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未央 - 又逢春（2）

「刀公子…今日怎麼有空來此處？」

陽香看他一身便裝，身邊又未跟著侍衛，如此問道。

刀容懷淺淺一笑，回道：

「今日得空，本就是過來碰個運氣，看看如嫣姑娘是不是也在。」

望進她乾淨的不染一絲塵埃的雙眼，他又道：

「看來我的運氣挺好。」

此話不假。刀容懷今日難得空閒，卻想起了那日在瀧川鎮，和名叫如嫣的小姑娘的一面之緣，竟還想再見她一次面。

若是過往的他，即使空閒，也不會離開銀刀城，更別說像今日一樣特地換了便裝，遣散身邊的人，只為見那姑娘一面。

而且，他也不曉得，自己想見的那個姑娘，是不是就正好也在瀧川鎮。

然而，那個姑娘，現在就在他的眼前，說自己也想見他。

身分天差地遠的兩個人，也不管到底是否能見，就風塵僕僕來到瀧川鎮，有多少個不確定，卻還是來了。

多巧，彼此都想見對方，在這偌大的疆域底下，沒有提前說好，便見上了一面。

陽香低下了頭，臉上染上了一層緋紅色，她皮膚本就白皙，一臉紅便十分明顯。

刀容懷見狀，溫柔一笑，朝她說道：

「走吧，如嫣姑娘，帶妳逛逛。」

於是，兩人並肩而行，緩緩的走在瀧川鎮上。

相比上次，陽香已經沒有那種無法呼吸過來的窒息感，但此刻她的心情卻依然無法完全放鬆，也還略有拘謹。

刀容懷見她如此，便問道：

「吃過了嗎？」

陽香：「啊？還、還沒呢。」

聞言，刀容懷帶著她，來到鎮上的一家飯館內。

刀容懷似是和店家是熟識，一看見是他，便帶著他們兩個直接去裡面的隔間了。

落座，陽香小心翼翼的問道：

「沒關係嗎？」

刀容懷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淺淺笑道：

「放心，掌櫃的和我是舊相識，不會多言。」

陽香這才放心，點頭說好。

刀容懷又道：

「不曉得如嫣姑娘的口味，我點的都是這家的招牌，可以嗎？」

「可以，沒關係。」

沒過多久，飯菜便被人送了上來，刀容懷點的不多，但應有盡有，色香味俱全，不禁讓人食指大動。

陽香夾了面前的一道菜放入口中後，臉上笑意浮現，眨著大眼，看上去像個吃到糖的就開心不已的孩子。

刀容懷看著她，眼底漫出溫柔。

「慢點吃。」

陽香看著刀容懷溫潤的笑意，這才意識到，刀容懷莫非是看她太緊張拘束了，所以才帶著她來吃飯的嗎？

想到這裡，心底不禁湧起一陣甜蜜，朝刀容懷笑了。

刀容懷看著那抹明媚的笑容，霎時，竟走了神。

一直以來空落落的心，好像有什麼東西，悄悄填滿了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他第一次感覺內心這麼溫暖而充盈。

這頓飯他們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兩個人的臉上卻都是笑意，自然是吃得愉快。

吃完後空碗盤被人收走，店小二給兩人備了茶，刀容懷便抬手替陽香倒茶，她來不及阻止，只好作罷，小心翼翼地接過茶盞。

才剛放到嘴邊，就聽刀容懷道：

「如嫣姑娘和我在一塊，是否不太自在？」

陽香緊了緊手中的茶盞，抬眸看他，眼神清亮。

「不是…不自在，就是有點緊張。」

她繼續說：

「我…還是第一次和除了兄長以外的男子這麼相處，所以很緊張。」

聞言，刀容懷頓了頓，笑了。

原來，不是因為他是刀容懷，在她眼裡，他和尋常男子並無不同。

「不用緊張。如嫣姑娘，我也是第一次，和妳這樣的小姑娘相處。」

還沒等陽香回答，刀容懷又問：

「可否喚妳如嫣？」

語落，陽香猛地抬頭，對上他炙熱而深邃的眼神，又馬上低下了頭。

接著，刀容懷聽到一陣嬌柔卻又堅定的嗓音傳來：

「可以的。」

說完，陽香反而壯了膽子，抬眸問道：

「那，我要…如何喚刀公子？」

刀容懷很意外，陽香這樣問他。

但他的心情卻變得更好了。

「妳想喚什麼，便喚什麼。」

陽香轉了轉明媚如桃花的雙眼，茶盞還靠在唇邊，略有嬌態，卻沒有半分嬌柔做作，天真無邪的樣子，像是完全信任眼前之人，沒有一點防備。

「…懷哥哥？」

正要飲茶的刀容懷聽到這聲喚，一瞬間愣神，停下了所有動作。

在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吃了好幾顆糖，整顆心溫暖又甜膩，他築起來的高牆，似乎被眼前的小姑娘，輕而易舉的敲碎了。

