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聽過的故事當中,雖然有提到白海豹隱居在深山上,但是住在哪座山上,卻一點提示都沒有。也因為如此,我只能憑藉直覺,朝向有著最多山峰的北方前進。
「白海豹……找到白海豹……好餓、好累……」
最終,當我因為過度疲勞而昏睡過去前,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形狀像極海豹嘴巴、位在遙遠北方的雪白山峰,我與那座山還有段很長的距離。
當我再次醒來,發現自己身在一座臨時開挖的雪洞中,身邊還有兩條肥美的鮮魚,先前曾來訪過的雲遊海豹則是窩在雪洞的一角、悠哉的打滾。
為了搞清楚狀況,我連忙起身,向雲遊海豹問道:
「是你救了我嗎?我睡了多久?大家……」
似乎是受不了我連珠砲的詢問,雲遊海豹停止打滾,沒好氣地回道:
「嗚喔,冷靜點,聖騎士,在你問問題之前,先告訴我,南方家族群落發生了什麼事。」
雲遊海豹說得對,再說,現在也不是我慌張的時候,為了讓自己冷靜,我開始回想弗卡莉亞出現、蹂躪家族群落的過程,並轉述給雲遊海豹知曉。
「唔嗯,是這樣啊。」
雲遊海豹不斷的點頭稱是,並趁我打算詢問其他事情時,搶先一步說道:
「既然要找傳說中的白海豹,往北邊的聖山前進就對了。」
聖山?是指那座海豹嘴雪山嗎?面對我的問題,雲遊海豹沒有回答我,只是起身走向洞口,並悠哉地說道:
「那邊的魚就給你吃吧,我先走一步囉。」
「等等!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啊!」
我趕忙追出洞口,卻只看到一望無際的雪原,還有雲遊海豹剛才提到的聖山。
就在我沒能及時攔住雲遊海豹、正暗自感到懊惱時,雲遊海豹的聲音竟順著清爽的涼風傳到我耳邊:
「只要往那邊走,一切都會好轉的。聖騎士波波,祝你好運,呵呵。」
不知為何,聽到雲遊海豹這樣一說,剛才的懊惱不再徘徊於我心中,一股因為希望而燃起的振奮情緒讓我充滿了力量。
「那我就收下這兩條魚囉!」
雖然雲遊海豹早就不在這裡,但此時的我深信,牠一定聽得到我剛才說的話。
吃完雲遊海豹留下的鮮魚後,恢復體力的我決定用最快的速度,趕往海豹嘴雪山。為此,我選擇雪洞外不遠處的一條大冰河作為起點。我甩動好幾天沒活動的前肢、拍打依舊肥厚的肚皮,呼喚久違的哈波之光,在大冰河上開出大小適中、海豹們最喜歡的水洞。
隨著我躍入水面,一場決定海豹族是否能繼續愉悅度日的旅途就此展開。
一路上,為了保持方向不變,我不但穿越了極為狹窄、只能讓一隻海豹經過的水底隧道,有時甚至得爬上水面,好穿越蜿蜒的河道。
水裡的種種障礙還好處理,但冰河的路徑不是我或哈波能夠輕易改變的,也因為如此,我的前進速度比預計的慢上許多。
有什麼辦法可以再快一點呢?現在的我來到一段充滿零碎浮冰、有如北極蝦頭尾互連的蜿蜒河道,在這狀況下,我無法像之前一樣,在結實的冰面上、用肚皮滑行通過。
在水中邊閃躲浮冰邊前進肯定會浪費不少時間,把浮冰當成浮板前進也很容易撞到其他浮冰……為了尋找能更快通過的方法,我爬到一塊厚度適中、大小也剛好能讓我躺下的浮冰上。
「難道,只能呼喚光軌了嗎?」
