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女 | Penana

　　威哥終於找到了那人，事實上，他追蹤這人的訊息已近十年了。

　　那男人西裝革履、相貌整潔，和威哥印象中相去甚遠，他從不曉得這混球竟能如此人模人樣。

　　這些年沈大、毓薇等同事下屬的堅持果然是對的，威哥覺得光是看見男人，自己的血壓就開始飆高。

　　「爸爸！」

　　伴隨一個拔尖的小女孩叫聲，一個孩子撲進了那人懷中，威哥從藏匿處稍稍探出頭，盯著他在幼兒園門口的互動。

　　「歆歆爸爸，她今天很棒喔，把不敢吃的青椒吃掉了。」

　　「嗯。」男人寵溺的摸摸女孩的頭，「歆歆好棒喔！」

　　威哥忽然有種想笑出聲的衝動，這個男人居然也有享天倫之樂的一天？簡直作戲！

　　他跟著父女倆離開幼兒園，看著他們在大街上漫步，討論晚餐吃什麼，心底湧上一股衝動不斷叫囂著要把那小孩從他手中奪走，來看看他的反應。說不定這冷血的男人還不會流下一滴眼淚。

　　這些年來，威哥可沒一天忘記，眼前一副好爸爸模樣的白領男人，是如何把他女兒的未來搞爛的。

　　「他就是白恩遠嗎？」一個聲音忽而出現在他耳際，威哥差點沒一拳貫進對方肚子，「學長，你不要這麼嚇人好不好？」

　　「進警局幾年了還不曉得要和前輩打招呼。」

　　威哥哼聲，改拍了拍這不請自來的阿山背後，示意他行事低調些。

　　「毓薇派你來的？」

　　「不是，我看學長你一臉要去殺人的樣子，擔心才跟上的。」

　　「我看是來看戲的吧。」威哥瞄了一眼這個菜鳥，平時辦案不怎麼出色，好奇心卻是高人一等，「沒啥好看的，回去等新聞跑馬燈還比較快。」

　　「不要啦學長——」阿山胡鬧著，突然轉了話題，「你知道王俊文那個案子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吧？」

　　「是又怎樣？」威哥瞪著父女倆牽著手等外帶便當的模樣，如果眼神能發出雷射，此刻男人的臉上早已燒得看不出他的微笑，「這世上少一個垃圾是一個。」

　　「但人沒有改過的機會嗎？」

　　阿山看著小女孩笑得一臉天真，心想要是威哥真把她爸爸怎麼了，這張笑臉恐怕難再如此燦爛。

　　「難道我女兒就有改善的機會？」

　　威哥忽然回頭望了阿山一眼，神情哀慟得讓他一時之間吐不出話來，這名年輕人只能將想安慰他的那隻手定在空中，沉默幾秒後還是打消了拍拍前輩肩膀的念頭。

　　「你回去吧，」他沒看到阿山把手收回的複雜表情，只是將目光轉開、定在那一大一小的人影上，以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嘟囔道：「抱歉，不該把你牽扯進來的。」

　　「可是，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吧！」

　　阿山在威哥背後說道，「你要被這個人困多久！」

　　「你懂什麼？」威哥索性回過頭來，放棄追盯那對父女，「你以為我願意嗎？是這個人渣毀了我的女兒！我看他逍遙法外就不爽！」

　　「那你現在又有過得比他好嗎！他和女兒和樂融融，你？你不過就是個落魄的老警察，以為什麼鬼事都看過了，就是看不透自己的人生！」阿山吼了一串，氣勢陡然退了下來，「總之，我想說的，沈老闆和毓薇姐應該都說過了吧。」

