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务是菲律宾的第二大城市,仅次于首都马尼拉,更是当年麦哲伦航海的重要一站,而他最终也因为与土人的冲突而丧生于此,没有能够完成航海环游世界的壮举,同时开启了菲律宾殖民时代的序幕。
菲律宾曾先后被西班牙、美国以及日本殖民。由于西班牙殖民时间最久,因此菲律宾在很多方面都与南美洲颇为相似,极具拉丁风情,在音乐舞蹈等方面最为明显;而美国殖民历史较近,使得菲律宾英语普及率极高,即便是乡下海岛的小学生也能用英文流畅的沟通,在这一点上甚至超过了英国的旧殖民地缅甸;而日本只是在珍珠港事件与美国正式宣战后才出兵占领菲律宾,时间相对较短,因而除了几栋建筑外几乎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的印记,至于那些大屠杀带来的仇恨与煎熬,似乎也随着老一辈人的离世而渐渐被人淡忘。
我抵达宿务后,一时也没有头绪,不知上哪里去寻找关媚的踪迹,心里暗自有些后悔。大概真是乱七八糟的小说看得太多了,更在知道自己学会七十二法相之后竟有些自不量力。我现在与人打架或许算得上是一名好手,但其它方面则显得十分幼稚。
好在我这人一向洒脱,既来之则安之,刚拿到关媚的一笔酬金,就当是来旅游也好。于是便在市内信步闲逛,游览各处名胜古迹,品尝各类特色小吃,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段看起来年代十分久远的城墙外,向人一打听,才知道这里就是著名的圣佩德罗堡。
这座由西班牙人建立的军事堡垒迄今已经有超过四个半世纪的历史,经历了内外攻防双方的数次更替,简直就是历史的活化石。此时,这座堡垒已经成为一间小小的博物馆,也承担起了一定的公园性质。我买了门票,走上城墙举目眺望,城外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城内则是热闹的市井生活,一墙之隔,古往今来,都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忽然之间,我在极远处之外的海滩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几乎已经到了地平线的尽头,我五感再强,也没到肉眼能够直接看清的程度。环顾四周,一对身材伛偻的老夫妇手牵手缓缓前行,那位老先生的一手拿了个望远镜四处举起张望,有时要交给妻子,那老婆婆只是摇头,显然对这些景色不感兴趣,夫妻相伴才最令她心满意足。
侧耳略听,他们之间用日语交流,虽然各说各话,夫妻情深却溢于言表。我上前用日语打了个招呼,二人以为在海外遇到同胞,很是开心。我并不解释,只是向老先生借来望远镜,跑到墙头向海滩看去,这望远镜质量虽然一般,但足以令我看清那正是在金三角佛寺见过的丁汉生副官,他匆匆向远处跑去,身子下沉,跑出了我目力所及的地平线范围。
我将望远镜交还给那位老先生,他接过时问道:“年轻人,那里有什么特别的美丽风景么?”
我冲他微微一笑,指向老婆婆道:“老先生,世间最美的风景一直就在这里啊。”
那老婆婆听了我这话先是一呆,随即捂嘴而笑,望向那位老先生,眼中尽是柔情。
那老先生也是一呆,随即目光与老婆婆相接触,伸出手来拍着老婆婆一直牵住他的那只手,哈哈大笑。
如果他们再转身来找我,大概会惊异于我消失速度之快,但我相信,他们在那个时刻,眼中不会再有旁人。
我来不及绕到城堡外再找路去海边,只能在城墙上找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翻过城垛跳落,身子降到一半高度的时候伸足在墙上一点,凌空一个转身斜斜向前掠去,落在沙滩上。我以前从来没有如此大胆的行动,这次金三角之行后,我明白七十二法相的能力远远超乎想象,遂主动进行各种尝试去发掘。
这沙滩上空无一人,身后是圣佩德罗堡,左侧是茫茫大海,右侧是沿海的一片密林,前方则是那副官消失的方向。我在沙滩上发足疾奔,也不用担心惊到旁人。常规来说,沙滩上每踩下一脚都会陷入沙中,深一脚浅一脚跑不出速度,我试着提气轻身,尽量不让双脚陷入沙地,这样一来,虽然谈不上迅若流星,但也是以极快的速度赶向那副官的方向。
前方透视变化,渐渐能在地平线的尽头看到一个小小的码头,上面人来人往,那副官正是其中之一。我保持了足够安全的距离靠在树林边上张望,看样子码头上所有人都是一起的,把这个小小的码头包了下来,泊位上停靠了渔船和游艇,应该是在做出海前的准备。观察了一会儿,一个窈窕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视野内,赫然竟是关媚。只见她时不时地和旁人说上两句,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我心中疑团骤起,关媚为什么会和丁汉生的副官混在一起?莫非她真的是利用我和老法师的关系取得玉佛?而他们又为什么在这里集中准备出海?必须当面向她问个清楚,但是这会儿人多嘴杂,不便对质,眼看他们今天不会出海,不如等夜里摸黑再去。
虽然打定了主意,心里却茫然若失,不想沿着沙滩返回,便穿越一侧的密林,信步而行。
替关媚跑这么一趟,两万六千美元已经落袋,而金条也重新回到我手中,回到国内也能卖出差不多的价格,加上她之前答应我的部分,总共能有近八万美元的收入。虽然折腾了不止一个礼拜,而且还被弄去缅北做了几天苦力,但这比我拍戏可划算得多了。就算她对我没有说实话,我似乎也没有什么损失,只是大老远赶到宿务来找她,见到这种情形总不大是滋味。
胡思乱想间,陡然心生警兆,前方林中闪出四个人来,正是那天在姬素家茶摊遇到的青龙等四人。
他们在我面前站定,由青龙拱了拱手道:“没想到阁下就是罗便臣先生,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深感抱歉。”
我在仰光逗留的那几天刮掉了大胡子,居然还是被他们找上门来,此时又因关媚的事情心神不宁,突然见到他们不免茫然道:“你们找我是为了什么?”
