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黃慶之也沒有睡著,又過了幾天才約陳冬出來,這幾天他不斷思考怎樣才能讓陳冬卸下武裝,他感覺這次回頭找陳冬,陳冬卻變了很多,但他說不上是哪裡不一樣,也許這就是陳冬不愛一個人、一點心疼都沒有的樣子,可他是黃慶之,內心與他外表一樣自傲,沒辦法接受陳冬見到自己卻是這樣的反應,所以他終於開始思考是哪個環節出了錯,明明在陳冬面前放低姿態也不見她的眼神稍微有溫度,他決定先不要聯絡幾天,或許她就會心急,但陳冬完全沒有給他任何電話或訊息,最終黃慶之還是忍不住主動約她出來吃宵夜。
因為今天是七夕,他想見陳冬。
見面時陳冬看著他先說了一句:「以後不要再用未顯示號碼打來了,這個時間我都知道是你。」
黃慶之又驚又喜,可他看見陳冬眼底的無奈,原本應該開心的事情忽然就變得難受。
「我怕妳看到我的號碼就不會接了。」黃慶之伸出手輕輕牽起陳冬,他怕陳冬反感所以不敢握的很緊,「可是今天是七夕,我很想見妳。」
陳冬先是一愣,在牽手的一瞬間她竟然覺得對不起她心裡在意的那個人,可是隨即又想起他們分手那麼久了,無論自己做什麼都不會對不起他,所以她就任黃慶之牽著,只是淡淡的說:「過十二點了,現在哪是七夕。」
即使如此,黃慶之沒有失望,陳冬沒有甩開他的手,他們踩著陳冬家附近的街道散步,他捨不得走進任何一間店,因為到店裡他勢必就得放開手,但陳冬讓他牽手是他們之間多難得的進步,即使不懂這幾天陳冬心裡發生什麼變化,對黃慶之來說都是一種滿足。
不過那還不夠,他知道陳冬並沒有像以前那樣義無反顧的愛上他。
陳冬也沒有提起宵夜的事情,她知道這一直都是黃慶之找她的藉口,吃不吃都無所謂,但也不確定自己的想法,沒能理解為什麼沒有想鬆手,也許是趁著七夕又一次確認心裡那人不會想跟她在一起,他甚至不願意多說一句挽留自己的話,陳冬某部分的心又死了一些。
這段時間她沒有為黃慶之哭,卻在想到這裡時,忍不住哭了起來,黃慶之沒能理解她怎麼忽然哭,卻藉故抱住她,指尖在她髮絲間順著,用他那令人安心的低沉嗓音不斷說著「沒事了」,陳冬一邊哭著一邊輕輕推開他。
「慶,對不起,我覺得我不會愛上你。」她哭哭啼啼的說,「那個人、明明……明明我也做過好多努力,現在終於不那麼愛他,可是他不要我為什麼會讓我這麼難過?」
黃慶之聽得心裡很不是滋味,陳冬其實也知道向對方哭訴自己的感情事很奇怪,但她沒有能說出這些事的對象,她的身邊沒有能讓她安心哭出來的人,她的朋友們嫌她沉淪太久,一個個都不肯再聽見這件事。
她們嫌她愚蠢,陳冬也知道自己太笨,她沒有怪那些朋友不願意再聽她說這些事,只是這樣一天天過去,她終於不在任何人面前談起任何傷口,而這個傷卻在黃慶之牽起自己手的瞬間裂開,因為她忍不住不停去想,如果那個人願意再和她這樣牽手,那該有多好。
「在妳眼前的這個人要妳不是嗎?」黃慶之霸道的又一次將陳冬抱進懷裡,讓他感覺奇怪的是,看見陳冬如此破碎,竟然有種愉悅感,「不會有人比我更需要妳了。」
從他說出這句話開始,他終於發覺,他並不希望陳冬過得好,他想看見陳冬在感情中摔倒、想看見她不被愛,那顯得自己是多麼特別,全世界彷彿只有自己對陳冬執著,如果陳冬有了一樣的感覺,是不是不會再離開了?是不是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陳冬都只能原諒他,只因為她無處可去?
黃慶之很明白,陳冬缺乏愛與安全感,他知道她來自多麼破碎的家庭,沒有見過什麼是理想的愛情,;他知道她多渴望有自己的家,她希望談一場永遠的戀愛,而這些明白都是他的武器,用來擊破陳冬堅強外表下軟弱的內心。
而陳冬聽見這句話,心裡有很多絕望和希望油然而生,好像眼前的人真的需要她,可為什麼偏偏是黃慶之?她要怎麼不去想自己曾經被傷害的多深?
