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谢绝了骆永华派车送我的好意,恢复穷游本色,走到别墅区山脚下搭乘公交,沿途欣赏狮城美景,一路来到闹市区。这里有一座以佛教曼陀罗的概念结合中国唐代佛教建筑风格而成的佛牙寺,据说因供奉着在缅甸蒲甘坍塌佛塔中发现的佛牙而得名。虽然建成时间不久且地处闹市,主楼百龙宝殿依旧大气恢弘。其中尊奉的是弥勒佛,却与在中国寻常见到的大肚弥勒佛不同。这尊佛像造型依据密宗曼荼罗的弥勒佛像做参考,倚坐须弥宝座,背涌五彩云光,足踏妙莲华台,头戴宝冠,左手持宝瓶,右手施无畏印……
右手施无畏印……看到这里,我突然脑中一片混乱,似乎传授骆永华第三个法相时的感觉再度袭来,我“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引得游人侧目。
我突然想到,所有佛教的造像当中,这个五指并拢掌心向外的施无畏印手势都是右手施展。但那玉佛则是左手伸出,这是绝对不应该出现的错误,一定有着某种特殊的含义。
我仔细回想那尊佛像的造型,雕工极其细致,每一处细节都纤毫毕现:那向左伸出的右脚一只脚趾伸直其余蜷缩,而向右伸出的左脚两只脚趾伸直其余蜷缩,加上搭在最右侧与双脚平齐的说法印,正是代表了数字123,而左手的施无畏印则代表了数字5……
如果这一系列手势真的是代表一组数字的话,与地点有关的数字最有可能的就是坐标了。由于纬度的绝对值最大只有90,因此只能是5,而经度则是123。而这一组数字分不出东西经和南北纬,最后可以得出4种排列组合。
我打开手机地图分别输入坐标发现:东经123度北纬5度处于菲律宾南部与马来西亚和印尼环抱的苏拉威西海上;东经123度南纬5度位于印度尼西亚布顿岛东岸;而西经123度南北纬5度的位置则几乎是广袤太平洋的正中。如果这组数字真的代表山下奉文宝藏的地点,那么与他最后驻扎地菲律宾最近的苏拉威西海上这个位置可能性最大。
一想到这一点,我急不可耐地叫了辆的士返回骆永华的豪宅取护照,想要立刻跑去和关媚会合告诉她这个消息。
骆永华见我去而复返略显惊讶,听说我要告辞后更是不好意思道:“罗先生,我们虽然学不了七十二法相,但咱们这个朋友可是交定了,你大可将这里当做自己家一样,不必急于离开。”
我连忙简单解释了一番。骆永华听后皱了皱眉道:“小朋友,我说句话你可能不爱听,但锦衣卫的情况你是清楚的,咱们既然交了这个朋友,如果你急着用钱的话,6000吨黄金折算下来大概有两千七百多亿美元,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我们最多用半年的时间也就筹到了,总比你去大海捞针容易得多。”
我微微一笑道:“老先生,您误会了。我这次出门全是因这批宝藏而起,想到一个困扰全世界半个多世纪的谜团或许能够因我而解开,便止不住的兴奋。如果我这次猜得不准,那这个问题可能会折磨我一辈子。所以我一定要亲自去看看。”
骆永华看了我一会儿点了点头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只怕你还是舍不得那位关小姐吧?”
我在骆永华爽朗的笑声中逃离别墅。
到达薄荷岛新建的塔比拉兰机场后,我在码头租了一艘游艇驶往武村所在的锡基霍尔岛,感到了有钱的好处——要是不折腾这么一圈,我又怎么舍得花钱租一艘游艇作为交通工具呢?