可是,在不知道前方是否有足夠的鮮魚補充體力的狀況下,呼喚光軌並不是我的第一選擇。然而,正因為先想到光軌,我才得以想到解決的方法。
既然做光軌太費力,那就讓浮冰變成軌道吧!我開始拍打肚皮,讓哈波之光把浮冰連接在一起,頭尾相連、直到與河岸接觸,接著再讓河岸的另一頭再次接上浮冰。這樣一來,一條由浮冰做成的直線軌道就完成了。
該是全速前進的時候了。為了不讓浮冰的尖銳邊角刺傷自己,我讓哈波之光附著在身上,替自己提供絕佳的保護,就像北極熊身上的毛皮一樣。
「同胞們,撐著點,我馬上去找白海豹幫忙!」
瞥過盤旋在南方天空、不斷向外擴張的不祥黑雲後,我將目光集中在海豹嘴雪山上,藉由前肢在冰面上向後一撐,我順利開始滑行,並隨著地勢越滑越快,直到我完全通過彎曲冰河、地勢平緩下來為止。
就在這時,一條超級冰河出現在我眼前,那是我的豹生中所見過、最大的冰河。它就像條鯨魚、筆直地橫躺在我與海豹嘴雪山之間,要不是還看得到對岸,我差點以為來到了海邊。
與前面的河道不同,這裡沒有多少浮冰,水深也足以讓我避開浮冰、順利的前進,但考量到今天的體力消耗,以及抵達對岸所需的時間,我決定在這裡休息一晚,明天再橫越超級冰河。
不同於海豹族居住的家族群落,超級冰河的沿岸沒有半顆岩石,刺骨的寒風肆意吹在我身上,使我不得不點上一團哈波之光,驅散不時襲來的寒意。
不過,在這惡劣的環境下,還是有件值得愉悅的事。那就是超級冰河裡的鮮魚雖然小條,但其滋味有別於我吃過的鮮魚,甘美、且香氣久久不散。這下我多少能夠理解,為何雲遊海豹如此熱愛旅行,這種品嚐未知鮮魚的愉悅,是定居在群落的海豹們無法理解的。
寒風持續吹拂,光團驅散其中的寒意,帶來舒適的溫暖,加上一整天的跋涉,我緩緩閉上眼睛,意識逐漸下沉,最終進入夢鄉。
「嘩啦──!」
不知睡了多久,原本沒什麼動靜的河面傳來聲響,不怎麼吵雜,且頻率固定,唯一讓我感到不對勁的,是聲響隨著時間過去愈發大聲,好似在朝我這邊靠近。
然而,這聲響在不久後忽地化為一陣噗通聲,此後便沉默了下來。注意到這突然的變化,我再也睡不下去,決定起來一探究竟。
一睜開眼,本來應該深不見底的冰層底下,一圈被蒼白環繞的黑暗正閃耀著光芒,彷彿要把我拉進深淵!
原來,在我睡下的冰層下方,一隻虎鯨用牠的小圓眼緊盯著我,一副恨不得馬上吃掉我的模樣,我被這不速之客嚇得不輕、反射性的跳起,一旁的哈波之光也因為我的情緒波動而熄滅。
趁著虎鯨還沒撞破冰層,我奮力蠕動身體、向後方的內陸前進,怎麼也想不到身下的冰層脆弱不堪,一下子就被虎鯨撞得粉碎。受到由下往上的力量牽引,我身不由己的在半空中轉了半圈,最後噗通一聲掉入水中。
身處水面下,只見一團巨大的黑影正朝我衝來,一股有如曬過太陽的死魚、腥臭難聞的氣息溜進我的鼻子,本能正不斷敲響警報。
生死一線的緊要關頭,我的內心雖然慌亂,但依舊反射性的拍打肚皮,祈求哈波的幫助。哈波之光照亮了周遭,虎鯨也被突然出現的光芒震攝,一時間不敢輕易靠近。
「你不能吃我!」我大聲吶喊,哈波之光因為我的意念被壓縮成一團、迅速朝虎鯨方向撞去。
身軀臃腫的虎鯨看到光團,居然動也不動,只是張開大嘴,讓哈波之光飛進嘴裡。
「什麼?居然吃掉了!」
我萬萬沒有想到,肥虎鯨居然開始咀嚼,直到嘴裡的光芒消失殆盡,似乎是很享受哈波之光的味道。