過一下子陳冬冷靜下來,依偎在黃慶之懷裡,鼻息間有股熟悉的味道,聽著他略為混亂的心跳聲,她閉上眼,想起自己愛上那個人也是因為習慣他好聞的氣味,沒有一次的愛情不是從喜歡對方的味道開始,可明明黃慶之的味道如此熟悉,她卻聞不到愛情。
「我們如果在一起,什麼時候會第三次分手?」陳冬沒有抬頭,只是彷彿自言自語般的輕聲問著。
「我們如果在一起,我不會再跟妳分手了。」黃慶之低下頭輕輕吻了她的額頭,在所有勝利感裡面,依然有些心疼存在,他不曉得陳冬愛上的人是什麼樣子,卻在這一刻羨慕他,他想知道陳冬如此深刻愛著的人到底有什麼特別。
但或許,也不需要特別,就像陳冬並不是特別漂亮,也沒有什麼特殊的長處,黃慶之還是需要她。
「如果我能忘掉你曾怎麼對我就好了,現在我們可能在一起了。」陳冬又一次推開他,低著頭不敢與他對上眼,她覺得自己丟臉。
其實心裡的人早就變了,他不再是某個能夠被時間風乾老了以後下酒的前男友,陳冬不曉得怎麼定義這段關係,如果不是愛情,也許像家人像朋友,無論是出於習慣或義務,只覺得自己想陪他,希望他快樂,這樣發生在分手後長時間的單戀,對她來說很罕見,所以她最後處理這段關係的方式是無視自己的真心,久而久之她再也想不起也釐不清自己對那人的想法,對陳冬來說,能給答案的再也不是自己的內心,而是對方的。
她無法完全看清黃慶之內心的答案是什麼,是喜歡她還是喜歡她的包容,如果他們在一起只是為了重蹈覆轍,那又有什麼意義。
可是,已經不需要任何意義了。
陳冬支離破碎的內心和融化成漿糊的腦袋,已經沒辦法再思考任何困難的事情,是不是愛都沒關係,她的寂寞需要有岸,那些無處可去的思念需要地址才能寄送,如果這些都能有地方能夠合理的借放,再互相傷害一次也沒有關係。
「不忘記也沒關係,那些事我確實是做過,如果沒有再發生,妳是不是就能確定我不一樣了?」黃慶之看著她,總覺得好像抓到什麼機會,即使他不曉得陳冬到底發生了什麼,對他來說都是好事。
「我今天會好好考慮,這些年我也明白時間不會給任何事情答案,但我可以給。」陳冬緩緩閉上眼,重新抬頭堅定的望向黃慶之,他們的眼神對上那瞬間,黃慶之看出她一閃而過的絕望,好像打算放棄些什麼,他不希望陳冬最後得出的是什麼都不要,卻又不曉得這時該說什麼才能讓陳冬選擇自己,他怕自己再多說什麼會輸掉,畢竟此時他贏了那個沒見過的男人,他贏在自己需要陳冬。
贏來的才更珍貴,不是嗎?
他們回到陳冬家樓下,這次黃慶之伸出手終於敢抱住陳冬,他們的距離終於從一個肩膀寬變成能擁抱的距離,即使陳冬沒有抱住他,這也是從分手以後花了八年彌補回來的距離,黃慶之沒有想到他會在這八年之間不斷的想起同一個女人,比起那時,陳冬長高也長了肉、頭髮短了些,只有體溫還是一樣低,黃慶之低頭深深埋進陳冬的肩,與此同時注意到她耳邊多了個刺青,他想起自己沒有問過陳冬胸前的刺青是什麼意思,耳邊的刺青,或許很久以後才會問起,他不害怕沒有機會,此刻他覺得他們能有很多時間。
分開以後,在開車回台北的路上,陳冬那失焦的眼眸不斷在黃慶之腦海浮現,他知道自己趁人之危利用了陳冬一時的脆弱,其實也知道自己對陳冬比起愛更多的是需要,他想要在累了一天回家的時候,看見陳冬像以前那樣跑著到門口擁抱他、想要陳冬繼續包容他的任性妄為、想要陳冬的眼裡只有他,想要陳冬的心裡再也裝不下任何人,他需要陳冬來滿足自己所有自尊,這件事從來也只有陳冬做得到。
車子開進地下室熟練的停好,搭著電梯上樓,一開門家裡的兩隻貓就跑來腳邊蹭,黃慶之脫掉鞋子盤坐在床上,讓他們在他腿上窩成一團,他想起陳冬沒有貓的優雅和若即若離,反而像狗一樣,總是在那裡乖巧的等著他注意,一旦對上眼就會難忍期待的表情,黃慶之看見她這付模樣,總會忍不住放下手邊的一切去抱抱她。
「活在回憶的不光是陳冬而已嗎?」想到這些他無可奈何的笑了,指尖搔癢著白貓的下巴,有過那麼多美好的回憶,果然沒辦法不去想,可是對黃慶之來說,在他的版本裡,他沒有對不起陳冬,也不覺得自己給她造成什麼傷害。
對黃慶之來說一切都是美好的,他能肯定對陳冬來說肯定也無法忘懷,畢竟她對自己沒有恨,那肯定是快樂大於悲傷,對於陳冬的答案,在他心裡彷彿呼之欲出。
但他不曉得的是,陳冬又打著線上遊戲失眠了一夜。
ns 15.158.61.20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