青龙道:“听说罗先生曾在缅北山区有过一番奇遇,我们的一位长辈对这件事情非常关心,想请您来新加坡做个客,有几个问题请教。”
我的心思还在关媚那里,顺口摇了摇头道:“我在这里还有些事,走不开,有什么问题你们直接问就是,要不请那位长辈来这里也行。”
青龙听到这话,脸上有些尴尬道:“我们这位前辈腿脚不大方便。”
白虎上前一步道:“跟我们走一趟总不会让你吃亏,来吧。”说罢便伸手向我抓来。
青龙和朱雀见白虎鲁莽,正要拦阻,我却先轻轻“咦”了一声,不假思索地骈指一点,指向白虎咽喉。原来他这一下正是当年锦衣卫攻击利涉大师的一招,我近日来始终在思索这些招式,渐渐想到除了利涉大师一味闪避之外,利用其中一些招式攻其必救也是个办法,就算速度力量达不到他老人家的程度,但以攻代守也能补拙。这骈指一点正是使剑那锦衣卫的一记杀招,我这几日想得极熟,此刻自然而然以指代剑使出,也逼得他“咦”了一声退开,玄武更是一声轻呼“剑指天南”!想必正是这一招的名字。
这一指下去,四人立刻将我围拢,青龙沉声道:“阁下怎么懂得我们……我们……”重复了两遍“我们”却接不下去。
我脱口而出道:“你们是……锦衣卫?”
那四人大吃一惊,显然被我说中。而我更是惊讶不已,刚才纯属是因为我只在老法师的传心中见过锦衣卫使用那两下杀招,所以顺口一说而已,自己都感到荒诞。招数人人都能学得,传承下来并不奇怪,但锦衣卫是明朝独有的特务机构,这几人怎么会是锦衣卫的成员?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忽然同时向我攻了过来,和传心中那几人同样默契,武功也以那些招数为主,其中夹杂了一些其它的攻击手段,但都不出现代技击的范畴,反而不如那些原始的招数更有威力。而且他们都是空手而来,许多原本需要兵刃施展的招数便无法奏效,而我也没有利涉大师当年的功力,双方正好斗个旗鼓相当。
我见自己一时不至于落败,心中渐渐定下神来,正好拿他们试招。而他们四人联手居然拾掇我不下,大是出乎意料之外,特别是白虎玄武二人,渐渐心浮气躁越斗越急,我瞧出破绽,呼呼两拳逼退青龙朱雀,转身屈膝横扫向前冲上来的白虎小腿,再化拳为掌横切砍在玄武颈后,他俩同时发出“哎呦”一声跌出,接着“嗤”地一声轻响,他俩又同时“啊”地一声,竟趴在地上爬不起来。我自问这两下不至于令他二人重伤,定然是那“嗤”地一声作怪。青龙朱雀分别扶起二人,见他俩大腿上涌出血来,显然是枪伤,对我怒目而视,朱雀更是斥道:“我们对你并无恶意,何故居然暗箭伤人!”
我顺手抽出皮带,指尖微微用力捏住,双手一分,从中间齐整整撕开两条,分别抛给二人道:“快扎住动脉止血。”转身向林中传来声音出处瞧去。
只听脚步声响起,从林中四面八方走出一群身着黑色西装的人来,唯独为首一人身着银灰色西服,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背头疏得一丝不苟,年纪在四十上下,手中握着一柄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刚才那“嗤”地一声应该就是射击发出。
那人收起手枪笑道:“在下昭南会山下智虎,初次拜访就见到他们对罗先生无礼,略施薄惩,罗先生不必客气。如果要除掉他们,开个口就行。”说罢一挥手,身边的黑衣人全都掏出手枪指向青龙四人。这人的中文说得十分生硬,又自称山下智虎,看来是日本人,却不知什么来路。而锦衣卫虽然跟我动手,但交手期间,我能感到他们只是有心将我生擒,似乎并没有恶意。而且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们,绝不能就这样被山下智虎挑拨。这些日本人手里有枪,我只好赔笑道:“哎!山下先生误会啦,我们几个是老朋友,在这闹着玩的。”继而转身道:“龙大哥,你赶快送他们两位去医院,时间久了失血过多可不行。”
青龙四人已经知道是山下智虎暗中偷袭,对他怒目而视,我怕事情搞僵,武功再高也不能在枪口下活命,转向山下智虎道:“不知山下先生找我有什么事,不如请这四位朋友先行离开,咱们慢慢聊如何?”
