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春近日總想起過往，在她完成前家主給她的最後一個任務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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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顏春驀然從夢中驚醒坐了起來，習慣性的查看周圍而後似是想起什麼，她轉頭靜靜看著窗外的靜影沉壁才慢慢起身穿起衣裳、披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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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春獨自就著月光緩步走向嚴家近日才新蓋好的祠堂，沿途的石子路喀啦喀啦輕響，顏春想起姑娘小時候有一回睡前多喝點水夜半起床去茅廁，當時的姑娘小小一個人就緊緊拉著自己的衣袖，走在黑漆漆的小石子路上，小聲嘀咕著：「顏春，咱不怕呀⋯，顏春，妳說世上真有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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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自己只是目不斜視，目光越過姑娘沒有紮髮的頭頂筆直看著前方，冷靜堅定說著：「沒有，顏春不信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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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微微傾斜還有些烏雲隱約籠罩在上，涼風輕輕吹起頰邊的長髮以及裙擺和披風，顏春抬頭看著高掛天空的半月，輕聲呢喃：「可奴婢此時卻希望世上真有神鬼，不論夫人您變成什麼模樣奴婢都還想再見您一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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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祠堂門前伸手推開祠堂的大門，顏春知道自己這舉動是不被允許的，可她就是還想再看看她的姑娘、她的夫人，那個心地善良又總是寧靜平和揚著清淺笑意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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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完工的祠堂內一室清冷除了桌椅其餘地方都是空蕩蕩的，只有在牆壁上掛著五幅畫像，嚴岫書和祈蘭、嚴成瀾和靳若魚，還有一幅畫像是一個小嬰兒，在祠堂中間還靜靜躺著一把翠綠的玉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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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春緩緩踏進祠堂裡，微仰著頭靜靜看著靳若魚的畫像，夫人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皆深烙在腦海，彷彿耳邊還能聽見夫人的疑惑聲：咦，顏春，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太晚睡對身體不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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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輕緩的腳步聲逐漸由遠處傳來，越來越近，顏春緩緩轉過頭滿眼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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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卻是嚴姒羽，她似乎也很驚訝會在此見到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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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見過小少主。」顏春微垂下眼瞼掩去滿眼失落，恭敬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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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姨，不是說過這都是不必的嗎？」嚴姒羽靜靜看著顏春如此說著，顏春已經被嚴伯益除了奴籍，她此刻是自由之身不是嚴家的婢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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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又忘了。」顏春站直身子後驀然輕輕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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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姒羽內心微微嘆氣而後她調轉視線，抬眸望著牆上的畫像，輕聲開口：「春姨，您也睡不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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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春嗯了聲便低下頭沒有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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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姒羽也不在意，她走到祠堂內的椅子上坐下，支手撐著頰邊說道：「春姨，您再同我說說我母親的過往吧。」原來在北鮨裡還有人也和自己一樣怎麼都忘不了自己的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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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春望著五官和動作皆和嚴成瀾有五成相似的小少主，她微愣了下輕緩開口，「我是在主母六歲左右遇見她的。那一年延平附近的琰城發生了瘟疫，為了活命我自願被人販子騙到延平發賣，那時候正值盛夏，我和那些存活下來的人全都跪在大街的地上任人挑選，我就是在那時候遇見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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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聲軲轆軲轆轉過停在對面的茶館前，從上面走下來一個頭綁雙丸髻錦衣華服的小姑娘，她靈動的雙眸好奇地眨動，雙眸不停地望著周圍轉，突然一個少年走過來居高臨下擋住她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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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嚴成瀾看著一副沒見過世面的靳若魚冷淡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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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靳南風趕緊走過來牽著靳若魚的小手諄諄告誡：「雖然這是妳頭一回出府，可妳也別一臉好奇的四處張望，還是跟緊少主比較重要，小心被人販子給盯上了，讓人擄了去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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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靳若魚回答完就走到嚴成瀾身後，伸手拉起他的寬袍袖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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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南風看著這個傻呼呼的妹子就很無語，他正想上前拉回靳若魚時，少主一個轉頭冷冷瞪著自己伸出去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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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靳南風只能默默縮回手，再默默跟在少主和自家妹子身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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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成瀾領著靳若魚兄妹走進茶館裡，他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隨口點了一壺茶和一盤點心，然後留下靳若魚兄妹倆坐在茶館裡他獨自一人走往茶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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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事嚴成瀾常做靳南風見怪不怪了，他低聲朝靳若魚吩咐著：「莫多問、也莫多說，少主有少主的事要做，咱們就等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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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若魚乖乖聽話的喝了杯茶吃了幾塊糕後就無聊的趴在茶館的欄杆上往外頭看，她的視線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張望，最後停在對面跪著的那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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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她們為什麼都跪在那裡？」