　　「確實是說過。」威哥說話的語氣很冷，面部卻很扭曲，「那又如何？」

　　「你不覺得，被過去絆住自己，其實毫無意義嗎？」

　　「我什麼時候被過去絆住了？」

　　威哥握緊拳頭，指尖白得不似人類，臉上最終浮現一個勉強算是笑容的表情：「就是看過這些傢伙有多人渣，我才活到今天的！」

　　俊文發呆地瞪著牆上掛的日曆，今天七月二號，諸事不宜。

　　雖然他沒相信過什麼星座血型、紫微斗數等等，認為那不過是用來把妹萬用的招數，但此刻看到這幾個字，他頓時覺得水星逆行肯定是來真的。

　　「你這朋友，怨氣很重啦！」宮廟裡穿著背心的歐巴桑刻意壓低聲音，殊不知她的音量仍然是當事人可聞的，「小盧喔，你是去那裡『盧』來這個夭壽仔的啊？」

　　「沒有啦，就看到有人有難就想請仙姑幫忙啦！」小盧抓過歐巴桑身前的茶壺，替她倒了一杯，「仙姑神通廣大，各路神明都買妳單欸，不會幫不上這個忙吧？」

　　「唉呦不要捧我啦，」歐巴桑笑得花枝亂顫，「只是噢，這我怕是冤親債主啦！弟弟，你再說一次你怎麼遇到的好嗎？」

　　意識到在問自己，俊文吞吞口水，說：「我上個月剛從越南回來，回來以後就開始發生怪事……和我有關係的女生突然在我眼前暴斃……」

　　「這麼兇喔？」歐巴桑沉吟片刻，「已經死了兩個？怎麼不早點來找我？」

　　「妳怎麼知道——」俊文感覺自己內心動搖了，心臟登時怦怦猛跳。

　　「這有什麼，我還知道，那個女孩子愛你愛到死啦！」歐巴桑有些得意，但在差點過頭之際又低下音調警告道：「總之，你的狀況不容拖延，要趕快來驅除一下！這我平常都不對外人做的，但你是小盧的朋友，我就收公道價啦！」

　　「那麼……」

　　「這個噢，不會很複雜啦，沒有什麼禁忌限制，」歐巴桑說著，抓住了俊文的手，「我看你平常不是信這個的人，沒關係！我們這個儀式不是什麼迷信，你就當是給醫生做一次掃描、除除身體的清潔！」

　　她急急地說了一大串，俊文還沒吸收，又在他手中塞了一張符紙和說明書，但俊文只覺得被疲勞轟炸了一番。

　　「仙姑，我看這弟弟不行了，趕快做一做儀式要緊。」

　　被小盧催促，歐巴桑不太甘心地起身，引導他們燒香拜拜，口中唸唸有詞，俊文想湊近聽，卻被小盧攔下：「她在說天語，不是我們能聽的。」

　　俊文有些訝異，但調侃的話還沒說出口，歐巴桑已經碎念完，取出一條紅繩綁在自己腰際，正坐在神壇前的板凳上，閉上雙眼。

　　不待俊文把疑問都說出來，本來一臉普通的歐巴桑開始有節奏地晃起全身，一顆頭則以稍快的頻率搖著。突然間，歐巴桑站了起來，雙目圓睜，全然是他人的神情。

　　在昏黃燈光、香火的煙霧與一尊尊神像圍繞的氣氛中，歐巴桑的舉動似乎真是神蹟展現的成果。

　　「贖罪吧！」

　　歐巴桑的腔調和動作頓時像是跳京劇一般，誇張而惹人發笑，如果不是在這麼奇特的場合，俊文八成會考慮拿出手機拍下這怪異的一幕，再匿名投稿到臉書社團之類，然而此刻就連八卦記者小盧也一臉肅穆。

　　「贖罪吧！」歐巴桑從旁邊櫃子拿起一把木劍，擺了幾個架式便踏往俊文背後，狠敲他的後背，「我乃九天玄女娘娘之乩身，怨靈啊！離開這個少年仔吧！」

　　俊文瞄了一眼小盧，雖說沒怎麼接觸過宮廟裡的事情，但這個儀式也太奇怪了吧！

　　還沒來得及偷偷抱怨，歐巴桑一擊敲中他的後腦杓，俊文應聲撲倒在地上。

　　「這是詐欺吧！」

　　俊文對著小盧咆哮，脖子上掛的護身符隨著他的劇烈動作搖擺，「幹嘛帶我來找這個神棍！」

　　「嘿……別激動，仙姑可是廟三代，幫過不少明星的忙。」

　　「就她那樣？」說著，俊文的背和頭還有些隱隱作痛，那該死的歐巴桑可是在他跌倒後還猛力劈下來。

　　「是啊，你身上那個護符也是，本來都是那些明星要花數十萬才買得到的，還好仙姑看在我面子上，才一起送你的。」

　　眼見俊文看著自己的眼神仍帶有懷疑，小盧接口說道：「那不然晚上你去夜店約個女人，我們一炮見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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