他不嗜甜，此刻竟是萬分愉悅。

「嗯。」

然後，他聽到自己隱忍又壓抑的聲音，和眼前姑娘傳來的，清脆如銀鈴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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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江陵驪氏，驪瀅房內。

上回在雙隴鎮郊外林中受的傷頗為嚴重，至今還沒好全，驪瀅本就體弱，此時更是臉色蒼白如紙，整個人瘦了一圈，看起來搖搖欲墜。

小湘服侍她喝完最後一口藥後，驪姬進了房中，坐在了驪瀅床邊。

「好些了嗎？」

驪瀅點頭：

「大夫說傷口再過幾日就能完全癒合了。」

驪姬抬手輕撫自家女兒的臉，心疼地道：

「瀅兒，妳受苦了。」

驪瀅卻搖頭，問道：

「母親，這幾日都沒有聽見昊辰的消息，他怎麼樣了？」

見她如此關心無昊辰，驪姬的心情有些複雜。

一開始她的確樂見兩人的事，但這次驪瀅受了這麼重的傷，又被無端流言中傷，再加上無雙城主無極天的態度，驪姬猶豫了。她首先是個母親，才是驪氏門主，她當然擔心她的寶貝女兒再受到任何一點傷害。

「母親？」

見驪姬不答，驪瀅又喚道。

「回瀧安了。他是無雙城大公子，自然沒事。」

驪瀅一下子就聽出了驪姬對無昊辰態度的轉變，但她心思細膩，自然知曉驪姬是在擔心她的安全。

一開始，她見無昊辰待她不同，於是便順著他的意，為了報仇，刻意接近無昊辰。

但，也許是他那顆熾熱的心幾乎赤裸地捧給她，也許是他笨拙卻真心的一句句關心，也許是他處處護著她，也許是他對所有人都冷漠卻唯獨溫柔對她，也許是他不顧一切也要和她站在同一邊，也許是他對驪姬說的那句「我一定會風風光光地迎娶瀅瀅」，驪瀅原本清冷的心，被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烈如火給竄入，一室燈火通明，從此再容不下一絲寒意與寂寥。

火終究會燒傷自己，但驪瀅不怕了。此刻她終於承認，她愛他。

驪瀅握住驪姬的手，一字一句鄭重地道：

「母親，我知道您擔心我，也知道今後這種事也許只會越來越常見。但事到如今，我無法再將這段感情視而不見。他愛我，而我也愛他。母親，我有您在，有他在，瀅兒，什麼都不怕。」

驪姬聞言卻紅了眼眶，她知曉驪瀅的個性，知道自己就算不同意，也阻止不了她。於是，她抹了抹淚，回握住她的手，說道：

「瀅兒，妳的幸福，才是我最在乎的事。放心吧，妳好好養傷，剩下的，母親會處理好，母親相信他也會信守承諾，風風光光的娶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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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剛過，陽映塵在莊裡悶著，和丫鬟打了聲招呼後，便下山去了。

她此行騎馬，一路疾馳，到目的地時，已經入夜。

前方的南山杏院四字匾額在月光照耀下顯得溫柔清冷，木門緊掩，看來，今夜是見不到她想見的人了。

還沒來得及失落，陽映塵便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身後傳來，才剛轉身，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陽映塵瞬間愣在了原地，手足無措，只聽見自己心如鼓擂，一陣又一陣的暖意自心底湧起，盈滿心間。

