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的天空滿布黑雲,使得這個邊緣小鎮像是被一個巨大的灰色幕布所遮蓋。臨近海邊的小鎮總是會充滿陽光,海風和明亮的希望,像是耀眼的黃寶石。明明都是一樣的小鎮,一樣的海灘,一樣的建築,這個近海的小鎮卻那麽與衆不同。深幽的大海在天色的襯托下猶如暗藏著怪物,正等待著合適的時機張開它那如無垠黑洞的口,深深一吸,讓小鎮的居民從此永眠。不過,可怖的天也無法阻擋人們前進的脚步,上學的如常,上班的更尚憂遲,平凡如常的一天卻有著頂頭的壓迫。
紅頭髮的小孩一身黑衣,似乎可以與周遭融爲一體,但她火紅的髮絲仍然使他於人群中突出。天是黑色的,路是紅色的。其實紅色的只有泥土,昨夜瘋狂的風雨將附近山體的紅泥搬到這條街道上。黏糊糊的紅泥,濕瀝瀝的街道,嘰嘰喳喳的小學生,都是紅髮孩子忽略的對象。女孩牽著他的手帶領著他前進的道路,除女孩以外,沒有其他小孩,黑髮的他低著頭看著地面,一言不發地默默走著自己的路。兩個小孩本來便存在可見的身高差,但黑髮小孩的低頭顯得他比看起來還矮。紅髮女孩於他來説正如一座阻擋陽光的宏偉高山,讓他可以躲藏在影子裏埋藏自己。
往日惹人注目的學校招牌,在陽光的照耀下爍爍發光,燦爛得讓學生們睜不開他們那黑白相間的眼睛。可是,今天的陰沉終於讓大家可以認真地看清楚那個大名鼎鼎的招牌和招牌上那個所謂‘大家’的書法。老師們風雨不改地站在招牌隔壁,面上那個招牌般的笑容如常地歡迎著同學們。原本,黃鶯般嘰喳不停的同學們統統像是被點啞穴似踏進那個鐵欄内的校園。他們整整齊齊的像是排隊出廠賣售的機器人,生硬而又詭異。這條街也不長,紅髮女孩很快就帶著男孩進到了校園裏面。
在一個采光極差的校園樓道裏,女孩說:“柏,今天是你第一天上學記得好好和大家相處。要是有事情,這裏樓道的盡頭就是我的課室。等到放學,我就去接你。”男孩聽到聲音才慢慢擡起頭看著女孩,他明亮的眼睛裏充滿了疑惑和確定,相當的矛盾。或許是他並不知道這時爲何要分離,或許是他不知道什麽是放學,或許是他知道姐姐的話很重要吧。女孩帶著他,走遍了學校,教他認清楚所有的路才把他送到他的教室。紅髮小孩站在窗外看著弟弟慢騰騰地走到自己的座椅,東看看西瞧瞧的好奇樣。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裏揮動著自己的手,在課室外無聲地做著短暫的告別。直到上課鈴那機械的聲音不斷地提醒她自己的存在,她才跑回自己的課室。她跑動時的紅髮像是躍動的火苗,那麽真那麽熱那麽閃耀。
上課時的學生們,安靜地讓人昏昏欲睡,只剩老師一個人枯燥地念著書本的内容。天愈發地黑,黑的讓學生們燥熱不安和彷徨。在白色的燈光下,那頭紅色的髮絲像是黑夜裏海洋上的警報燈塔,夜色一點一滴的滲透著這座校園。
所幸,那個無聊得讓人發瘋的安靜并沒有存在很久,下課這個小東西打斷了它的膨脹。
正如我所預料的一樣,寶石般美好的紅髮依舊很受歡迎。咦?我怎麽在說依舊呢?
