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廚房中的纏綿,是在紫咲主動鬆開唇瓣時結束的。她半眯起的眼睛望向書謙、唇瓣靠近了對方的唇邊輕親,「我要去洗澡了啊。」
雖然書謙還未滿足久違的撒嬌,但還是乖乖的鬆開了懷抱。他想起即使結婚了,私人空間還是需要的。
猶如看到兔子籠被打開般的紫咲立刻輕跳幾下就到浴室門前。「那個……」回頭的紫咲有點欲言又止,想了半响只吐出「謙臉色很糟糕啊,坐沙發休息一下吧。」的投訴,便關上了浴室的門。
書謙下意識撫上自己的臉,他想最近截稿期加班而出現的深深黑眼圈嚇到紫咲了吧?可是家裡唯一的鏡子就在浴室裡……很快出現的淋浴聲讓他苦笑了一下。他回過頭來、視線轉向了洗手盤中的叉子 ,然後代替紫咲洗刷被遺忘的兔子造型叉子、輕喃喃道:「家裡有這麼冒失的大小孩,怎能休息呢。」
兔子是紫咲的喜愛和代表動物,這是所有認識她的人的共識。以書謙所知,童年所看的外國繪本角色彼得兔是她成為繪本畫師的契機,他自然而然也會對兔子有一點感恩的意味。未幾,他露出淺淺的笑容輕道「乾淨了呢。」,邊把洗淨的叉子放回原位。
要是紫咲沒有當繪本畫師,就不會被她的編輯拉去聯誼,也不會遇上同樣被編輯部同事拉去聯誼的書謙。可能一切也有因果關係吧,無數次的因果層疊才成為相愛的契機。書謙這樣胡想著回到了大廳、疲累的身體一下子陷進沙發裡。眼前安樂蝸溫暖的空間令他舒心的打睏,「呃……不行……在沙發睡會被紫咲碎碎念的……」無論書謙心裡怎樣掙扎,他不消一會兒還是敵不過沉重的眼皮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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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時候想著,如果時間能再來、如果當時紫咲沒有參加聯誼、如果他們沒有開始交往……或許紫咲會獲得條件更好的男性青睞,在大屋子輕鬆的發揮她的創造力繪畫。
又或是,純真的她會被輕浮男的甜言蜜語騙走了,也說不定。
「謙!謙!」突然的叫喚嚇得沉睡的書謙從沙發上彈起來,豈料這舉動嚇得面前髮尾還滲著水珠的紫咲也退後幾分。
「嗚哇!剛才至少叫了五分鐘了……」紫咲臉中半點委屈、半點擔憂取代了平時的碎碎念,「謙需要休息了吧……別勉強自己啊……」見丈夫累透的樣子,她心裡也難過得不行。紫咲放心不下的坐書謙在旁邊、小手掌往纖幼卻有安全感的手十指緊扣起來,「辛苦的話,倚靠一下我也可以啊?」
書謙呆了半响、抿起了唇,紫咲的話語和眼神十分溫柔,卻讓他覺得難過。他張口想說些安慰的話,卻發現什麼也說不出。他並不強大、是個會累的男性而已。可是隱隱的男性本能不想表示自己的軟弱,卻也不想向紫咲說謊。矛盾的感覺互相爭峙,得不出任何一邊的回應。
最後,「我去洗洗澡便沒事的。」書謙不願直接的回應,大一點點的掌心握緊他所重視的女性雙手,「咲不用擔心的。」
伴隨疲憊的安慰話失去可靠性,他只好苦笑的鬆開握緊的手、順勢抱擁不滿扁嘴的紫咲,「……好吧,我答應會依靠你的。」不是今天而已,書謙想著、不禁加深了抱緊的力度。