山下智虎隔着墨镜的目光扫过四人,说了一句:“中国功夫,果然有点门道。”接着略微扬了扬头,黑衣人立刻散开,让出一条道来。
我忙对青龙道:“龙大哥,你们先走,小弟一定尽快上门谢罪。”
他们扶起白虎玄武二人一瘸一拐离去,二人虽然受伤,但兀自不肯服软,走得甚是迅速,腿中鲜血流得更快。路过我身边时,青龙轻声道:“罗先生,咱们不打不相识,我们恭候大驾。”
待他们四人走远,我转向山下智虎道:“不知山下先生有何贵干啊?”
山下智虎道:“冒昧打扰,只是想问问罗先生手中的金条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心念电转,这金条由关媚给我后只经过一次昂山市场交易。他来找我打听,自然是不知道关媚的存在,老法师故去,唯一能将我和这根金条联系起来的就只有昂山市场了。看来那天袭击我的忍者正是这山下智虎的手下。
我从怀中掏出金条道晃了晃道:“不知那位忍者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山下智虎哈哈一笑道:“他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罗先生,我送他去该去的地方了。”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听口气像是手下办事不力被处死了,无论真假,这昭南会都只怕是黑社会一类的非法组织。
我大大方方地将金条交给山下智虎道:“是这根么?”
他接过去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这根!”
我笑道:“原来山下先生带了这么多人是为了这根金条,也好,那就物归原主吧。”
山下智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好!罗先生这是在批评我啊。”说着便从兜里掏出个信封递给我道:“这里面有五万美元,不知道罗先生是否肯出让这根金条啊?”说完也不等我答复,先将金条收入了自己的口袋。
这金条本就已经卖过一次了,从那倒霉忍者身上得来算是白捡。这山下智虎肯出这样的高价买回,无非是为了打听来历,我干嘛不占他这个便宜!于是伸手接过信封,打开看了看,笑道:“那当然不能让山下先生白跑一趟。”
山下智虎哈哈一笑道:“罗先生是明白事理的人,不知这金条的来历……”
我当然不能出卖关媚,忽悠道:“哦,我之前在缅北地区工作,这次旧地重游被军阀丁汉生抓去做了壮丁,他们被军队和国际警方围剿,我混乱中出逃,顺手拿他一根金条补偿损失,山下先生觉得还公道么?”
山下智虎仔细听我说完,干笑道:“公道公道!要我说,把他所有金条都拿走就更公道了!”
我知道他在试探我金条的存量,这我哪里知道,但是想到丁汉生的副官跑来菲律宾,灵机一动道:“其它金条我可没见过,这一根是他拿给手下外出办事用的,遭到袭击乱成一团时我才侥幸得手。”
山下智虎点了点头道:“罗先生客气了,你身手不凡,能击败伊贺流的高手以及刚才那几位朋友,我可不像那丁汉生一般要傻到与你为敌。只是不知这人在什么地方,我们昭南会愿意替罗先生去教训教训他。”
我笑道:“不敢当,那丁汉生在缅北势力极大,虽然经过政府军扫荡,但山下先生还是需小心应付。”随后将丁汉生驻地的位置告诉了他。
山下智虎不失日本人的谨慎本色,反复确认后方才率众离开。那丁汉生被阿里袭击后不知道是否还守在巢穴,让他们去狗咬狗一番,就算醒悟过来时我也早已跑回大北京,难道他们还敢上天朝来捣乱不成?问题的关键还是在关媚身上,如果她真的是在利用我,我把山下智虎的事跟她说上一声就可以告辞了。
这么一折腾,天色已暗,我转身穿过树林走向沙滩,往码头潜去,爬上最靠近码头的一株大树向下眺望,只见这位于宿务岛南岸的这座码头规模极小,东南两面环海,西面隔着一小片礁石密布的浅滩便是一道悬崖,虽然不高,却无路可行,向北经过我身前这片沙滩是进出码头的唯一道路。东南两侧的泊位上停满了体积稍大的渔船和小型的游艇,西北一侧的浅滩上堆放了一些体积较小的闲置渔船。码头上有几间木屋。我观察了一会儿,关媚住在最靠西南角的一间当中,向南面的大海和西面的悬崖各有一扇窗。码头上来来回回地有人走动,看上去穿的是菲律宾警察的制服,腰上别了手枪。
我向西兜了个大圈,贴着悬崖下靠近浅滩,看准礁石的位置,一口气向前疾奔,足尖在礁石上轻点了几下便掠到关媚窗下。只见她坐在冲南的窗下,秀眉微蹙,对着黑黢黢的海面发呆。清冷的月光照射在她俏丽的脸庞,伴着一声轻轻的叹息,令人怜意顿生。
我正待穿窗而入,忽然听到有人敲门,连忙缩了身子蹲在礁石上,竖着耳朵倾听。
来人的声音听着耳熟,正是丁汉生那副官。只听他道:“关小姐,我们都准备好了,根据潜导的建议,明天早上6点出海时间正合适。”
关媚道:“好,我准按时出发。”
那副官道:“那您好好休息,告辞了。”
关媚忽然道:“杨副官,请稍等。”
原来这副官姓杨,他问道:“关小姐还有什么吩咐么?”
