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兩箭齊發,卻如石沉大海般未聞響動,未免令人心驚。無暇思考,為探得仇士良的動靜,宋申錫索性將手上的木盒也砸了過去,然而木盒在離手之後卻憑空失了消息。種種跡象讓人膽裂。袖裡箭謀得就是先機,平白失了先機不說,連靶都不知躲在何處?折了兩發袖箭和個沒作用的木盒子,換來仇士良隱於屋內一角虎視眈眈,彷彿人間蒸發。想討債連個事主都找沒影,這門生意著實賠了夫人也賠了本錢。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黃巢《不第後賦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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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深深,舉目四顧,宛若眼盲世界,瞅不見的危機四伏,步步讓人驚心。冷汗直流的宋申錫尖起耳朵刻意壓低了身子,好隱起身段,雙手交叉環在胸前,扣準袖裡箭,隨時作勢擊發,然後緩緩移步倒退到門牆邊,不讓背後空虛遭人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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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申錫暗思今兒個襲殺算是失敗了,仇閹看似早有準備,料想仇二若是聽聞了動靜,當立即進屋查探情況。為今之計,只有先行格殺了仇二,待門戶洞開之際,用袖裡箭作掩護,做個抽腿的打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畢竟來日方長。咳、咳......咳、咳......豈料仇二依然立於門外,這等生死關頭,仇二居然不動聲色鎮定恆常,在外僅忙著咳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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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窗緊閉,紋風不動,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至此再無他想,只能先結果了隱伏在屋內的仇士良性命後,再做計算。唯獨袖裡箭殺著在於出其不意,既失了先機,又在這暗無天日的屋子裡,連人影都沒著落,談何容易。說是不容易,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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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申錫從小就隨著祖父習武,主為防身強體,練著練著竟產生了興致,尤其一手宋家秘傳的袖裡箭,使得是出其不意,百發百中,然而習武之事除了家人外,別人一概不知,宋申錫也極力掩蓋,在外人看來,他只不過是名弱不禁風,一拳即可使其斃命的書生。為了今天這場刺殺,宋申錫準備多時,秉承師命暗託,假意背師棄義,將內情全盤托出於閹黨,好換來今日千金也難買到的機會,深俱信心的他,認定今夜必能大功告成,一舉匡正天下之責,舍我其誰。誰知情勢竟演變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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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空箱子,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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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士良話音未歇,被黑影包裹的木盒疾至,被宋申錫閃過。木箱猛烈的砸上牆壁,碰的撞擊聲,立即四分五裂。宋申錫抓了空檔,又朝仇的聲源處奉上兩箭。咻、咻,直如拋入虛空之中,讓宋申錫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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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你不是要拜本相作義父嗎?做兒子的是這樣對老子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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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士良語氣不滿,聲調忽然轉高,宋申錫尖起了耳朵,辨析出仇士良的位置,卻感疑惑,為何聲音會兵分兩路而來?礙於袖裡箭只剩四支,總不能朝兩處各自射去。於是壓抑著不再發箭,為免露出了形蹤,拿出了獨門功夫「輕功鬼躍步」,如貓兒般先是伏低了身子,然後悄然無聲地躍出三丈外,落地時半蹲伏在地上,四肢觸地偵察來自地板的任何動靜,側耳傾聽周遭的聲響,以應萬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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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你當本相看不出你有武功嗎?你可當心了,喝,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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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樑上響起仇士良的憤怒之聲,懸如巨石,崩落間忽以泰山壓頂之勢,朝宋申錫頭顱處劈殺而來,殺著未到,一股陰厲的掌風先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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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是疾爪!」宋申錫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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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江湖傳言,疾爪這門功夫由叛唐自立的安祿山所創,故又稱安氏疾爪,其招陰狠毒辣,講求個雷霆萬鈞,掌心如鎚,拳掌所到之處頭破骨裂,所以專攻對手的頭顱以及下陰之處,尤其是居高下攻時更顯威力,然而自安氏覆滅後,此掌早已失傳許久,江湖滅蹤,就連家學淵源深厚的宋申錫也是從祖父那裡方才得知有此拳法,怎如今落在了仇士良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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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不容髮之際,容不得宋申錫細想,為求保命壓箱貨只能盡出,他朝上疾發僅剩的四支袖裡箭,咻、咻、咻、咻,見血奪命而去。仇士良探得四箭齊發其勢凌厲,急急在空中急翻,鼓動真氣將掌力往旁一打,順勢往旁掠去,險險避過了四支袖裡箭,落地好整以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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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掉了所有的袖裡箭,宋申錫只剩雙拳以對,他擺開了架勢,使出了平身最俱信心的雲拳。第一式撥雲見日,攤開右掌在前,左手握拳在後,壓低身子成馬弓步,仔細聆聽四周動靜。此刻再無掛念,不是人死就是我亡之時,宋申錫只能奮力搏一個生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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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屋內的某個角落裡,若隱若現浮出綠色的螢光,其物玲瓏剔透,遇夜發光,瞅那形狀像是?「夜光杯?」宋申錫脫口而出。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小子識貨,不錯,正是夜光杯。」仇士良說話的同時,準確的倒起酒然後將飲起來,他接著說道,「你已經沒有袖裡箭了,把拳頭收起來吧,你不是本相的對手,何必浪費我的時間?」
「仇閹,欺人太甚,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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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想死,本相只好成全你。」仇士良擱下了夜光杯,起身使出疾抓功朝宋申錫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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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叩,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叩叩、叩叩,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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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了,打更者的聲響隨著風聲,傳進了當朝宰相李石的宅邸內,落在偏廳隱蔽的角落裡,刮起了微風,燈火因而搖曳。四周黑壓壓之中,獨有一盞燭火擱在了桌几上,照亮一面棋盤,黑白廝殺間,戰況一面倒向手執白棋的李石。李石與門生官居御使中丞的牛僧儒徹夜下棋,似在等待消息,彼此緘默不語。牛僧儒內心擾動不安,只得暗自壓抑,棋路因而散亂,攻不成法,守不成章,逐被面色平靜無波的李石各個擊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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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相,都這個時辰了,該不會......?」牛僧儒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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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再等等......目下,下棋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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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僧儒默然。兩人持續對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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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牛僧儒終究按捺不住,他起身恭執弟子禮,折腰拱手說道,「恩相,事關江山社稷,須早做打算,不可等閒視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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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石視線猶盯著棋局,輕輕嘆息說道:「是個無解的死局!罷了。」他瞧著牛僧儒,雙雙紅了眼眶哽咽說道,「事已至此仍無消息,申錫恐遭不測,咱倆當謀畫殘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