靳若魚伸出手指著已經在大街上跪一早上，身子開始搖搖欲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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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南風手上拿著茶盞隨意抬頭看了眼，說著：「那些人都是從疫區出來的人，妳以後得離他們遠點，誰知道他們到底有沒有染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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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用跪著呀，這大熱天的跪在大日頭底下沒病也跪出病來，可能還會折騰死人呢。」靳若魚皺眉不贊同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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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南風看都不看一眼，他只是喝著手上的茶水聽著茶館內說書先生的故事，有些心不在焉的解釋：「不讓妳同情，妳會買下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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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靳南風也見多了這情形，對這樣的事情司空見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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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若魚雙手撐著下巴雙眸始終看著對面跪著的人，眼看人們都先專挑男的買，買完男的才開始買女孩，那些長得好看又身材不錯的先被買走，只剩下一些發育不良或半大不小的還在地上跪著等人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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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後，嚴成瀾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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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南風趕緊起身迎接，靳若魚卻還是趴在欄杆上朝外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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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麼這麼認真？」嚴成瀾接過靳南風遞過來的茶水喝上一口後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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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們什麼時候才會被人買走呀。」靳若魚頭也不回的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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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成瀾的視線也在對面轉上一圈，而後淡淡說著：「別惹事。不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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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若魚咦了聲轉回頭問：「怎麼會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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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區出來的人都是麻煩。」嚴成瀾只這麼回答而後放下茶盞起身開口：「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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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嚴成瀾朝馬車的地方走，靳若魚忍了忍還是忍不住穿過人群跑到人販子面前，她拿起自己僅存的微薄的工資遞給人販子，說道：「這給你，給她們喝些水吧，若她們渴死了你也沒錢賺。」剛說完靳若魚便被追了上來的靳南風給拎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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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途中，馬車上嚴成瀾面色冷然不發一詞，但是一回到嚴府靳若魚便被靳南風逮著進行好一通教訓，可靳若魚就是看不慣那些可憐的女孩們孤零零的跪在大街上，尤其這天氣又是如此炎熱，希望那個人販子能有點良心收了自己的錢能給她們喝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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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的嚴成瀾冷眼看著被人訓的頭低低的卻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的靳若魚，最後他仍是心煩意亂地招來嚴東低聲吩咐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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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東雖然詫異抬頭看著少主，但他還是恭敬下去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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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販子看著自己手上那些碎銀，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哼道：「這世道竟還有這樣的人？！」視線看著那四個賣不出去的女孩，最後還是給她們四人平分一碗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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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喝太多也不能吃飽，要是讓她們攢夠體力跑了，那他可虧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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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人販子打算將這四個女孩全都賣到窯子裡時，一個男子走了過來，他一口氣就把剩下的四個女孩子全都買走，人販子看著買走人的男子身上的服飾的標幟，他搔了搔頭回想著，好像早上才在對面茶館的馬車上看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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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嚴東領著四個女孩子走進嚴府，他們來到嚴成瀾的書房外，此時的靳若魚正在裡頭努力背誦著三字經：「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時運不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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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成瀾端坐在桌案前提筆寫著信件，抬頭就見到靳若魚皺眉思索的模樣，他淡淡接口：「曰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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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若魚趕緊接著下去背：「曰南北曰西東，此四方應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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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人帶到了。」嚴東站在書房外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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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進來。」嚴成瀾將信件折好放進信中，用嚴府火漆封口後遞給一旁的嚴西，吩咐：「速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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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遵命！」嚴西接過信件就立即轉身離開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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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東讓四個女孩跪在地上朝嚴成瀾磕頭並且說著：「眼前這位就是妳們以後的主子，一入嚴府生死都在這位主子手上，可記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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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都記清楚了，奴婢請主子賜名。」