关媚问道:“丁汉生什么时候和菲律宾的警察拉上了关系?”
杨副官道:“菲律宾前几年打击毒贩后造成市场真空,于是有一部分腐败的警察就接管过来,以前的渠道断了,他们就直接找上我们供货,算是合作关系吧。”
关媚问道:“那这次东西找到以后怎么分配呢?”
杨副官道:“这个总司令倒没交待,位置确定以后,他应该会亲自过来提货吧。”
关媚“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杨副官犹豫了一会儿道:“关小姐,其实只要您提供的位置正确,丁总司令看在老将军的份上一定不会为难您的。”
关媚“哼”了一声道:“丁汉生算是什么东西。”
杨副官叹了口气道:“关小姐,您没在泰北生活过,不了解情况。丁总司令也算是老将军当年创办的军事学校毕业生。而且老将军当年……老将军之后换过两任首长这才到丁总司令,他们之间并无过节。”
关媚沉默了一会儿道:“嗯,谢谢杨副官。”
杨副官道:“关小姐客气了,我们都是老将军带大的,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我先告辞了。”
接着便是开门关门的声音,杨副官应该已经离开,关媚又回到窗口,从口袋里掏出玉佛,细细观看。
他们口中的老将军应该就是关少武了,看来关媚的确是他的孙女,而与丁汉生的人合作似乎也是迫不得已。心结既解,我便不再着急,侧身打横躺在礁石上,右手支颈,借着月色细细瞧着关媚,大感秀色可餐。
她对着玉佛发了会儿呆,眼光移动,突然发现我躺在窗外,轻呼一声,急忙捂住自己的嘴,随即又轻声急道:“你来干嘛,这里危险,快走!”
我嘻嘻一笑,试着束音成线道:“我的老板被人捉了,做手下的怕发不出工钱,自然得上门讨债。”
关媚急道:“你小点声,他们是警察,你报警都没用!”
我起身一跃,穿窗而入,凑近关媚轻声道:“如果报警有用的话,还要罗便臣干嘛?”
她轻轻推开我道:“现在情况不一样,他们在水陆两方面都有资源,咱们斗不过他们的。”
我想了想觉得也是,这样闯进来的确有些鲁莽,还是需要做一些准备工作,于是问道:“你有什么武器没有?”
关媚从靴筒一侧拔下一把匕首道:“只有这个,有什么用?”
我将匕首绑在自己的靴筒内侧道:“见机行事。”
正待转身穿窗而出,关媚的房门突然被一脚踢开,几名警察持枪冲入,我轻轻将关媚推向墙角,暗自后悔卖弄束音成线失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杨副官在后面赶过来,看不清状况,只是用英语高喊“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站在门口的警察突然伸手在墙上一拍,我只觉得脚下一沉,地板下翻,在关媚的惊呼声中落下。原来这木屋的地板是活动机关,下方直通海面。
落入海中并不能使我惊慌,任何一个会游泳的人都不会这样淹死,莫非他们等我上岸时生擒?正疑惑间,我突然感到水流剧烈地波动起来,而这与一般的暗流感觉绝不相同。我连忙转头张望,借着微弱的月光见到水面迅速靠过来一支背鳍,不禁大吃一惊。
我翻身向下一扎沉入水底,抬眼向上张望,只见一头几乎跟成人同样大小的鲨鱼张开大嘴向上扑去,白森森的牙齿露在外面,若不是我这么一扎,便已经被它咬住。一扑未中,又向我俯冲而来。
无论我现在的功夫到了怎样的境界,在海当中都不可能斗得过这样一条鲨鱼,但眼看它就这样冲我袭来,我只能是吐出一口气,身体稍稍下沉,就在即将被鲨口咬住的时候,双掌在它下颚一拖,借力让整个身子滑到它的腹部下方,然后连忙手脚并用,双手抱住它的头颈,双脚勾住它尾鳍上部,用头微微顶住它的下颚,使它不至于能张开血盆大口。
在市场上买过鱼的人都知道,活鱼扑腾起来,双手根本握持不住,两下就能脱出手去,更何况我怀中这鲨鱼。好在我现在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几乎已经到了人类所能做到的极限,而且我双手抱住的是它头颈,无论鱼类如何折腾也总是向前游,不懂得倒退,它的胸腹厚过头颈,我总是能借到一股来自它向前冲击的力道,只要双手不脱,它便甩不开我。
霎时之间,我感到天昏地暗,随着这鲨鱼在水中翻滚腾挪。过了一会儿,我感到它始终在一个范围内兜圈子,速度也越发慢了下来,于是睁眼一瞧,原来码头下面是一个呈直角的断崖,海水极深。但东南往出海方向的两侧挂了拦鲨网,看来这头鲨鱼是被人捕来豢养的。
再仔细一瞧,这头鲨鱼左侧嘴角处插着一条长长的鱼钩,显然之前觅食中了圈套,虽然挣脱鱼线,但鱼钩却取不出来,就这样一直插在嘴边。