科技的力量总是惊人的,游艇的速度也远快于我身具七十二法相的双臂。脑子里想着和关媚挤在独木舟里的情形,不知不觉就驶到了上次与她登岸处。这里并非正式的码头,只是个浅滩,这会儿正是退潮时分,岸边怪石嶙峋。我将游艇停得略远,在甲板上助跑了几步,双脚在船身栏杆处一撑,身子炮弹般弹出,在空中打了个转,轻轻落在岸边沙滩上,回头一看,大约有近二十米的距离,肯定超过了世界跳远记录,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刚刚转身往村里走去,突然听到一阵枪响,虽然隔得有些距离,却依旧震得耳朵生疼。我隐约感到不妙,连忙伏低迂回,向枪声处潜去。
转过一排民房后,前方能够远远看到土坡上的海神庙,只见庙中影影绰绰似乎挤满了人,庙外两侧的石墙后各自趴了七八个人,手持土枪,其中一人指挥调度,正是关媚。
我借着民房遮挡向两侧一看,一边是数十个身穿西装的黑衣人从码头处往土坡上射击,落在最后吆喝指挥的正是山下智虎。而另一侧则是一两百个身穿军装的士兵在向土坡上进攻,领先指挥的竟是丁汉生。
关媚指挥若定,颇有乃祖风范,虽然武器落后,但村民中不乏在泰北打过硬仗的老兵,占据高地掩体,暂时未落下风。山下智虎一方的黑社会则是乌合之众,拿的都是手枪,火力不足。但丁汉生一方人多势众武器也更精良,时间久了定然能冲上山坡。
只听山下智虎向坡上喊话道:“关小姐,只要你把罗先生的下落告诉我,昭南会的人就不跟你为难。”喊的却是日语。
关媚以日语答道:“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山下智虎喊道:“他骗我往泰国跑了一趟,损失了几个兄弟,我必须要给他一个教训,你在日本长大,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只要你告诉我,我保证留他一命。要是我自己找到,他就没那么幸运了。”
关媚答道:“他回中国了,你有本事去中国找他吧。”
丁汉生听二人用日语喊话很不耐烦,也喊道:“山下先生,不要跟她啰嗦,咱们攻上山头捉住她,我一定有办法叫她说出罗便臣的下落,如果昭南会人手不够,我可以派一组人跟你走一趟,现在还是攻上山头要紧。”
我听了一会儿,仔细一琢磨,便明白了山下智虎被我忽悠去找丁汉生,估计是有一番冲突,损失了几个昭南会成员,最后一对口供自然发现上当,于是两家一起找了过来。只是没想到丁汉生那么嚣张,带了上百个人还配备了武器。不过山下智虎好像并不知道神木正一的事,只知道昂山市场的金条是我售出的,所以才追着我死缠烂打。而丁汉生则只知道神木正一给关媚留下了一笔财富,所以一心从她身上找答案。只是要想摆脱山下智虎的纠缠必须让关媚说出我的下落,这才不得不带山下智虎前来,实际上巴不得他赶紧走。
就在我想明白这个关键的时候,山坡上弹药将尽,丁汉生瞅准机会作势欲攻,逼得山坡上又一阵密集射击压制。我几个起落潜到丁汉生部队最后方,下手疾如闪电,揪住落在队伍最后摸鱼的士兵后颈一捏,对方登时了账,我将他拉到房后,他前方的士兵扭头看了看,不见任何异常,也不知少了个战友。
我抄起这个士兵的81式自动步枪返回最初潜伏的位置,山坡上终于打完最后一颗子弹,丁汉生立刻招呼进攻,我趁着前几天在锦衣卫处练习射击的新鲜度,抬枪瞄准,“砰砰”两枪将丁汉生部队和昭南会冲在最前的两人放倒,两拨人扭头就往回跑。昭南会是乌合之众自不必说,丁汉生的部队毫无心理准备,他以为对方没有弹药才冲在最前,见到身边士兵倒下也扭头就跑。
混乱中也没人注意枪声方向,连同山坡上的关媚等人都互相张望不明所以,我则躲在房屋后窃笑。关媚等人没了子弹,三方都不再射击。过了一会儿,丁汉生又指挥冲锋,这回却不冲在最前,昭南会则按兵不动,我无可奈何,只能又是“砰砰”两枪放倒了冲在最前的两名士兵。
这回他们注意枪声方向,齐声叫骂并我这边射击,房舍都是土夯木质的,挡不住子弹,我连忙趴倒并高喊:“要宝藏的就赶快住手。”
山下智虎和丁汉生齐声喝止,枪声渐停。
我趴在地上喊道:“丁总司令、山下先生,你们应该知道我刚才那四枪打谁都行。现在天底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六千吨黄金的下落,你们最好让手下把枪都放下,擦枪走火的损失谁都承担不起。”他们两人稍微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就听到武器收起的声音。于是我先是将自动步枪抛出,接着走出房屋的掩护问道:“我跟二位并无仇怨,不过是伤了几条人命,但你们觉得是六千吨黄金重要还是几个手下重要?”