「說好的啊。」看起來紫咲是相信了書謙的話、伸手回應了他的擁抱,卻很快的鬆開手為另一件事投訴:「快去洗澡吧,回來時堆積了不少汗味吧。」
「咦。」書謙不好意思的縮了縮肩膀,「現在就去洗澡吧。」離開沙發時不忘親一下紫咲的額頭讚賞:「新護髮素很香啊。」
「謙每次也這樣說,我會膩啊!」紫咲再次扁起唇回應,但增多了臉上和耳根的嫣紅。
書謙見回復平常的紫咲,就滿意的進了浴室。一抬頭,他便為面前的浴鏡深深倒抽一口氣。鏡子上無他,只映照了書謙憔悴又失神的樣子。「怪不得咲這麼擔憂呢。」書謙知道自己並不是超人,但還是努力的用不強壯的軀體守護紫咲的笑容。「……再撐一下吧。」他以為自己在勾出笑容,鏡中的樣子卻是疲憊、哀傷得快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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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謙隨便的洗好澡,單手用毛巾擦著頭髮走出大廳。很快的,他找到了頂著濕透的頭髮在工作桌旁的妻子。「……咲,要好好吹乾頭髮才工作啊。」書謙向埋頭工作桌的愛人碎碎念,卻得不到專心的她一聲回應。
「真是的……」書謙再次苦笑,創作者突然有靈感便埋頭起稿又不是第一次見了。他自動拿來吹風機吹動半乾的長髮,纖幼的手指不時熟悉的分開打結的髮尾、在不騷擾紫咲的同時感受著掌中柔軟的髮絲。
多虧了紫咲冒失的特質,書謙才有更多機會觸碰紫咲、了解她。他挺喜歡藉著吹髮在旁邊守護繪畫的紫咲,在工作桌旁小小的空間彷彿是她的幻想小世界,內心在幻想空間裡好像也容易的安定下來。
他聽說過同事抱怨說:「我負責的繪師很麻煩啊……明明已經不是小孩子卻不斷的、不斷的!說很荒唐的情節!唉……但多虧了這麼天馬行空的想法,繪本才熱賣啊。」或許幻想很不切實際,但是很美好不是嗎?有趣的想法在現實的社會,猶如閃亮的寶物。
最荒唐的,可是現實啊。要是書謙有勇氣的話,他或許會這樣回應同事的不滿。
「吶,謙。」書謙的思考被紫咲突然的開口打斷。他輕揉上幾乎乾透的秀髮輕問:「怎麼了咲?打擾你了?」
「不不,很舒服啊。」她的搖頭否認令他摸不著頭腦。突然,她轉過身,令工作桌上的原稿被沒有阻擋的吹風機猶如灑花般吹散落一地。「謙別弄了,跟我說說話吧?」
「……咦?」書謙見滿地重要的作品居然被繪師無視,腦袋完全混亂了。
「來來,別呆站啦!」紫咲輕搶過吹風機、關掉、放到一旁,把書謙拉到旁邊小椅子上坐下,「一直只有我自顧自的幻想,對謙有點不公平呢。所以!我今晚想聽聽看謙所想的。」
紫咲懇求的眼神令書謙不知怎麼辦的搔頭,「突然叫我想……我也想不出什麼呢。」
「謙真不擅長發夢啊?」紫咲輕鼓臉,「不用太天馬行空的,現實一點也沒關係。唔……可以從最美好的事情延伸試試看?」
聽到妻子這樣請求,書謙不禁倚上椅背、抱住手臀呈思考姿態,「美好……嗎……」一直在現實打拚的他,一時半刻還未作好幻想的狀態,索性閉上眼專注回憶。關於美好的回憶,他腦海一定首先浮現那一段純白的場景。「……咲穿上白色婚紗、在紅地氈上走過來的一幕,真漂亮。」回憶起來的他嘴角不禁向上微勾,看到丈夫久違真心笑容的紫咲也露出歡欣的笑容,輕輕往他靠近悄言:「然後呢?」