鲨鱼虽然并非温驯的动物,但也绝非随意攻击人类的恶魔。或许是因为饿极,或许是因为对人类的仇恨,这才使得它一反常态地向我攻击。我掏出靴侧匕首,伸指捏住鱼钩头部,将弯处扳直。收起匕首后双手抓紧鱼钩尾部用力一拽从它口中拔出,痛得它剧烈挣扎起来。
水底虽然不会有耳边虎虎生风的体验,但我紧紧抱住鲨鱼,水流就这样划过身体的感觉还是很奇妙。而随着对鲨鱼前行摆动身体的感悟,我放松了顶住它下颚的力量,试着调整自己的身体,随着它发力,虽然达不到它的速度,但至少减轻了它前行的压力。而来自它下颚的压力也减小,看来它也不打算张开血盆大口向我攻击了。
七十二法相真是深不可测,对于人类潜能的激发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也或许是人类的潜能本就无穷无尽,七十二法相恰巧正是打开宝库大门的钥匙吧。我在十年来不断增强着对这个身体细微之处的控制能力,今天与鲨鱼共舞之后,对水中的运动方式有了突破性的理解,就好像是得到名师指点后般豁然开朗。
一口气将尽,我在鲨鱼身侧轻抚两下,借着从它身上体悟到的泳姿上蹿,浮出水面在码头下的空隙中深深吐气吸气,只见并无警察看守,估计他们绝不会相信有人可以鲨口逃生。于是我再度下潜,鲨鱼果然不再试图攻击我,只是亲切地跟在我的后面。我用新学的泳姿下潜前行,速度奇快,转眼间到达拦鲨网,掏出匕首在上面划了一个大圈。这匕首锋利至极,拦鲨网立刻破开一个大洞。我向一侧游开,跟在我身后的鲨鱼向外游去,我伸手在它背上轻轻抚摸,它摇头摆尾、侧鳃一开一合,不知是否在对我表示谢意。
我跟着游出拦鲨网,向上升去,顶上是围着码头的一圈渔船和游艇。我运起七十二法相的内力,用锋利的匕首逐一画圈,所有船只底部都被我破开一个小洞,海水慢慢渗入。
做完这份功课,我潜到岸边,对这些转做毒枭的腐败警察不再客气,从后面冲出,还是那招唯一知道名字的“剑指天南”,一匕首划破两个巡逻警察的咽喉。他们二人双手抱着喉头发出“荷荷”的声音倒下,转眼间就断了气。
我简单查看了一下码头的几箱物品,基本上都是潜水装备,只有一箱武器,其中有七八个手雷。我拿了两只,又兜大圈,顺路在浅滩上抄起一艘独木舟,回到关媚窗口,将独木舟轻轻放在礁石上,感觉海水比刚才要深。
我伸头向内一看,只见关媚坐在床头,脸上兀自挂有泪痕。我心下暗自感动,想到和我好过的女生不少,但为我流过眼泪的除了前女友外就只有关媚一人,突然觉得自己也挺可怜。翻身入窗,小心躲过活动地板,柔声道:“莫哭,哭就脓包了。”
关媚吓了一跳,下意识道:“你……是人是鬼?”
我咧嘴一笑道:“在下色中饿鬼,特来向美人儿索命!”说着便伸开双臂做僵尸状向她摸去。
她又惊又喜,向我扑了上来。我不再啰嗦,将她横抱跃出窗外,放在礁石上。转身认准方位,拉开一个手雷勾手扔出,越过码头击中那堆武器,发出轰地一声巨响,顿时火光冲天。
我双手一抓,将独木舟举过头顶,向关媚轻呼道:“跟我走。”迈开大步沿着礁石呼呼又向海边跑出一截。身后传来各种怪叫,我借着火光看清海面已经不见礁石,将独木舟用力掷出,暗暗祈祷不要撞上暗礁,转身抱住关媚轻轻一跃落入舱内坐下,转身向往我们冲来的警察扔出第二只手雷,轰地一声把码头扎烂。
我从船舱中掏出双桨向斜后方用力一插,抵住水中暗礁,小舟箭一般向前蹿出。此时月正中天,是海汐最高的时候,否则要想从这片乱石滩离开也是不能。
我奋力划桨,发现前进不快,这才想到自己没有这方面经验。关媚噗嗤一笑,转过身子和我面对面坐下,接过桨划动,果然直线前进。我看了一会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接过来一试,破浪前行。
独木舟的船舱本来是为了一个人乘坐而设计,我慌乱中只觉得这艘船小好扛,没想到空间问题。关媚此时将双腿绕过我的腰间抵在我身后,我则将双腿绕过她臀部抵在她身后,虽然不雅,却已经是能让两人坐下最舒服的姿势了。
远离码头后回头张望,只见火光渐渐弱了下去,却仍将关媚的脸颊映得通红,与刚才的清冷的月光相比,更显娇媚动人。我下腹不断传来热气,逼得我不断运功打散,这些热气渗入四肢百骸倒也令我挥动双桨格外有力。
她看着我笑道:“你这样划是要去哪?”
我一愣,双臂放缓,茫然道:“不知道啊,先到海中躲一躲,等天亮了找个地方上岸?”
她看了看星空辨明方向道:“我带你去个地方。”然后便指挥我向西南方划去。
划了一会儿,我看她对着海面出神,想到阿里的话,问道:“神木先生当年怎么会遇到关将军呢?”