山下智虎和丁汉生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我意在挑拨他们与手下的关系,总不能中文日文各说一遍那么明显。而丁汉生是粗人,他一直只当关少武留下了一笔财富,哪想到有六千吨黄金那么多,一时说不出话来,士兵们见长官没有立刻说话,脸上都露出愤然之色。我不给他机会澄清,接着道:“我用六千吨黄金的下落换这里所有人的安全如何?黄金当然归你们两家分,但从今往后不得再找我和关媚以及这里所有村民的麻烦,你们发你们的财,我们过我们的太平日子,怎么样?”
他们两家本就是冲着宝藏来的,寻宝过程不会那么顺利也早有心理准备,如果真的从我这里找到宝藏的准确下落,那绝对是大大超过了心理预期。
山下智虎用日语问道:“你有多大的把握?”
丁汉生很不愉快地道:“山下先生,在这里还是说中文的好!原来你那根金条的背后是六千吨黄金,却骗我说是曾祖父的遗物。”
昭南会这样的新兴黑社会组织在人数上没有优势,全日本也不过千人的规模,跟着山下智虎出来的五十人不到,而丁汉生鼎盛时期人数过万,现在也依旧不容小觑,这次跟他出来的就有两百人左右。山下智虎可不愿意吃这个眼前亏,用中文解释道:“丁总司令不要误会,这六千吨黄金的确是我曾祖父的遗物。罗先生的信用记录可不大好,我只是提醒他一下而已。”
丁汉生觉得山下智虎先把宝藏认成自家的遗物非常刺耳,但他还不了解情况,便冷哼一声没有接茬,脸色当然是不会好看。
我连忙赔笑道:“二位大哥实在抱歉,我这人胆子小,一紧张就忘事。你们每次出现都前呼后拥,我怕得要命,自然答非所问。不过只要你们二位能够答应我的要求,我就可以找个清净的地方把来龙去脉说给你们听,你们自行判断。如果还是找不到宝藏,我负责无条件寻找下去如何?”
关媚不知道我到底发现了什么线索,看到我这样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向她道:“关小姐,对不起,我自作主张做这种交换。但是黄金没有人命重要,大家只要能好好活下去,就能想办法通过劳动改善生活,希望你能原谅,也请各位父老乡亲原谅。”我说着又向村里的人们作了个四方揖,村民们的神情固然表示认可,丁汉生军中也有不少人悄悄点头。
关媚听了我的话,知道我应该是真的找到了线索,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好吧,罗先生,你找到线索而没有独吞,这已经令我非常感激了。只要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山下智虎和丁汉生听了我和关媚的对话,信心大增,也都表示同意。
我道:“二位大哥,不好意思,事关重大,还请二位发个毒誓让大家安心。”
六千吨黄金的诱惑实在太大,他们虽然不大情愿,但放过一个村子的人对他们又没有损失,便各自发誓。我咬文嚼字,催他们改了几处,觉得安全无误后道:“好,既然这样,那就请二位大哥让村民自行散去,由我向你们说明一下如何?当然,还需要关小姐的帮助。”
他们二人本就希望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被我当众说了出来已经不妥,这会儿正好借机各自约束手下集合待命,随我和关媚走上小坡,在海神庙中坐了下来。
我向关媚道:“关小姐,还得麻烦借您玉佛一用。”
关媚从兜里取出玉佛给我,我拿在手里晃了晃,冲丁汉生晃了晃道:“森田光的汇报里面没说清玉佛这两个字吧?”
丁汉生一呆,道:“你居然猜到了。”
我道:“本来是猜不到的,但是丁总司令先是派了杨副官到宿务拦截,继而又在这个时间点找到锡基霍尔来,只能是有新来的人泄露消息。除了关小姐之外,我猜也只有细皮嫩肉的森田先是新近从日本过来的吧?而在日本时期也只有森田光有可能偷听到神木先生的遗言。”
丁汉生道:“猜到就猜到吧,可以用钱收买的都不用当人看,到时候你想怎么处理都行。”
我道:“我只是寻找答案而已,处理则与我无关。”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我可不敢去看关媚的脸。
山下智虎不耐烦道:“能不能说宝藏的事?”
