頭投入湖中,湖面泛起陣陣漣漪,姜劭謙怔了怔,腦中有什麼畫面一閃而過,他在漸起波瀾的湖面上看見自己坐在琴椅上,與某個人肩碰著肩,他醉醺醺地轉頭,是某個少年靦腆的側臉,長長瀏海半遮住眼瞼,卻遮不住他那雙晶亮的雙眼,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問:你叫什麼名字啊?
塵封的記憶如紛飛的紙片飛旋而上,他瞇起眼,眼前花白的白色旋風漸漸散去,只剩下記憶中的那個青澀的少年,慢慢地抽高成熟,變成了他熟悉的模樣,站在他眼前對他溫柔的笑。
琴聲嘎然而止,姜劭謙怔住了,許晏誠也停下了,疑惑的輕喚他:阿謙。
姜劭謙聞聲並沒有轉過頭,空蕩的教室中寂靜無聲。
外頭的風似乎停了,他聽見樹葉不再竊竊私語,總是吱吱喳喳的鳥兒也在樹枝上打盹兒,一時之間沉默的氣氛流淌,只聽的見彼此的吐息。
「......你不生氣嗎?」
「什麼?」
「那個時候,我擅自用了你的和弦。」
許晏誠看著姜劭謙忐忑的側臉,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你想起來了啊。」
姜劭謙沒吭聲,像是默認。
許晏誠失笑道:「我為甚麼要生氣呢?那個和弦本來就是送給你的......不,應該說,你能用它作為成品,我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生氣?」
當年《再見,再見》的音源出來,當他第一次聽到完成品,熟悉的和弦流淌出來,他站在走廊上怔愣許久,巨大的喜悅當頭砸向他,令人暈眩。
「我不知道當時那個學弟是你。」
「嗯,你現在知道了。」
「但是你早就知道是我,對吧?」姜劭謙轉頭認真的看進他的眼裡,「許晏誠,現在回頭看來,怎麼我的過去和現在都有你的參與呢?你的出場率也太高了吧?」
許晏誠被意料之外的回答哽了一下,隨後笑了出來,問:「那怎麼辦,你要讓我領便當嗎?」
「我只是覺得很不公平。」
「嗯?」
「你幾乎參與我所有的過去,我卻沒能參與你的。」
許晏誠聞言又是一怔,看著姜劭謙遺憾的表情悠悠道:「阿謙,乾脆這樣吧。」
「什麼?」
「我參與了你的過去,而你參與我的未來,我們共享現在。」他神情溫柔,「這樣我們就算扯平了吧?」
姜劭謙看著他認真的眼睛,彎彎繞繞的心思在心口糾纏成結,他有千言萬語想問,話到臨頭卻又不自禁退卻,他怕自己一開口,便會不小心說出真心話。
他閉了閉眼睛,深呼吸了口氣,低低道:「我們重新再來一次吧。」
柔緩的旋律在寧靜的夜裡靜靜流淌,許晏誠的左手在他的右手身後亦步亦趨,姜劭謙專注的彈著,眼睛悄悄的閉上。
許晏誠看著他的側臉,歌曲來到了激昂的B段,和弦的聲部與主旋律越來越靠近,他不自覺向他傾身,姜劭謙的雙眼緊閉,眼睫輕顫,兩頰紅撲撲的,輕哼著旋律。
視線裡只剩下他微微翕動的雙唇,彷彿在唱著魅惑人心的人魚夜歌,微撅的嘴唇跟著旋律愉悅的微微上翹,像在索吻一般。他被蠱惑般被歌聲吸引上前,一直到他感受到姜劭謙溫熱的吐息撲在他臉上時,他忽然清醒了。
他定在原地,姜劭謙依然投入在歌曲之中,對剛才所發生的一切無知無覺,他們之間的距離近的只要輕眨睫毛便能碰到彼此,許晏誠的思緒終於回歸一絲清明,正想不動聲色的往後退,此時手上的旋律已經行進到尾聲,姜劭謙正好彈完最後一個音,滿足睜開雙眼,正想轉頭和他分享久別重逢的喜悅,許晏誠沒料到這個發展,沒來得及抽開距離,在那瞬間姜劭謙的唇瓣擦過他的,兩人俱是一震,乾燥又柔軟的觸感讓他心尖一麻,微小卻無法忽視的電流在全身流通,甜蜜的刺激在他的身軀四處流竄,許晏誠登時愣住了。
姜劭謙也愣住了,他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彷彿被剛才的意外給嚇得忘記怎麼反應,他整個人僵在原地支支吾吾動彈不得,反應遲緩的像進了灰塵的電腦主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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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忘記更新了,今天兩更,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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