她听到我的问话,渐渐收回目光,看着我道:“你都知道了?”
我笑道:“略知一二,还望美人赐教。”
关媚脸上红晕一闪即逝,正色道:“反正左右无事,不如我将祖父当年讲给我的故事复述给你听吧。”
为了避免对话过多令人看得厌烦,我暂时换过一种方式将这个故事记录下来。
神木正一在二战时期是日本驻菲律宾第14方面军的一名军医,专门负责山下奉文等几位部队高级将领的健康状况。1945年6月的一天,他突然接到山下奉文的召唤,以为是这位人称马来之虎的陆军上将身体出了问题,便连忙背了急救箱赶到作战指挥室,在门口喊了报告后进去一看,发现偌大的指挥室内空空如也,只有山下奉文一个人站在窗边,背对着他。
不知为何,神木正一那天突然感觉到这个身材虽然并不高大却极其魁梧的男人其实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坚强,依然挺拔的背影看上去不知道从哪里显示出一丝伛偻。他又敬了个军礼并喊了声“报告”。
山下奉文转过身来,招呼神木正一坐下。神木正一见他面色显得有些苍白,关切道:“上将,您的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么?”
山下奉文没有答他,只是问道:“神木,你今年多大了?”
“报告上将,我今年20岁了!”神木正一恭敬地答道。
“嗯,才20啊?你参军多少年了?”
“两年了,我18岁从东京医学专科学校毕业后就应征入伍了!”
“两年了,回国日本么?”
“没有!”
“在日本还有什么亲人么?”
“只有母亲在千叶县老家!”
山下奉文喃喃地念叨了几句“母亲”,仰头沉默了半天,似乎终于下定决心道:“你替我回日本办一件事。”
神木正一立刻起立敬礼道:“是!”
山下奉文也站了起来,从脖子上解下一个玉佛挂在神木正一的脖子上,并交给他一根金条道:“你回到日本,将玉佛和金条送到神社去供奉起来,就地复原,不要再回到战场来了。”
(听关媚讲到这里时我不禁打断她问那玉佛和金条是否就是我们见过的那两个,答案自然是没错,我这才知道原来玉佛和金条竟然是这个来历)
虽然是一个有些奇怪的命令,但神木正一不敢发问,还是敬礼答:“是!”,接受了任务。
第二天,神木正一就在一个小队的护送下离开了马尼拉。虽然直接乘船回日本是最快的方式,但当时的太平洋已经是美军的天下,日本船只无法通行,于是这一队人就绕道新加坡,打算经马来西亚、泰国、缅甸进入中国后回到日本。本来一切正常,但行进到泰国北部山区的时候,这支队伍和当时的中国远征军发生了遭遇战,全员溃散,神木正一在山区不辨方向,最后摸到了一间佛寺,那间佛寺当中只有一位年纪很老的哑巴和尚,便在那里借住下来。
由于害怕远征军的搜捕,神木正一不敢离开佛寺,附近有些山民到佛寺求医,他顺手医治,这一住就是五年。
(听到这里,我才明白当年神木正一在佛寺行医的前因后果,怪不得当地有去佛寺治病的传说,而他离开后,老法师的七十二法相估计不是那么直接,渐渐就不再有人去了)
他并不知道当年刚躲进佛寺后日本就宣布了投降,太平洋战争也就宣告结束,而五年之后泰北地区战火再起,却又是另一场战争了。第六军93师进入缅北泰北,当时的关少武还是一名低级军官,受伤后听人说起佛寺有人能够治病便找过去,见到了神木正一。
与日本交战多年的关少武也能说一些简单的日语,双方还可以用汉字书写交流,得知神木正一是军医后便请他加入93师为受伤的军人医治。当时93师缺乏补给伤亡惨重,本着医者仁心,神木正一遂答应加入。
离开佛寺前,想到山下奉文的嘱托,他想到山下奉文并没有指定是哪一间神社,而且玉佛本就是佛祖的形象,留在佛寺比神社更合理,于是便想留在佛寺供奉。老法师收下玉佛,却不肯收金条,只是在上面轻轻捏出四个手印,示意神木正一日后可以派人凭此金条来取回玉佛。
加入93师后,神木正一随着他们辗转了泰缅边境大部分地区,关少武也逐渐被提拔成高级军官。五年后国际政局风云变幻,关少武多次前往台北与国民党高层斡旋商谈撤离事宜,结果不尽如人意。最后关少武决定留在泰北,将神木正一辗转由台湾送回日本,并将刚出生的儿子托付给他,请他带回日本,不要再受这战争之苦。
关媚讲了这个故事,天边已经微微泛起晨光,我划了一晚只觉得两臂酸麻,速度也慢了下来。好在远处已经可以看到地平线,关媚一指,表示目的地就在那里。
故事不算曲折,但故事里涉及的人已全部离世,如果关媚不说,任谁也想象不到其中的原委。我思索了一会儿问道:“那你怎么想起要去取这尊玉佛。”
关媚道:“刚才这个故事是祖父从小就讲给我听的,但是到他去世前,我去他的病房陪护,到了最后一晚,他突然精神健旺起来,拉住我说话。”
我“嗯”了一声,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了。
关媚道:“祖父说他近年总是梦到山下上将,质问他为什么不按照命令执行。他自知身体已经是不行了,而且老朋友关少武比他故去更早,当年那佛寺位置偏僻,实在难以找到,所以他醒来后常常自责,却也不断思索当年山下大将为何突然有这样一个命令,却始终不得要领。于是开始搜集关于山下奉文的资料,并向还未过世的老战友们侧面打听,依旧没有结果。然而就在离世之前,他头脑忽然清醒。山下奉文最后接管的是隶属南方军下设第14军,即后来改编升格的第十四方面军,那根金条上面虽然有代表第十四方面军的徽号,但在部队里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式样的金条,也没有听到其他14方面军的退伍军人提起过。金条绝对不会一次只铸一根,剩下的金条为什么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是否就是传说中山下奉文宝藏的证明?而我留在寺中的佛像正是找到宝藏的关键?”