會吃哈波之光的虎鯨?聽都沒聽過!突如其來的意外狀況讓我再次慌張起來,生存本能完全不留給自己半點思考空間,率先讓身體動了起來。
岸邊,得快點回到岸邊!當我全力往河岸游動時,身旁的水流激烈擾動,使得我反射性的轉頭看去,這下可好,肥虎鯨再次朝我撲了過來。
眼看已經來不及躲避肥虎鯨的大嘴,我猛力扭動身體,按照以前受訓時,教官讓我練習千百遍的動作使了出來。
「別小看聖騎士啊!」
藉由猛力轉身產生的離心力,我的尾巴結實的打在肥虎鯨的側臉,使牠的撲咬失去準頭,向一旁翻了半圈,張了老大的嘴巴道盡了牠的驚訝。
眼見肥虎鯨呆在當場,我原本想抓緊時間,繼續朝河岸游動,但我很快的發現,我早已沒有退路。
堵住去路的,是兩大兩小的虎鯨,看來牠們是注意到同伴的動靜,特地前來關心的。這樣一來,我的情況變得更加危險,沒有海豹能逃離五隻虎鯨的四方包圍。
「看來只能賭一把了。」
面對五隻虎鯨的包圍,近乎絕望的壓迫感意外的讓我不再緊張,思路瞬間變得清晰。
既然不能用哈波之光趕跑牠們,那就用那招吧!
當憤怒的肥虎鯨以及前來助陣的四隻虎鯨擺動尾鰭、凶狠的朝我衝來的瞬間,我快速拍肚、產生刺眼的哈波之光,並將哈波之光化為兩道光牆,猛力向兩邊砸去。被突來的強光閃到、不停甩頭的虎鯨們反應不及,全被光牆撞翻,霎時間分不清東西南北。
到對岸,要快點游到對岸!回頭路已經被虎鯨封死,為了尋找一線生機,我使盡吃奶的力氣向對岸方向游去。
不像我在岸上觀察的那樣,水面下的世界被無數長短不一、形狀從方形到角錐都有的岩石林立,讓我聯想到家族群落的地形,回到家的安心感油然升起。想到這裡,我對逃離虎鯨的追殺多了幾分把握。
說時遲那時快,當虎鯨家族快追上我時,我正好繞過一支橫在面前、約有半隻海豹粗的石柱,游在前頭的三隻大虎鯨反應不及,撞了上去。石柱承受不住大虎鯨的撞擊,破碎成好幾段,也因為石柱被撞碎,剩下的兩隻小虎鯨慢了下來,只為了避過石塊與被撞得昏頭的大虎鯨。
再向前游出一段距離,我來到下方有著方形石柱,上方則有角錐狀浮冰,密集得讓我聯想到海草叢的地方。為了避過柱子與浮冰,我不得不放慢速度,緩慢的在其中穿梭。
有了這些東西,想必那些虎鯨想追上來也難吧。雖然距離對岸還有段距離,但在這只能讓海豹自由活動的地形裡,我暫時從被追殺的壓迫中緩和下來,疲勞感像是慢了半拍,讓我在這時候才感覺到身體異常的沉重。
不行,這裡根本沒有地方可以休息,再說那些虎鯨應該不會輕易放棄到嘴的海豹。考量到剩餘的空氣存量,我決定盡快離開冰石柱叢,到水面上換氣。
說是這樣說,但前方的狀況不明,又有誰敢保證冰石柱叢的出口沒有其他危險?為了能平安抵達對岸,我遵循教官的教導,在出口前五公尺,送出一團哈波之光,照亮出口周遭的環境。
出口外頭,上方是一片又一片的浮冰,是個適合換氣的好地方,換作是其牠海豹,牠們絕對會立刻往那邊游去,而忽略其他地方的狀況。
然而,在靠近水面、沒有半顆石頭的區域,四隻行動遲緩的虎鯨正悠哉的游動,從牠們缺損的牙齒來看,大概是剛才那些虎鯨的長輩吧。想不到自己在這裡游了老半天,到頭來還是到了虎鯨的老巢。
用教宗常講的一句話來說,那就是:
『在事情結束前,千萬不可以停止拍肚。』
既然躲不過跟虎鯨的正面衝突,那就一定要找到可以全身而退的方法。趁那些老虎鯨還沒注意到我的哈波之光,我再次將哈波之光向前方推進,直到另一處全新的岩石地形出現。