我笑道:“我们说的就是宝藏的事啊。我猜山下先生知道那根金条是宝藏的一部分,所以才一路追查金条的来源,但是并不知道当年山下奉文留下过可以找到宝藏的线索吧?”
山下智虎怏怏道:“英国人突然在菲律宾军事法庭开审,曾祖父没有来得及回到日本,因此我们只知道他在菲律宾铸造了大量的金条,也知道金条的式样,却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我点头道:“嗯,而丁总司令辗转听到神木先生说道宝藏,大概以为是关老将军留下的宝藏吧?没想到是出乎意料的六千吨黄金。”
丁汉生哼了一声道:“还是说重点吧!”
我举起手中的玉佛道:“好,重点就是这尊玉佛是当年山下奉文兵败前交给关小姐祖父神木正一先生带回日本的。既然山下先生确定的确存在着这样的一批宝藏,那么当年山下奉文虽然没有说明玉佛与宝藏的关系,但这也是寻找宝藏的唯一线索,或者说这是我们手中比世上其它寻找山下奉文宝藏的人多出的唯一线索。”
他们三人都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我将玉佛交给山下智虎道:“你们可以先仔细看看这玉佛有何特别之处。关小姐有什么发现么?”
关媚摇了摇头,看着山下智虎手中的玉佛,而丁汉生见我先把玉佛交给山下智虎便对我怒目而视,我笑道:“毕竟是山下先生祖上传下的遗物,给他先看也是应该,有了线索也是大家分享嘛。”
山下智虎听了我这话也瞪了丁汉生一眼。然而这两个草包翻来覆去看了快有一个小时,哪能看出半点线索。我则趁关媚不注意偷偷瞧她,越瞧越是觉得秀色可餐。丁汉生耐心最差,把玉佛往我手中一塞道:“如果我们看出来了你就没用了,赶快说吧!”
我微微一笑,将佛牙寺中的领悟说出,他们全都目瞪口呆,丁汉生一把抢过玉佛去仔细观看,果然见玉佛摆出的姿势正代表了我说的数字。
我道:“口说无凭,只有下水去看一看才知真假!”
要在菲律宾租赁潜水器材最是容易,我持有国际认可的水肺潜水资格证书,虽然只是最初级的一档,允许下潜的最大深度为18米,但现在临时抱佛脚去考高级证已然不及。昭南会倒是有几个纨绔子弟也有些潜水经验,而丁汉生不甘落后,硬是派了一批手下下水。
这两个组织都见不得光,他们也明白至少得先确定了具体地点再想办法。如果现在就大张旗鼓地组织打捞,万一搞错了位置还得倒贴一笔。最重要的是一旦消息走漏出去,他们都不是这笔宝藏的正主,所以只能先跟我下去看了再说。
潜水这事可无法一蹴而就。别看我身具七十二法相奇功,当年考证时第一次下水就差点吓尿,水肺潜水需要彻底地改变一个人固有的呼吸方式,加上耳中所闻都是平时想象不到的大海脉动,眼中所见尽是蓝色的一片,分不清上下左右。心理素质稍微差一点的立刻就能患上幽闭恐惧症。
除了我和关媚以外,丁汉生派了50人下水,昭南会也派了20人。谁知刚一落船,便立刻有人大呼小叫,昭南会上去3人,丁汉生一方则有近20人不肯下潜。
山下智虎倒是没说什么,丁汉生掏枪便射,立刻便有两人浮尸海面。其余士兵不敢上船,勉强在海面漂浮着,剩下约40名士兵连同昭南会17人随我下潜。
我们根据潜水表的提示缓慢下潜。由于耳压平衡向来做得不好,我下潜的速度已是极慢。但随着来到约15米的深度,在我周围只剩下三十来人,抬头一看,上面各深度都有人在抱着头挣扎,显然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丁汉生的手下不敢上浮,而日本人又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倔强,于是都僵持在那里。
潜水偏偏是一件勉强不来的事情,无论你有多大的勇气和毅力,身体告诉你不行就是不行,我在下水前也早就跟他们交代清楚。此时与关媚对望一眼,正犹豫是否要取消这次行动,一名昭南会的成员举起渔枪对着我,枪头向下微微点了两下,示意我继续下潜。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不去管上面那些人。