四個女孩以頭磕地，跪在地上如此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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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若魚有些不贊同的看著她們跪在地上磕頭的舉動，但也明白自己真沒資格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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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成瀾這時卻頭也不抬的拆開另外一封信來看，思索一陣子後他才抬眸看向靳若魚，問：「背到哪兒了？」看都不看那四個人任由她們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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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嚴東領人進來而停止背誦的靳若魚這才回過神來，她張嘴就唸著：「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時運不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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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顏色的顏為姓從春始至冬末，讓她們自己依照年紀去排，以後就跟在小魚兒身邊打下手。」嚴成瀾提起筆頭也不抬地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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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靳若魚身邊多了四個女孩，分別是顏春、顏夏、顏秋以及顏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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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春還記得剛開始她們犯錯時，前家主從不留情面，輕點是罰跪整日重則每人打板二十下，而且每回被處罰完在姑娘面前都還得裝無事，可姑娘也看得明白但她不能說也不能求，因為知道如果自己開口求情顏春她們只會受到更嚴厲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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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姑娘只會悄悄遞上一瓶藥膏給自己，眼眶泛紅地說著：「顏春⋯這我用不著妳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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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瓶藥膏放到現在藥效也過了，可瓶子顏春始終收在自己的箱籠裡，一直都沒有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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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姒羽瞇著眼看著牆壁上的掛軸，她淺淺嘆息，想起父親離開前的那幾個月，總掛在嘴上唸叨的話：「妳母親那樣的人，傻呼呼的，沒了我的照應在這世上將會寸步難行。」可她也曾想過，不是還有伯益和自己在嗎？總能護母親周全的。視線轉到畫著小嬰兒的掛軸上，聽李牧說是個男孩，一出生就沒了呼吸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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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春也見到了嚴姒羽的視線，她低垂著頭輕聲說著：「小少主，時間很晚了，明日還要開祠堂祭祖，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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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姒羽點頭起身離開祠堂，顏春則是看著靳若魚身旁嬰兒的掛軸，低聲呢喃著：「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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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前家主拿著藥水交代自己，將酸梅子泡在藥水中半刻再撈起，務必讓每顆酸梅子都沾上一點藥水再拿給夫人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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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春顫抖著手接過，追問：「夫人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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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成瀾冷然無情的眼眸深處映不出顏春的身影，只用冷淡的嗓音回覆：「妳以為我會讓她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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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春搖頭跪地說著：「不能用別個孩子的心頭血嗎？」那可是家主您和夫人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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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成瀾雙手收斂在身後，他只是轉過身看也不看地上跪趴著的顏春，「妳無權置喙。」不是他不想而是胭脂心需要最後的那一滴心頭血，只能用至親骨肉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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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還濛濛亮，露珠在晨曦中微微發亮，嚴府眾人全都齊聚在祠堂前舉行開祠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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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伯益如今是家主，他站在最前頭率領眾人祭拜，完成後嚴伯益拿起桌上的筆墨為無緣的弟弟將名字寫在祖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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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嚴成瀾早就想好的名字，無論男女皆取名嚴奉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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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嚴奉笙三個字被寫入祖譜裡，顏春的雙眸逐漸濕潤，她看著也從外地趕回來的李牧緊抿著嘴不發一語，顏春知道有些事還是別再提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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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祠儀式完成後眾人都在祠堂裡坐著閒聊，顧傾城則是和嚴東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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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顧的你別給臉不要臉，你憑什麼砍了我的預算。」嚴東瞪著顧傾城不滿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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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嚴府第一帳房我自然有權替嚴府的開銷把關，誰知道你蓋那什麼竹色月塘是什麼東西又有何意圖，現在嚴府財庫吃緊我自然得先砍了。」顧傾城說起話來一條又一條的，聽起來似乎都是他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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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嚴府財庫吃緊，分明就是你公器私用！」嚴東氣得拍著椅子扶手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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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將目光聚集到嚴東和顧傾城身上，顧傾城也不心虛，他敢這麼說自然也是做足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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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這是？」