當我努力攪動腦袋、思考地形帶給我的優勢時,老虎鯨已經注意到我這邊的動靜。牠們緊盯著我,發出意義不明的吼叫、一邊朝我游來。
「天啊,牠們真的老了嗎?怎麼那麼快!」
老虎鯨來勢洶洶,轉眼間就來到我身後,絲毫不比那些年輕虎鯨慢,無奈我現在的體力不足,想直接甩脫牠們是不可能的。
只能將希望寄託在前面了。依照剛從腦海中浮現、無邊無形的感覺,我游進那處全新的岩石地形。在那裡,各式大小的圓弧形石環不僅能讓我順利通過,更能強迫那些虎鯨放慢速度。
一連經過幾個石環後,老虎鯨不但沒有慢下來,甚至越來越靠近我。事後回想起來,我居然沒有考慮到,這些虎鯨對這裡無比熟悉,地形什麼的對牠們一點困難都沒有。
危機當頭,我依舊奮力游動,並不時用哈波之光干擾老虎鯨的視線,直到我注意到那個完美的石環。在那當下,直覺告訴著我,不通過那個石環,我肯定會被吃掉!
「嗚哦哦哦──!」
果然,一邊游泳一邊拍肚是最累豹的。不過,也因為我拚死向前游,以及哈波之光幫忙,我順利通過大小剛好能讓海豹通過的石環。緊追在後的老虎鯨們來不急減速,頭一隻只有上半身通過,剩下一半被卡在石環裡,另外三隻不是撞上前者的屁股,就是直接撞上石環,想重整態勢、再次追上我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與此同時,我已經看到對岸的陸地,拚上最後一點力氣,我總算浮出水面、爬上岸邊的冰層,並在東昇的太陽陪伴下,來到充滿地衣苔蘚的冰原上。這樣一來,總算是逃離虎鯨的追殺。
我的哈波,好累,好餓……該先睡覺,還是吃飯好?雖然已經越過超級冰河,但整晚的死亡追逐,讓我筋疲力竭,渴望睡眠與鮮魚的慾望佔據了我的小腦袋。
我回到超級冰河,並小心的站在冰層邊緣,呼喚哈波之光,從水裡拖出幾條充滿脂肪的小魚,在飢餓的調味下,這些小魚吃起來更加鮮甜可口,失去的體力得以再次補充。至於在冰河裡游了整晚所造成的疲勞,我選擇尋找附近一處有積雪的地方,在積雪最深的地方挖出一座剛好能讓我鑽進去的小雪洞。
這樣一來,就算有北極熊經過,也沒辦法立刻發現我。少了外頭的寒風吹拂,最後一條神經終於放鬆,意識也隨之下沉,最終進入了夢鄉。
當我醒來,並爬出雪洞時,沒有虎鯨,也沒有北極熊,太陽正從東邊緩緩升起,不同以往的金黃光芒落在偌大的雪原、形成一幅我無法形容的光景。
一樣都是日出,這裡的日出卻有股我說不出的震撼,彷彿是在激勵踏上旅程、努力尋找白海豹的我。若真是如此,我得加快速度才行!
搖了搖頭、讓冷風吹走最後一點睡意後,我朝四處觀望了一會兒,除了白雪與苔蘚,就是近在眼前的海豹嘴雪山。一想到傳說中的白海豹就住在這山上,我趕緊加快腳步,希望能快點找到白海豹,從阿弗卡海豹的憤怒中拯救同胞。
走在逐漸陡峭的山坡上,我發覺這裡的山路並沒有想像中的好走,每當我試著用前肢撐地,山坡上的蓬鬆積雪便向下陷落,將我的前肢卡在裡頭,讓我的前肢完全無法出力,就算勉強想要用腹部的力量向前蹭,也只會讓自己深陷在雪中。
「看來只能這樣辦了。」
我抖了一下身體,確定用海帶綁在背上的備用鮮魚還在後,我用最快的速度呼喚哈波之光,由哈波之光在前頭一邊掃除蓬鬆的積雪,一邊拖著我緩緩向上。
現在不是考慮體力的問題了,得快點找到白海豹!
