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
這是最後一次傳訊息給你了,也是最後一次回覆你的訊息。
我一直以為自己說的夠清楚,並不是不會再回到你身邊,而是我們需要時間重新認識,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天真喊著你『老公』的那個陳冬,而是這個與你分手以後也愛過不同人、被不同人愛過的陳冬,不曉得你能不能明白,時間會改變一個人,我不願意再成為滿足你自尊的人,可以的話,我現在想做一個讓另一伴提起時很驕傲的人,但那不是因為對方對我有多好,而是我真的是值得驕傲的很棒的人,你能理解嗎?
我很感謝你,年少時曾覺得被一個像你一樣的人寵過,做了一場公主夢,也以為愛情真正的面貌就是這樣,其實不然,後來學會愛情需要互相對等的付出,不能一方一直給、一方一直接受,不然就會像你我一樣,你永遠都會覺得你對我那麼好,我就要全然接受你的過錯,但不是這樣的,我原諒你也不是因為你對我好,而是當時真的愛過你,所以才會一次次的給你機會,每一次都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卻又因為捨不得而原諒。
最後,你決定回頭踐踏我的回憶來滿足一切,你的心裡是踏實了,但我呢?我的生活被你搞的一團亂,情緒和理智也一樣,差點以為這輩子就這樣而已,只能成為你驕傲的墊腳石,這世界上絕對有更願意這麼做的人,但那不會是我,經過那晚以後我更確定不會再愛你任何一分,所以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們再多糾纏也不會有結果。
祝你一切都好,能找到適合你的人,就算找不到也不要再找我了,我已經有了想珍惜的人,但更多的,是想珍惜我的存在。」
白天醒來,黃慶之看著手機裡的訊息發愣,手有些顫抖,心臟彷彿要炸裂般急速跳動著,他回撥陳冬的電話卻是冰冷的女音說著電話已關機,回覆訊息也沒有「已送達」三個字,他馬上明白陳冬把他的電話封鎖了,但為什麼要做的這麼絕?
陳冬的訊息一字一句在他心上如針扎,因為那並沒有一句話是錯的,原來陳冬早就很了解他這點心思,卻一直用僅存的溫柔在包容一切,這次終於換他再也碰不到陳冬的身影,回頭一想,這些年交往過的女孩都有她的影子,原來只有自己停留在多年前,他還是那個因為自卑而自傲的黃慶之,需要被鼓勵才能確認自己有多了不起,當時的陳冬看著他時,眼底都是滿滿的崇拜,也是這份崇拜慣壞了黃慶之,他現在很能確定多年來都沒有愛過任何人,而是喜歡有人在身邊需要他的感覺。
可是當時自己卻因為陳冬的體貼犯了錯,還真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逼著陳冬一次次接受毫無悔意的道歉,現在那個人他怎麼樣都追不回來了,她早已成長成更好的女人,他卻還是當年的少年,因為被小女生喜歡就意氣風發。
黃慶之想起以前陳冬炙熱的眼神和現在冷漠的表情,原來愛早就沒有了,在他草率離去的時候就結束了。
他久久不能自己,再也回不來了,喚不回同一個人,失去一個最愛自己的人除了無所適從以外還能怎麼樣。
距離上班時間還有一小時,他開車到陳冬家樓下,到附近的電話亭打電話給她,聽到她迷迷糊糊的回應卻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說什麼才能讓她不要掛電話?說什麼才會讓她肯回應?