嚴伯益坐在主位上開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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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稟家主。」嚴東起身回話：「這個顧傾城擅自砍了竹色月塘的預算還說咱們嚴府的財庫吃緊，我想請家主主持查帳。」嚴東咬著牙恨恨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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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嚴伯益看向顧傾城問：「顧先生有何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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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傾城不慌不忙從容自若起身，他還稍微理了理身上的皺褶才開口：「啟稟家主，嚴府近日才修蓋完成祠堂，加上之前在北鮨的建設然後⋯」顧傾城伸手指著李牧說著：「李大夫這陣子都在外頭懸壺濟世救人且不收分文，這開銷也是一大項目呀。」財庫只出不進怎麼會不吃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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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先生的意思是我嚴府如今財務拮据？」嚴伯益皺眉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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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不至於，顧某意思只是那竹色月塘可以緩一緩再興建不需急於此刻。」說完話之後還朝嚴東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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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此，嚴東氣得指著顧傾城罵道：「姓顧的，你分明就是在公報私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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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傾城也不甘示弱地回嘴：「只要嚴大總管能讓顧某人今年如願抱得美人歸，那麼你的竹色月塘顧某也保證今年一定讓你如願動工！」我就是公報私仇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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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姒羽這時出來打圓場，她看著顧傾城說道：「顧先生，顏喜那兒由我去說，竹色月塘的預算就多多麻煩顧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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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少主這話，顧某一定辦到！」顧傾城拱手領命，只是他特意看一眼終於一臉滿意的嚴東，扯唇冷笑心想：你以為這就完了？還有好戲在等著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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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竹色月塘動完土開始動工興建後，嚴東看著那一片空曠又雜草叢生的土地，又氣得咬牙罵道：「好你個顧傾城，難怪人說寧願得罪君子也不願意招惹小人，你顧傾城就是個妥妥的小人！」說好的動工興建，那工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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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南看著自己手上的鏟子默默彎身開始鏟土搬石，無法，再怎麼抱怨還是得動工，畢竟竹色月塘一直都是前家主想要興建的，他們兄弟再不濟親自動手也要將竹色月塘給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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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姒羽站在山腰處看著嚴東、西、南、北彎腰努力工作的樣子，她深深嘆口氣看著顧傾城問：「顧先生就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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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傾城一副屌兒郎當的痞子樣說道：「就只是暫時性罷了。」又不是不找工人只是快過年了人不好找，等開春了人手自然就會找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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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先生應當知道，竹色月塘是家父遺願，李大夫的懸壺濟世亦然，只這兩樣還請顧先生日後多多配合，切莫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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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刺骨雪花紛飛中顧傾城詫異抬頭看去，他方才好似將嚴姒羽看成了嚴成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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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某定當遵從。」顧傾城最後拱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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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麼顧先生請。」嚴姒羽隨手丟給顧傾城一把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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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顧傾城接過鏟子瞠著眼難以置信，不是吧？！他一個帳房先生還要下地去鏟土搬石？他的手是用來撥算盤的不是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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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傾城一抬眸只見嚴姒羽冷然的神色正冷冰冰地盯著自己看，他全身寒毛豎起悚然一驚，他⋯還是乖乖去鏟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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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許多年後，當華朝併吞北鯤後，單寒獨自一人來到北鮨，其實，他也是無心之舉，只是迷了路而來到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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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墨見過單相。」北鮨裡嚴墨一眼就認出了此人正是當年單帝師的孫子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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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墨？這裡是嚴府的新據點？」單寒內心驚訝，沒想到祖父晚年常說的話竟然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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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也不是。」嚴墨擺手示意單寒向前行，沿途單寒看著裡頭居住的人們，生活純樸的社會風情，孩童笑語盈盈有些甚至還不怕自己這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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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寒看著走在自己身旁的嚴墨問：「你家家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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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墨腳步微頓他雙手攏在袖襬中微微側身看著單寒問：「單相問得是現今的家主還是上一任的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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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寒一臉疑惑，現今？上一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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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墨勾起唇蔑然而笑：「如今嚴府的家主叫嚴伯益，他此刻正在閉關修煉準備突破嚴府第九重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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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嚴成瀾呢？」