一路上,除了積雪之外,蜿蜒的山路不時分岔出更多路線,不知道哪條路才是上山路線的我只能胡亂選擇,當走到通往死路或下山的岔路時,便咬下一部分鮮魚,讓哈波之光用更快的速度把我帶回正確的道路上。
在這一來一往之間,我終於來到海豹嘴雪山的半山腰。
當我走上一塊從山路邊緣突出、平坦的小平台上稍事休息時,溫暖的陽光突然沒了蹤影。我抬頭一看,一塊烏雲把太陽給擋住了。
說起來,自從阿弗卡海豹佔據南方家族群落之後,像這樣的烏雲就一直從南邊飄過來呢。想要找到烏雲從何而來並不困難,只要順著烏雲拖得頎長無比的尾巴望去,就會發現烏雲的出發點全都來自於南方家族群落上空。
然而,在這些不祥烏雲已經將大半個歐羅佳覆蓋、半點陽光都照不進來的現在,許多家族群落所在的位置仍然持續發出哈波之光,那是海豹族努力捍衛自己的愉悅、不願向阿弗卡屈服的最佳證明。
大家都這麼努力,我也得加油才行。想到這裡,走在我前頭的哈波之光更加閃耀,前進的速度又增加了一些。然而,從山腳出發到現在,一種說不上來的違和感一直在我心中徘徊,遲遲沒有散去。
「太安靜了,就算這裡沒有其他動物……嗯?」
風向忽地轉變,直朝我的臉上撲來,凍得我不禁把臉縮成一團,與此同時,一股熟悉而危險的味道也傳到我的鼻子裡。那股溫熱中帶點腥臊的氣息,絕對是那些喜歡殘害同胞、嗜血成性的北極熊身上發出的!
「出來吧!我聞到你的味道了!還是說,你不敢跟海豹聖騎士來場堂堂正正的決鬥?」
「嗚哦──!」
一隻壯碩且魁武、一隻眼睛留有爪痕的北極熊從前方不遠處的巨岩後方走了出來。從牠布滿血絲、殺氣騰騰的獨眼中,我看到因為受到挑釁、怒不可遏的情緒熱浪。
「不過是隻海豹,竟敢挑釁本王?很好,就讓你見識一下本王的厲害!」
這隻自稱為王的獨眼北極熊確實很強壯,我之前見過的,沒有一隻能跟牠相提並論,但是在哈波之光面前,再強壯的北極熊也不是對手,除非……
既然獨眼北極熊自稱為王,那就代表牠身邊一定有幾隻臣服於牠的北極熊。無奈當時的我沒有想到這一環節,導致我陷入一豹面對四熊的局面。
陡峭的半山腰上,加上獨眼熊王在內,共有四隻北極熊加入戰局。
其中兩隻從我後方的小山洞中竄出、堵住退路的同時,牠們不時抖動著身體,好把蓋在身上、用來遮掩自身氣味的厚雪抖落。另外一隻則是緩慢的從巨岩後方現身、神情懶散的走到獨眼熊王身旁,照這狀況看來,我應該是遇上了罕見的北極熊家庭。
就算是資深聖騎士,要是遇上北極熊家庭,最多也只能趕跑牠們,放逐牠們卻是無法做到的。如今,孤身一豹的我居然在這裡遇上北極熊家庭,該說是我運氣不好,還是哈波對我開了一個玩笑?
不知獨眼熊王是否看出我心中的震憾,牠再次發出難聽且刺耳的吼叫後,其餘三隻北極熊立刻朝我飛撲過來!