「慶,是你吧?」陳冬還是跟以前一樣,剛醒來時嗓音有些嬌嫩,說出的話卻冰冷到黃慶之心底,「你在我家樓下,對嗎?回去上班吧,我不會再見你了,訊息說的很清楚了,我不想再多說什麼了,結束了。」
語畢便掛了電話,黃慶之錯愕的看著話筒,幾乎忘了怎麼回到車上,也忘了怎麼到髮廊上班。
「慶之,怎麼啦?看你今天魂不守舍的。」同事拍拍他的肩膀,「女人的事?」
見黃慶之沒說話,同事嘆了一口氣。
「你長這麼帥不怕沒桃花啦,整片森林少一棵樹會怎樣?」他不解的看著眼前這個身高超過一百八、體格壯碩的帥哥,也不知道哪個女的會不喜歡。
「那是……曾經真的很愛我的人。」黃慶之看著手中的吹風機。
他想起以前陳冬曾為他留長髮,他幫她吹頭髮時,他問陳冬明明覺得麻煩為什麼還要留,陳冬說要讓他設計髮型,以後放在作品集裡面。
「你是以後的大設計師啊!」她瞇著眼笑嘻嘻的靠在他腹部,任他撥弄著髮絲,即使當時他並不認為自己退伍以後會從事美髮業,卻因為她這句話產生一點自信。
想起當兵時,又想到那個寒冷的冬天,半夜站哨時偷偷打電話給陳冬,她也是那樣睡迷糊的嗓音,卻依然很甜美。
「你在金門肯定很冷吧?休假回台灣我給你抱抱,雖然好像沒什麼用。」她在電話那頭打了個噴嚏。
「妳有沒有多穿點?」他笑了起來,想起陳冬肯定是離開被窩到外面接他的電話,才不會被隔壁房的家人聽到。
「穿長袖而已,不過你打電話給我,我心裡暖。」在陳冬說出這句話時,他明明冷的牙齒都在打顫,卻也覺得心裡某個地方被溫暖了。
當時即使陳冬隔天還要上課,卻無論多晚都會接他的電話,他明明知道卻還是任性的奪走她的睡眠時間,即使他總是快被發現時才匆匆掛電話,陳冬也沒有因為話被突如其來的打斷而生氣,總是那麼體諒他,陪他度過無趣的站哨時間,聽他說那些早就講了好幾次的當兵的事情。
他也想起每次收假要回金門時,他送陳冬到車站搭車,她總依依不捨的有好多熱淚在眼眶打轉,一直提醒他要吃飽睡好,等到車門關了才走回座位上,在窗邊不斷揮手,直到火車開走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才讓淚落下。
曾有那麼好的時光,他卻只注意到自己那些微不足道的自尊,只因為陳冬當時實在不夠漂亮、不夠性感就丟下她,那麼無論她現在變得多麼美好都不可能屬於他了。
「小豪,我十分鐘後有個預約,你先幫我撐著,我出去打通電話。」黃慶之把吹風機放在推車上,不管同事的呼喊跑了出去。
明明是那麼熱鬧的地方卻找不到一台公共電話,他沿路跑了十分鐘才在一條巷子裡面發現,投下零錢撥了陳冬的電話。
「快接啊……拜託一定要接啊!」黃慶之的雙手都在顫抖,每一通都等到鈴聲響完才重打,卻不曉得陳冬是不是刻意不接未顯示來電,連打三通都無人回應。
掛上電話,黃慶之失魂落魄的走回髮廊,客人早已坐在位置上等的不耐煩,小豪在一旁陪笑,看見他像是看見救命稻草,趕緊把他拉到位置邊。
那一天,黃慶之忽然明白,即使他現在在台北頗貴的地段當理髮師、客人也都是有錢人,他也不是什麼大設計師,他只想回到八年前,在十坪不到的套房裡幫陳冬吹頭髮,想著有朝一日要把她的長髮燙捲,還要染她喜歡的顏色,讓她變成漂亮的女孩子,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驚喜又滿足的說他真的很厲害。
可是時間不會重來,永遠都只會向前走,或許他也應該放下回憶讓時間重新流動,那樣不管對他還是陳冬都是最好的。
下班以後他回家寫了一封信,又開了半小時的車到陳冬家樓下投進信箱,這是他最後能跟陳冬說話的機會了,他想起陳冬的字很漂亮,以前他拿姓名貼貼在陳冬身分證配偶欄上,陳冬也寫了自己的名字在紙上,撕下來貼在他的配偶欄,那麼幼稚卻是當時的浪漫。
他已經沒辦法再對陳冬說什麼,更沒有挽回她的資格,也許這就是最後了。
黃慶之看著三樓亮著的那個房間,最後一次慎重的與這個地方道別,他沒想到,原來深刻的理解自己的錯誤會是那麼遺憾的事情,也沒想到在他終於成長一點點以後,卻是要和改變自己的人說再見。
回到車上看著陳冬曾坐過的副駕駛座,位置還是她習慣的那樣,椅子和椅背都往後調了一些,感覺好像還能看到那晚,無數閃爍的路燈在陳冬眼裡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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