單寒皺眉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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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墨停下步伐，沒有轉身只是傲然抬頭看著遠方，冷冷說著：「嚴某的前家主不是已經被你祖父給逼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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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寒默然，祖父臨終前的那幾年始終堅持著嚴成瀾根本沒有死，而是躲了起來，如今想來，祖父是對一半也錯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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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墨，為何嚴成瀾會選擇如此決絕的死法？」單寒不解看著神色肅然的嚴墨問著，依照當年的軌跡和線索，在在顯示著當年的嚴成瀾不是活不下去而是自願就死，可祖父就是想不通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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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墨輕扯唇角雙手改為收斂在身後，反問：「單寒，你又為何鰥寡孤獨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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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寒想說那能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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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單寒的神情表現得如此不認同，嚴墨嘆口氣說道：「其實我家家主早已走火入魔許久，而能夠讓他維持人性的唯一一人又命在旦夕，於是，我家家主挺而走險，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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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歸路？」單寒看著嚴墨繼續追問，總覺得自己只差一步就要找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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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墨哼笑一聲，他抬頭看著湛藍清澈的天空，輕聲開口：「胭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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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嚴墨也認為為了那條魚去殘殺無辜的嬰兒取走他們的心頭血是一件極其殘忍的事，可嚴墨後來才發現，如果沒有那條魚的存在家主恐怕早已經瘋魔而四處殺人，屆時死亡的人還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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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府功夫一旦突破第十重武功確實是會突飛猛進，因為此人的精氣神會進入無情無心、毫無牽掛的境界，只會一味追求武功的致臻境界，可反過來說那時也是毫無人性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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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嚴姒羽在日前武功要突破第十重時眾人才發現到的，那時候假如沒有自己、萬北鳴、嚴東、嚴西、嚴南、嚴北和嚴伯益眾人合力制止，嚴姒羽可能已經瘋魔開始屠殺整個北鮨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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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心究竟有沒有完成他們無從得知，畢竟在那一場煙硝大火中，家主確實粉身碎骨屍骨無存，而那條魚也跟著家主一同消失在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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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嚴墨解釋單寒這才驚訝發現，祖父為何晚年會堅持認為嚴成瀾沒死，因為他想到自己漏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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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貴妃當年殘殺許多年輕貌美的姑娘就是為了維持自己的容貌，而得到此秘密的嚴成瀾究竟是拿來做什麼卻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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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胭脂心完成了？」單寒試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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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墨冷然轉頭看著單寒反問：「若胭脂心真完成了，何以我嚴府如今的家主是嚴伯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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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單寒黯然低垂著雙眸，人死不能復生，他又是再奢望什麼？華妤也離開人世許多年了，他還在期待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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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墨看著單寒失望的神色，他一點也不同情他，人生本來就是有捨才有得，當初他捨棄華妤時就該明白，自己心中最重要的還是助華朝併吞北鯤，這也是嚴成瀾要贈琴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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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如今的單寒卻是流連在北鯤追尋著華妤的過往，可笑又可悲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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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墨只慶幸他的家主從不會犯這樣的錯，因為他知道自己自始至終要的是什麼，既使捨棄了命也要護著的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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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單寒還是離開了北鮨，他繼續踏上一條追尋著華妤過往的路，獨自沉靜在華妤走過、待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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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墨看著單寒孤單的背影，伸手摸著自己續起的鬍子，一個小手突然扯住他的袖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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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墨低下頭看去，那是嚴伯益的兒子，嚴府未來的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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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伯公，您在看什麼？」小男娃眨著純真的眼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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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看什麼，走，伯公帶你去買糖吃。」嚴墨牽起小男娃的手帶著他朝街上一間賣糖飴的店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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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哇，順便給妹妹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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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妹妹還小呢，不會吃糖。」嚴墨笑著如此說，他內心是欣慰不留遺憾的，只因為嚴府還是有將來，而這個將來自己能夠看到甚至也能參與其中，這樣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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