「休想吃我!」
配合我自己的吶喊,哈波之光化為兩道牆壁,不僅把三隻北極熊擋了下來,牠們還因為撞上堅硬的光壁,疼得摀住鼻子、不斷在地上打滾。
「吼!一群笨蛋!」
我還來不及替自己的成功防禦感到高興,獨眼熊王早已來到我面前,高高舉起的熊掌猛力拍落,登時將光壁打個粉碎。要不是我反應夠快,那隻熊掌早就打在我的臉上,讓我做隻現成的海豹肉餅。
「剛才的氣勢到哪去啦,小海豹?」
熊王的獨眼緊盯著我,似乎是對我現在的表情感到非常滿意,其他北極熊也從撞傷鼻子的疼痛中恢復過來,一面嘲笑我、一面站回自己的崗位,再次把我預想的所有逃生路線堵死。
能夠一巴掌打破哈波之光的北極熊?我想在一千隻北極熊裡,也不見得找得到一隻這樣的異類,看來這傢伙會自稱為王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經過這生死一瞬間,我的前肢顫抖不已,短時間內難以再次呼喚哈波之光。難道,我只能到此為止了嗎?
「很好,你們只要擋好路就可以了,今天就讓你們見識一下,本王是怎麼料理無知的海豹聖騎士!」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我確實注意到,當獨眼熊王下達命令時,那兩隻站在我後面的北極熊確實露出不情願的表情,顯然牠們只是害怕獨眼熊王的暴力,並不是真心誠意地想跟著獨眼熊王。
不知道能不能煽動那兩隻北極熊,讓牠們替我爭取逃跑的時間?在這危急時刻,我已經顧不上這點子是好是壞,只能在這裡賭上一把了。
「嘿,我說,這位尊貴的熊王。」
抓準獨眼熊王喜歡自稱本王的特點,我用上了海豹從來不會用在北極熊身上的敬語,以博得對方的注意。
「嗯?要是想求饒的話,本王立刻把你打成肉餅,小海豹。」
從獨眼熊王的語氣中,我感受到牠絕對的自信,以及從自信衍生出來的愜意。抓緊獨眼熊王尚未改變心意,我連忙繼續我的開場白:
「不,是這樣的,有件事想跟您請教。」
我頓了頓、思考合適的用詞後,接著繼續說道:
「既然您這麼確定我逃不掉了,那麼,是不是能讓我這隻小海豹知道,您是怎麼當上熊王的呢?」
此刻,恐怕是我經歷過最長、但也最幸運的時刻。只見獨眼熊王愣了好一會兒,隨後便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哈!你這小海豹倒是有趣,臨死前問上這蠢問題?很好,看在你問得誠懇,本王就大發慈悲,好好回答你。」
在獨眼熊王接下來的長篇大論中,我除了回應獨眼熊王『好壯』、『真厲害』之外,我不忘觀察後頭兩隻北極熊的反應。
比較年輕的那隻,姑且就稱牠為熊仔吧。或許是心有不甘,當獨眼熊王說到自己如何把熊仔壓在地上、猛打熊仔屁股時,熊仔的眼神變得兇狠,一副恨不得把獨眼熊王撕成碎片的模樣。
至於比較年長、體型與獨眼熊王相近的老熊,儘管從牠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情緒,但從獨眼熊王說到老熊『不中用的老傢伙,老是放跑小虎鯨』時,老熊的身體便顫抖起來,似乎是在隱忍快要爆發的怒氣。
獨眼熊王說到後頭,漸漸不再敘述自己的武勇,轉而開始述說身旁的熊妻子,毛皮如何漂亮、鼻子多麼水嫩等等,可見這傢伙十分喜歡炫耀自己擁有的一切。
趁著獨眼熊王還沒想到老婆曾經一鼻子撞上我的光壁前,我連忙向身後的兩隻北極熊說道:
「所以,你們兩隻都是牠的手下敗將啊?真是辛苦你們了。」
「你、你在說些什麼?」
跟我預料的一樣,熊仔上鉤了,只要再讓老熊也上鉤,剩下的就聽天由命了。接著剛才的話頭,我繼續說道:
「你明明還很年輕,卻得在這種笨熊底下做事,真是太可惜了。然後是你,老熊前輩,明明擁有熊王沒有的智慧和經驗,卻因為體力衰退而被嫌棄。這種事情要是發生在海豹族裡,可不是被打屁股就能了事的啊。」
不只是熊仔,就連老熊也在我的鼓譟下,發出陣陣低吼。這樣一來,只要我能在獨眼熊王注意到異狀前,說出關鍵字,計畫就成功了。
「嗯?小海豹,你在那邊嘀咕些什麼?」
看來獨眼熊王已經注意到異狀,但我也沒有必要回應牠了。當我將肚皮收平、朝向下山方向滑動的同時,我大聲向熊仔與老熊喊道:
「還在等什麼?只要你們兩個聯合起來,哪需要害怕那隻獨眼熊?」
果不其然,一老一小的北極熊在我的煽動下,放棄攔截我、轉而奔向獨眼熊王。就算我不回頭,光是從後方傳來、撕心裂肺的吼叫聲就足以讓我感受到敗者的反撲能量、王者的錯愕情緒。
雖然挑撥離間不是我的本意,但為了海豹族,我別無選擇。
「吼-!該死的小海豹,居然挑撥本王的手下!」
但願那兩隻北極熊只是被反打一頓,之後就乖乖回家養傷了。拋開自己對另外兩隻北極熊的愧疚,我悄悄從位在山壁上、剛好夠我鑽進去的縫隙中探出頭來,見到獨眼熊王正在下方山坡上、兀自狂吼亂叫,白灰色的毛皮上多了幾道被低溫凍結、映照出鮮紅色澤的血痕冰晶。
儘管結果不是我期待的兩敗俱傷,但對我來說,只要能擺脫北極熊的追捕,我就能繼續上山尋找白海豹。而我躲在山縫的的現在,正是能否逃離追捕的關鍵時刻。
還是先在這裡躲上一陣子好了。我再度縮回山縫中,以免被還在下面徘徊的獨眼熊王發現。
怒吼隨著獨眼熊王的遠去而逐漸轉小,最後消失在冬風當中,原本白亮的山路也因為時光的過去逐漸轉紅,夜晚即將來臨。
慘了,得趁太陽下山前,找個隱密的地方休息。並不是這山縫不夠隱密,而是因為現在的風向不斷往山縫吹來,就算我的脂肪再豐厚、背上的鮮魚也還在,也無法在這裡撐過一個晚上。當我緊貼山壁、確認周遭沒有獨眼熊王的叫聲後,我從山縫中探出半個身子,準備呼喚哈波之光,將我送到下面的山道上。
直到這邊,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利,但就是在降落過程即將完成時,意外驟生。本該遠去、短時間內不會再回來的獨眼熊王,竟然從山縫上頭數公尺的山道上一躍而下、直朝我撲來。
「該死的小海豹!竟敢算計我!」
短短數小時內,我再次陷入生死一瞬間。然而,不同於前一次那樣,我驚訝的發現,周遭的時間突然像是被海帶纏住、變得無比緩慢,在半空中胡亂揮舞的前肢也沒有因為恐懼而顫抖……難道,這是哈波給我的機會嗎?
身處在半空中、頭上有隻氣炸的獨眼熊王的現在,我的心中竟然沒有半點恐懼,只是跟往常一樣,心懷感激、並愉悅的拍打肚皮,而哈波之光也像是在回應我的期待,閃耀出夕陽般橘紅色的光芒、輕輕的接住身軀龐大的獨眼熊王。
「這是怎麼回事?快放開我!」
不同於先前的哈波之光,這團橘紅色的哈波之光正以媲美海豹肚皮的柔軟,吸收獨眼熊王下墜的力道後,像是要把獨眼熊王給它的力量全數奉還、將獨眼熊王彈向更高的地方。
原來,哈波之光也能這麼柔軟,就像海豹的肚皮一樣。
當獨眼熊王的身影消失在更高的山頭之後,眼前的一切忽地轉黑,接著便是無止境的下沉。從周身傳來的酸痛感彷彿在告訴我『你已經超越了極限』。
到頭來,我還是沒能完成任務……所有感覺戛然而止,唯一還能感覺到的,只有什麼都沒有的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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