下課后的小小課間,吵鬧聲又開始了它的演奏,笑聲歌聲贊嘆聲,聲聲入耳。被贊嘆聲圍繞的紅髮,比玫瑰還美艷,而它的主人也羞澀的露出笑容。“薇薇,爲什麽你今天穿黑色呀?要不是你這標志紅髮我都找不到你了。”紅髮美人薇的同桌好奇地問著。薇本來的小笑顔即刻凋謝,像是錯失季節的玫瑰。她的言行被同桌海一一看在眼裏,這時海似乎察覺到了自己的錯誤,熱鬧的氣氛像是突然失聲的歌手戛然而止讓人愕然。海好奇的眼神開始變質,他打算偷偷地變換話題讓那嬌人的紅玫瑰找回自己的季節。他用手快速地推了推自己滑落的眼鏡,眼睛一眨,準備開口變幻季節。但那個濃濃墨色的天空變得比他還快,‘轟隆隆’,‘轟隆隆’地一聲接一聲地銜接著,將海想説的話全部打斷轟碎變成灰燼消失在空氣中。‘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有力的雨滴聲巨大,一下一下不停地擊打著薇的心靈,像機關槍一樣掃射著她本來就嬌嫩的心房。“我…”只是一個單薄的字音,便能引起全班的注意,紅玫瑰的美名確實不虛。
薇説出一個字后又沉默了一會,引得班上的同學心裏頭騷癢不止。本來都在忙著手頭上功課的大家,紛紛帶上一副名爲‘八卦’的面具。其實他們或許有聽父母碎碎地說過,薇的父親如何如何,有人説攤上那樣瘋子一般的父親和弟弟簡直就是詛咒,可憐了這朵嬌弱的紅玫瑰。
這座小鎮,説大不大說小不小,流言蜚語的奔跑速度永遠比人家自己公開承認的消息快。“我…我父親去了天國…”薇説完最重要的消息后,再也無法繼續,只得掩面輕泣。人們說,好的皮囊可以給人加分,但對好人才是加分項,對惡人似乎是負分項。薇的父親這輩子做對的事很少,這個滿口胡言的騙子做得最對的事就是讓薇出生,讓這個暮氣沉沉的鎮子發出些許亮彩。
要我說,人才是最奇怪的生物。好事壞事總是那麽早就定論,總是那麽容易給人下死亡判決書。明明總有老話告訴他們,‘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薇在這座校園裏是那麽的惹人憐愛,讓人迷醉。身爲弟弟的柏,在這裏又是什麽光景呢?沉睡的我也不太清楚,後來我在其他‘兄弟’那裏聽説了一些。
還是同一天,在薇走後不久安靜的柏就等來了幾位‘可愛’的同學。“同學,你好呀。”一個小光頭走近柏,在這樣的‘黑夜’裏也無法擋住他頭頂的反光,稍微有點刺眼。柏沒有理會他,沉默地看著眼前的書,靜默地翻看著,呆呆地。小光頭看著柏一動不動,絲毫沒有理他的意思,他不禁有些懊惱。“你不説自己名字,我就翻書看啦。”小光頭一把拿走柏的書,粗魯地翻看著柏的書。他快速地翻看著,封面,内頁和尾頁都沒有柏的名字。小光頭見找不到柏的名字,隨手一丟把書扔了出去,開始大力地翻找著柏的書包,翻山倒海的氣勢躍然而現。柏還是靜靜地看著空無一物的書桌,小光頭粗魯的舉動全都被他忽略了。
但,天空不打算放過這個幽靜不言的小孩。‘轟隆隆’,‘轟隆隆’,雷聲連續不斷地敲響著柏的腦海,‘黑夜’中沒有斷續的光體不斷地扎向柏的眼睛。室内的白光想要把光體抓住,讓它和自己相融,但倔强而强大的光體怎麽也不肯就範。柏在著連續不斷的刺激下終於有了反應,他開始大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驚得小光頭從瘋狂中清醒。柏與雷聲比肩的連續叫喊似乎也無法緩解他的痛苦,他開始一下又一下的敲打著自己的頭,失神的眼睛在渙散地望著天花板。沒有見過這種場景的小光頭,即刻被嚇哭了。離柏最近的小光頭一哭,就迅速地把這種‘病毒’散播出去,換來全班更加響亮的哭聲。雷聲,叫喊聲,哭聲,聲聲入耳,對於剛剛踏入門口的老師來説宛如魔音。
‘黑夜’已經摸到了柏的課室門口,安慰著其他同學的老師,安撫著柏的老師,聞聲趕來的老師都沒有看到。柏也只能叫喊著,像是最原始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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