潜水表显示我已下降到35米的深度,这片水域相对平静,没有强大的洋流,我便根据指北针调整方向,向目的坐标游去。
地球是宇宙当中一颗美丽的蔚蓝色行星,而那一抹令人炫目的蓝色正是来自于覆盖地球表面71%的海水,以至于很多人认为地球应该被称作“水球”才更合适。
北京是缺水的城市,我从小就对大海有一种向往,自从第一次潜水以来,更是被这神秘的海底世界所吸引,眼前所见以及耳边所闻,都是之前三十年的人生所从未经历过的,被大自然的魅力所震撼,更加感觉到人类的渺小。
更重要的是,水肺潜水改变了我的呼吸习惯。如果说在那间佛寺中所学是被动地改变了我对自身的认知的话,水肺潜水则是一次主动的改变。当我摒弃习惯了三十年的鼻子呼吸而改用嘴呼吸的时候,吐气进气不仅改变了我对身体浮力的控制,更是让我对七十二法相有了进一步的理解。
熟悉各大名寺中五百罗汉造型的朋友应该知道,如单指倒立等许多姿势雕成塑像尚可,自有其它的方式为其加固,而由活人摆出,虽然经过练习可以做到,但绝对不能长久。然而在水下受到浮力的帮助,我可以轻松保持任何一种姿势不变,进而仔细揣摩老法师在传授该动作时提及的行气要领。由于不再受外界环境的影响,我隐约感受到每一丝气息从入到出的完整路径。同一口气经过肺部后,我可以控制它聚成一束,完整地在体内形成一个循环。也可以分成无数道细丝,分别流向身体的不同部位,在完成各自的循环后汇总而出。而根据每个循环的行程不同,我还可以控制每一道气息的节奏快慢。起初,这种控制在水下才能做到,一旦上岸恢复了口鼻呼吸就难以达成,于是我就常常往水下跑。而我五感的增强也正是从对呼吸做到精准控制开始。
这次下水,我感到自己对呼吸的控制更为精准,轻轻地吸一小口气,令之在体内慢慢游走,将其中所含的氧气缓缓释放,而后再将废气带出,缓缓吐出体内,整个过程一览无余,借用武侠小说中的一个词汇就是“内视之术”。通过这样的控制,我的气瓶消耗更慢,使得我能够有更长的单次下潜时间完成探索。
这片水域之中有着五彩斑斓的小鱼,尚未看到大型动物,而这些小鱼似乎也对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充满了好奇,成片成片地绕着我和关媚游动,形成了一道绚烂的海底风暴。我也特意轻轻地踢打脚蹼缓缓移动,生怕伤害到这些海底的精灵。
这些小鱼似乎有他们的领地,我往前游得远了,他们忽地回游,不再跟着我前进。正疑惑间,我忽然感到前方的水流有异,扭头向前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虽然口中咬着呼吸器无法叫喊,但也一时失控,吐出好几口水泡,搞不好还喝进去不少海水,手脚也瘫软下来。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整支的鲨鱼舰队,至少上百头鲨鱼,由浅至深地分布在水中,向我们这个方向冲来,一个个龇牙咧嘴,白森森的牙齿隐约可见。
我租赁潜水设备时还专门问了一下这里是否有鲨鱼出没,虽然这里平时并非鲨鱼的航道,而且正常情况之下鲨鱼也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丁汉生击毙士兵后的血腥味足以激起这群远在数公里之外鲨鱼的凶性。如果说刚见到它们的时候我只是吓瘫,这时几乎就是吓尿,但考虑到这里是鲨鱼的主场,为了人类的尊严,我还是活生生地憋住了……
虽然曾经出家为僧且与释家结缘,但此时的我心中已经彻底凌乱,什么诸天神佛都被我拉来求助,只盼这些鲨鱼不要把我当做点心。
“亲爱的鲨鱼大哥大姐大叔大妈,我可是从来没吃过鱼翅啊,不只是因为穷,更是为了保护你们啊。如果你们放过我,等我出名了,有人请我做抵制鱼翅大使的话,我一定义不容辞。就算不出名,我也保证一定不吃鱼翅。”当时心中求祷过什么早就记不清楚,只是隐约记得有过这些不大争气的念头。