「渺渺，我可算見到妳了。」

熟悉的聲音傳來，陽映塵才回過神來，正思忖著是否要抬手抱住眼前之人，那人已經先行放手，說道：

「抱歉，渺渺，嚇到妳了吧？」

陽映塵看著暮梓玉眼中的萬千星光，喜悅之意盡顯，讓她忍不住笑開了。

她沒有回應這句話，而是笑著和他說：

「新年好，小狐狸。」

而她不曉得此刻的她在月色映照下，清新脫俗，美的不可方物。

暮梓玉的心神一盪，眸中柔情滿溢。

「新年好，渺渺。」

兩人在庭院中的涼亭內坐下，暮梓玉給陽映塵倒了杯茶，後問道：

「最近過得好嗎，渺渺？」

陽映塵喝了茶後長舒一口氣，說道：

「還行吧，沒什麼不好的。」

聞言，暮梓玉看著她，眸中似有波動，有著讓陽映塵看不懂的情緒。

她還是斟酌開口：

「...其實，我前陣子受了點傷。」

語落，暮梓玉微愣，隨即擔心地道：

「受傷了？怎麼回事？」

陽映塵搖了搖頭：

「沒有很嚴重，你看我現在不好好的？」

見暮梓玉還是一臉擔心的樣子，陽映塵繼續說：

「對不起啊小狐狸，上次和你說我會常來，但卻隔了這麼久才來見你。因為受了傷，家裡人不讓外出，所以才拖到現在。」

然而暮梓玉卻說道：

「家裡人都不讓妳外出了，還說不嚴重？」

他在意的是她的傷，而不是為什麼她現在才來見他。

陽映塵的心忽然軟了下來，她道：

「真的不嚴重嘛，他們太大驚小怪了。」

陽映塵當然沒有和他提起，若不是刀容央的解藥，或許她現在已經死了也說不定。

而暮梓玉也沒有再問起她因何受傷。

「不說這個了，你呢，小狐狸，最近如何？」

「老樣子，妳也知道我，成天也沒什麼事，平時就是去鎮上逛逛，偶爾昊辰也會來找我小酌幾杯。」

提起無昊辰，陽映塵饒有興致的問道：

「對呀，那昊辰和驪二公主的事怎麼樣了？」

聞言，暮梓玉失笑：

「原來事情早就傳開了。」

「你的好哥們，非要鬧的人盡皆知，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況且我就在江陵，不想知道也難。」

陽映塵沒有忘記自己在暮梓玉眼中仍是江陵人這回事，所以隨口提起了，絲毫看不出破綻。

暮梓玉笑了笑，說道：

「那天，驪二公主都還在昏迷呢，他就急著向驪門主提親了，果不其然，被訓了幾把。驪門主幾句話，就讓他心甘情願回瀧安了。」

陽映塵大笑了幾聲，調侃道：

「果然是無昊辰啊，的確是他的做事風格，風風火火，不經大腦。」

「這六大疆域，能讓昊辰這麼聽話的人，屈指可數。我看他啊，這輩子就注定栽在驪氏一族的手上了。」

陽映塵笑著嘆了一口氣，搖頭說道：

「想不到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烈如火，居然怕女人。」

暮梓玉又替陽映塵滿上已經空了的茶盞，說道：

「上次見面昊辰才同我說，等下次和渺渺見面，他還要向妳請教，如何討女孩子歡心。」

「看在我當他是朋友的份上，我會幫他的。」

兩人都笑了，在月色照拂下顯得格外溫柔。

「對了，小狐狸，我有一個禮物給你。」

聞言，暮梓玉有些驚喜，抬眸道：

「渺渺要給我什麼禮物？」

陽映塵拉過暮梓玉的右手，把他的手掌攤開，在他的掌心上，放下一隻用梧桐木做成的狐狸木雕。

正是她上回在蘭陵錦麟鎮上時，在古玩店買下的木雕。

暮梓玉定睛一看，見那狐狸做工精緻，栩栩如生，他甚是歡喜，卻不是因為這梧桐木有多稀有，而是陽映塵的心意。

眼前的女子臉頰微紅，翦水雙瞳眨著，襯著她暖黃色的衣裳，整個人散發著靈氣，此刻的她在暮梓玉眼中，勝過世間一切最美好的風景。

暮梓玉接過木雕，道了謝後，說道：

「渺渺，下次，妳若再來寒瀟，去城裡找一間銀刀樓，我也有禮物給妳。」

語落，陽映塵先是道好，隨後又突然想起什麼，道：

「銀刀樓？我去過的，那裡的師傅還送過我一把匕首呢！」

「當真？銀刀樓是我家開的，妳口中的那位師父，正是我爹。」

陽映塵似乎有些驚訝，她忽然想起，和暮梓玉初遇時，他曾說過自己家是一間賣刀的小店，只是銀刀城賣刀的店鋪滿街都是，怎麼想都沒有想過竟然就是銀刀樓。

「那看來，我們真的很有緣啊，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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