关媚这最后三个问题用日语问出,而且哑着嗓子瞪着眼睛,显然实在模仿神木正一当时的语调,显得十分可怖。我自然也感到十分震惊,却不是因为关媚的语气,而是因为那段历史。
我在最前面提到过的那位先生写过一个故事,记述了探寻沙漠之狐隆美尔宝藏的一段经历。我后来也做过一些延伸阅读,知道这一狐一虎两笔宝藏号称是二战后最引人入胜的两笔。然而当年隆美尔负责非洲战场,财富自掠夺非洲所得;而这山下奉文先后驻守亚洲多地,针对各处富豪组织了数次大屠杀以掠夺其财富。亚非两洲的富裕程度本就不能相提并论,而山下奉文更是集中了亚洲的精华,如果真的有这样一笔宝藏的话,其价值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思索间,关媚恢复了正常的声音道:“我当时吓坏了,自然没有办法回答他,于是他就这样瞪着眼睛断了气。他虽然没有明说要我去找回玉佛,却的确是为了这事而死不瞑目。我后来查阅了祖父搜集的资料和笔记,大多数学者都认为的确有这样一批宝藏存在,据说山下奉文最后调任菲律宾时已经感到前途不妙,无论是太平洋上的战局还是他与东条英机的个人关系都日趋恶化,于是秘密将之前在朝鲜、中国以及东南亚搜刮的所有财富铸成金条,以图后路。他是1945年6月让我祖父离开的,那时虽然离日本正式宣布投降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但太平洋战场上的局势已经非常明显了,所以他必须提前行动。这尊玉佛,的确很有可能就是找到宝藏的唯一线索。”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来找我,原来是为了宝藏。”
关媚脸含歉意道:“祖父始终没有说清楚过那间寺庙究竟在什么地方,我偶然间读到报纸,看见上面的佛寺正是他描述的样子,而你代言的内裤在日本销量很好,找到你是最容易的。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有过在那边生活的经历,最了解佛寺的位置,而且格斗技术那么好,足以应付缅北复杂的情况,所以找上你。但是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真是对不起。”
我对虚无缥缈的宝藏提不起半点兴趣,但关媚楚楚动人,双腿又盘在我腰间,什么不满也都烟消云散了。而且她诚心道歉,倒令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祖父临终前说的话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知道?”
她微微一愕,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啊,我们是在私人病房,只有我一人陪护,发现他断了气以后我才想起叫护士。”
我皱眉道:“不对,丁汉生是非常明确地要找你祖父临终前提及的东西,但是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你祖父最后跟你讲的这段话一共提到过几次玉佛?”
关媚仔细想了想道:“‘玉佛’这两个字么?那就一次都没有,只是最后一句话里提了一次‘佛像’,但我从小听他讲那个故事,所以知道留在寺里的佛像指的就是玉佛。”
我点了点头道:“一定是有别人听到你们的对话,听到他反复强调‘宝藏’,但是没有理解最后一句话,所以稀里糊涂地报告给丁汉生。于是丁汉生先下手为强,派出几组人想一股脑地将寺里的东西都弄去再慢慢研究宝藏的下落,没想到就差一步,还是被我抢了先。”
我将击杀匪兵和被捕时的情形跟她复述了一遍,又道:“而且,知道这批宝藏的还有另外一组人,领头的叫做山下智虎。”
关媚眉头一皱道:“山下智虎?听说是山下奉文的曾孙,不知是真是假。他是新近崛起的日本右翼势力代表,鼓吹军国主义,拉拢着一批信奉法西斯主义的年轻一人成立了一个叫做昭南会的黑社会组织,昭南是山下奉文占领新加坡后给那里改的名字。”
我将遇到山下智虎的经过又跟关媚讲了,她听完后轻轻靠了过来,将额头顶在我的胸前,轻声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我本想松开双桨环臂抱住她道:“不要紧,我和你一起寻找,一定能够找到。”
但划了一晚上的水,双臂已经麻木,竟然打不过弯来,如果就这样松手,木浆坠入海中,虽然离岸不远,但用手刨水实在不够潇洒,于是只挺了挺胸道:“客气什么,我不过是图你两根金条而已。”暗中却试着用真气冲撞麻木了的双手双腿。
她离开我的胸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搞得我有些紧张,转移话题道:“那玉佛你拿了这么久,可研究出什么来没有?”