不知我的好运是否用尽,只觉得整个鲨鱼舰队迅速向我靠近,那种扑面而来的压力似乎令整个海洋沸腾起来。我突然想起从小就听熟了的见到狗熊要装死的故事,我在这里装死是没戏了,不知道假扮同类是不是还能有一线生机。于是我现学现卖,调整身体姿势,采用那天从小鲨鱼身上学到的摆动技巧缓缓转身,企图和他们保持同一前进方向蒙混过关。
在我还没笨拙地转过半个身子时,忽然见昭南会中有人射出手中的渔枪。正所谓人为财死,这些家伙在水下见到大批鲨鱼竟还敢主动攻击,只怕真是被那批宝藏诱惑得迷失了心智。那渔箭激射而来,眼见掠过我身边不远,我借着新感悟到的泳姿迅速变化了一个身法,整个身体舒展开来,脚蹼尖端堪堪踢中渔箭箭杆,令那渔箭斜斜向上飞去,没有击中鲨鱼。然而群鲨感到了威胁,争取主动,突然加速从我身边掠过,后坐力形成巨浪,将我远远推开。
前方立刻又有几支走火的渔箭向我射来,我左推右挡全部打得四散开来,借着一股冲劲抱住关媚。不知是否受到惊吓的原因,她身子抱起来格外柔软。
我顾不得压力急剧变化引致的危险,伸出双腿勾住她的双臀,左右手捏住彼此身上的BCD一下子将气放空,二人身子随着配重向下一沉,与众人及群鲨的平面微微错开一些。我们周围迸出无数的血花,一头巨鲨也向关媚张开血盆大口,我慌乱中不及细想,伸出手掌轻轻在它的鼻子上一托,岂知它来势极大,鼻子又是鲨鱼最脆弱的部分,它如遭电击般颤抖了一下,而我和关媚也被反作用力击得向下一沉,完全脱离开毒枭与鲨鱼的平面。然而这前后深度变化少说也有五米,我只觉得双耳如遭重锤,鼻腔如同要炸裂开一般难受,低头隔着面镜看到关媚脸色也是煞白。
身子下沉间,我突然听到“咚”的一声,背后传来一震,不知气瓶撞上了什么,而且卡在里面,令我的身体也无法动弹。我自知无法再抵挡一次鲨鱼的攻击,也就不再挣扎,放开关媚,拔出潜水刀,准备和鲨鱼同归于尽,为她争取一线生机。
岂知我抬头一看,一道暗影从头飘过,看着格外眼熟,仔细一瞧,鲨口处赫然有一道疤痕,原来是我在码头下遇到的那头鲨鱼拦在了我们和鱼群之间。那攻击我们的鲨鱼被它连续在身上撞了几下,终于转身而去。那嘴角有伤的鲨鱼看了我们一眼,也随着鲨群离开,恍惚间,我仿佛见到了传说中鲨鱼的微笑。
脱离险境后,我侧头一看,原来自己是撞到了一片珊瑚群上,由于力道过大,气瓶压死了表面上大片的珊瑚虫,撞碎了底部的珊瑚礁,把我卡在上面。
我向关媚指了指自己的身后,将潜水刀倒转交给她。她接过潜水刀轻轻撬动珊瑚礁,我挣扎了一下便脱身出来。
潜水员的必修课里一定会提到不要随便接触海中生物以保护自然环境,突然破坏了这么一大片珊瑚令我非常过意不去。我转身查看珊瑚损失,却发现被撞碎的那一块珊瑚礁下面似乎非沙非石,不像是珊瑚礁应该生长的环境,于是取出潜水手电照上去,里面的青黄色好像是一块木板,上面附着了一些珊瑚残渣看不清楚,我从关媚手中接过潜水刀在表面轻刮,只刮了两下,就看到那果然是一块木板,而且上面赫然漆了阿拉伯数字“14”,和我们见过的那根金条上一模一样。
我和关媚对视一眼,手上试着发出一股阴劲,潜水刀刺穿木板,我轻轻将这两个阿拉伯数字覆盖的一片切割下来起出,里面不用光照,赫然发出一阵金色暗芒。我伸手入内摸索,能够感到一根根彼此紧压的块状物,但其中的缝隙无法伸入手指,于是将七十二法相中一个变化的手势使出,高频微震了几下,“咄”地一声吸出一根在手,拉出一看,正是和我们之前见过那根一模一样的金条。
原来全天下遍寻不到的山下奉文宝藏竟然藏在这样一大片珊瑚之下,那是任谁也想不到的,而且这一大片珊瑚如此茂盛,显然不会凭空长在这片木箱之上,当年定然有人专门移植过来,那也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关媚接过金条看了一会儿,跟我打了个手势,将身上的一块配重取出换入金条,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又依样画葫芦吸出三根金条,将我们身上一共四块配重全部换成金条,又将那块带有数字的木片收入潜水衣,这是我们寻得宝藏的证据,可以给那两个家伙交差。然而如果要彻底打捞,势必将这一整片珊瑚群尽数移除,加上6000吨黄金的搬运,那将是一个更加浩大的工程,不知双方会如何分工。