感覺到愛人靠近的書謙沒有多想,伸出雙手就把紫咲抱住、緩緩張開眼帶上淺笑說:「我當刻在想,心儀的對象願意把她所有交給平凡的我,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真!肉!麻!」在丈夫懷中的紫咲趕緊往胸膛埋起羞紅的臉蛋,「謙很可惡……冷不防表白。」
書謙笑望懷間的大孩子,伸手順著髮絲哄著:「不喜歡?」
「誰不喜歡啊……」紫咲微微抬頭,只露出水汪汪的目光察看書謙罕有壞壞的笑容,「被最愛的人表白,無論多少次也不會膩啊。」
這次輪到書謙臉頰冒出害羞的漲紅,「這也是表白吧?」他淺淺的親上額頭詢問,而紫咲以壞笑回應:「無論多少次,我也會向謙表白啊。我愛你啊,即使我變了老婆婆、謙變了老公公,也不會變的。」
書謙明顯頓了頓,隨即苦笑的抱緊紫咲,「咲想太遠了吧。」
「不,我一直都有幻想跟謙的後來。」紫咲伸出了手,回應書謙的擁抱再輕輕吐言:「像這樣互相相擁、感受對方的心跳……真想畫下來記住和謙的每一刻,然後一起老去時再給我們的孩子、甚至是孫子自豪的說『我們一直相愛得很幸福!』這樣。只是想想也害羞呢。」
書謙只靜靜的聽著,要是紫咲從胸膛間抬頭,或許會發現他百感交集的雙眸。但幸好她只專注在幻想中,讓他有機會別開臉、按捺快要冒出的情緒。
「對了,我也有幻想和謙所建立的家。待我努力的出書、謙努力的工作、經濟好一點的時候,家裡會多一位新成員----屬於我和謙的寶寶。 」
書謙只是輕點頭當作回應,默默聽著紫咲一鼓腦兒的話。
「要是女生的話,希望她遺傳了書謙的溫柔和細心,不要像我這樣冒失。嘿,當然男生也是!要是又頑皮又冒失真頭痛呢……可是無論小孩怎樣,我也會愛著的,因為這是我和謙的結晶啊。」
百味交集的書謙輕笑,「要是遺傳了像咲般冒失但開朗的孩子,也不壞吧?」從喉頭硬擠出來的話,聽起來無助又悲傷。
當然紫咲聽出了書謙的不妥,可是她只抱緊了他腰際、沒有戳破愛人快要哭的事實,「無論是溫柔的、冒失的、開朗的或是內向的孩子,也是我以後等謙回家的同伴呢。當謙回家,小孩會比我更早撲向爸爸的懷抱撒嬌了吧?而我呢,會在廚房端出餸菜叫喚『你們別再打鬧了,快來吃飯吧。』我們一家人,會溫馨的度過每個晚上的。對吧?」
紫咲平靜的訴說她所構想的美夢,卻令書謙心裡湧過不少複雜的感覺。他的力氣專注在強忍淚水的行動中,無暇再回應妻子對兩人所描繪的未來。
他中途很想吶喊阻止她不切實際的幻想,但與此同時,他卻不自覺想像她心內的景色。他曾幻想過和她的未來,可是幻想越美好越令他感覺更悲慘,只是面前平凡的一切,對他已是奢望不可求的虛影。
咲,你知道了,對吧?書謙心想,卻沒有勇氣向紫咲證實。
「謙……」妻子的呼喚也沒讓書謙回頭,生怕她會取笑偷哭的丈夫。「我啊,最想繪畫的是和謙的一切。」她淡淡的鬆開手中的力度,慢慢的往丈夫的頸項往上撫摸,像是向書謙預告、或是要把當刻的書謙的全部也記下來的模樣。漸漸的,紫咲往上撫摸帶點鬚根的下巴、然後輕抓住了書謙帶淚痕的雙頰。
「但謙很壞啊,聊未來可是要高高興興的。」書謙被小手拉過來看到的,是忍不住淚水,卻還硬擠笑容的紫咲。
「即使,我們之間已經沒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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