她摇了摇头道:“这玉佛晶莹剔透,什么秘密都藏不住,我拿高倍放大镜观察过,不见任何刻字和记号。丁汉生现在都不知道宝藏的具体情况,只是和当地贩卖毒品的腐败警察有所勾结,在宿务拦下我,让我带他们寻宝。我知道附近有一片鲨鱼出没的区域,打算把他们引过去下水,大不了同归于尽,哪想到……哪想到……”
我们这时划到岸边,身上的麻木已经运气冲开,将双桨一放,伸手将关媚抱起,替她道:“哪想到内裤大侠英雄救美!”,随即轻轻一跃上了沙滩。她坐了一夜,胳膊虽然没事,但双腿已经麻木,自己站不住。我总怕抱久了她会控制不住自己,便扶着她缓步向高处行去。
上岸不远,她渐渐能独自行走,便轻轻挣开我的搀扶。又往前走了几步,和她转入一个小渔村,村口一个年轻人正在织网,瞧上去眉清目秀。他抬头见到关媚,表情看上去又惊又喜,扔下手中的活计冲了上来,口中大叫“阿媚!”
关媚迎了上去,被年轻人拥入怀中,低头亲在唇上,看得我大跌眼镜。关媚也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挣开他,拉过来给我引荐道:“罗先生,这位是我男朋友森田光,这位是罗便臣罗先生,帮了我很大的忙。”说的却是日语。
森田光连忙向我鞠躬道:“罗先生您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这虽然是自拳馆遇到关媚以来最令我吃惊的事情,但见他这样客气,我也下意识地回礼道:“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三人一时无话,我迅速冷静下来,怕关媚尴尬,抛出话题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关媚对森田光道:“罗先生第一次来,我带他参观一下。”
森田光点头道:“好的,这里我也不熟,还是去为你们准备早餐吧。”
我连忙道谢,森田光便跑开了。
和关媚往村子里走了一会儿,彼此都没有出声。虽说她对我没有自报家门的义务,但突然见她冒出来这么个俊俏的小男友,我心里总归有点不是滋味。
此时天色尚早,渔民们却早就起来劳作了,沿途步行,大家见到关媚都用一种亲切又尊敬的神情招呼道“关小姐来了”,她都是上前拉住人家的手“陈伯”“张妈”地招呼,然后介绍我是他的朋友,我也只得跟着“陈伯”“张妈”地叫。这明明是菲律宾的一个渔村,大家却都说中文,而且是福建、广东和云南一代的口音。其中有几位老先生年纪很大了,腿上有残疾,都拄着拐出门,身子看上去倒十分硬朗。
我一头雾水地跟着关媚走上渔村的高地,那里是个简陋的海神庙,里面的雕塑画像都是典型的中式风格,我看着关媚,等她答我的问题。
关媚看着大海的方向道:“你觉得关少武将军是什么样的人?”
我含糊道:“远征军将领?”
关媚道:“你也不必看着我的面子说话。远征军那会儿他年纪还轻,等他当了将领以后,那个部队早就不是远征军了。没错,他是大毒枭,甚至是金三角地区有史以来最出名的大毒枭,但他始终没忘了自己是中国人,没忘了要照顾乡亲。他当年不去台湾是因为很多军人在缅北泰北多年作战,早就成家,台湾不能接收所有家眷,于是他就决定留在那里和老战友们一起讨生活。那里自英国人以来,罂粟就是唯一的活路,他改变的是开办加工厂,把原本只是原材料输出地升级成产品加工地,直接向外输入海洛因成品。但是做毒品的,哪个能有好下场。他们为了取得合法的居住权,替泰国和缅甸政府做雇佣军打击地方势力,你刚才看见的那几位老伯就是当年战斗中踩中地雷被炸伤的,更多的人则是直接丢掉了性命。”
我听到她这话,不由得回头向村里望去,只见那些老人拄着双拐缓缓移动,然后做下来干活,无论是加工海产品还是制作生产工具,都十分专注。
关媚续道:“另外一些人则是当年菲律宾华侨后裔,他们前几辈也算是大富之家,但是山下奉文对他们进行大屠杀,能幸存下来已是奇迹,却都身无分文只能靠乞讨为生。”
我不由得转过头来看着关媚:“关少武将军通过固定的渠道将一部分毒资转移出来给我父亲,通过经纪公司洗白,让他买下这片土地并建立了这个渔村作为安置难民的场所,难民们将这个村子命名为武村。祖父很支持他们的这个举动,在我出生后让我姓回关,也是为了纪念关少武将军。当然,对我来说,神木正一还是我唯一的祖父。”
关媚仰头看着我,海风轻拂旭日初升,逆光将她飞舞的长发勾勒得有若金丝,我也第一次在她俏丽的脸孔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这幅担子对她来说或许太重了吧?而她寻找山下奉文宝藏的目的大概也是用来改善这些难民的生活吧?我正想告诉她要留下了和她一起寻找宝藏,却见到森田光的身影晃晃悠悠跑了过来,到了近前鞠躬道:“罗先生、阿媚,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请一起用餐吧。”2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JU4WTYnN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