四根金条一抽,木箱内压力失衡,我感到珊瑚礁传来微颤,看来是木箱内的金条发生了小小坍塌。看了一眼潜水表,这里位置与佛像所示坐标一模一样,深度刚过100米,一般的潜水员不会潜到这么深,毛手毛脚跑来撞破珊瑚礁,可见山下奉文计算之精确。
我看了一眼关媚的气压表,经过这么一通折腾,她的气瓶已经见底,于是我掏出自己的备用二级头给她,示意她准备上升。
上方海水一片浑浊,到处漂浮着内脏残肢,鲨鱼舰队早就不知去向,一同下水的人也只剩我和关媚两人。我们按照提示做足安全停留,临近海面处发现上面的船只比我们下水前还要多,于是我们只能绕开一些,在离船只有足够安全距离的地方浮出海面,只见空中直升飞机盘旋,逆着阳光看不真切,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见到有人浮出海面,直升机立刻飞近,几支黑黝黝的枪口从机舱内伸了出来,又扔下绳梯。我吓了一跳,让关媚先上,和她一起被绳梯带回到一艘船上,仔细一看竟然是海警执法船,而船上负责指挥的竟然是阿里,我摘下面镜叫阿里的名字,他连忙指示让四周对准我们的枪口放下。
他冲过来问道:“罗!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看了一眼关媚,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里向四周一指道:“我们的人收到消息说丁汉生非法越境,怀疑是进行毒品交易,我们赶到这里,竟然看到一场毒枭火并。”
我这才看到四周的船上都是血肉横飞惨不忍睹,惊讶道:“啊?发现毒品了没?还有活口没?”
阿里皱眉道:“只有一点他们自用的海洛因,最奇怪的是我们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基本结束战斗,最后剩下的人已经受了重伤,却还要把对方置于死地,好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我明白这深仇大恨来自于对财富的贪婪,但关于山下奉文的宝藏,我仍希望留给关媚处理。当年在地铁当中见到卖报人的情景突然涌入我的脑海,我在那一刻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是无法从真正应该帮助他们的人那里得到帮助的。武村模式虽然不一定能够大范围普及开来,但至少可以令这6000吨黄金不至落入腐败官僚之手。
我搂过关媚,轻轻在她朱唇一吻道:“好可怕,原来追杀咱们的竟然是丁汉生的人,真是阴魂不散。”关媚愣了愣,立刻便明白了我的意思,伸开双臂勾住我的脖子,颤声道:“我好害怕。”
看见阿里狐疑的目光,我解释道:“我租了艘游艇和关小姐出海潜水,在水下遇到一群人追击我们,不幸反被鲨鱼袭击,我们躲在珊瑚礁中才得以幸免,等鲨鱼离去后上来,才知道你这个老朋友又救了我一次!”
阿里显然对我这解释有所怀疑,但原本碧蓝的海面此刻一片殷红,血腥气直冲云霄,他也只能信我,更何况我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呢?他只是皱眉道:“罗便臣,你就是个拍电影的普通人,能不能不要做一些不切实际的美梦,也不要再给我惹麻烦了!”
我哈哈一笑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谁叫咱们是好朋友呢!”
作为系列故事的主人公,这当然不可能是最后一次。正所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哪里能够信得。我在之后还有许多经历都与国际刑警发生了联系,出面协调的也总是我的这位好朋友阿里。2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bfsw1VpO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