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的事發現場不再是住屋,而是在一所中學內。正值暑假,校內清冷得很,除了教職員,便只有十幾個來參加補習班的學生。
老師早已讓無關的學生回家。二樓站著幾個警員,守在女洗手間門口的封鎖線外。社工和老師正在課室裡,陪著兩個看似是目擊者的學生。
我在樓梯口遙遙看著廁所門口那藍白雙間的封鎖線,努力做好即將看見屍體的心理準備,深深呼吸了數下,才走了上前。異淵已和警員打了招呼,是以沒人過問一句。
我彎腰鑽過封鎖線,走了進去。正對著門的是一塊阻擋視線的膠板,膠板後是幾個廁格。右邊是鏡子和洗手盤。
一具穿著白色校服的身軀靜靜地橫躺在廁格和洗手盤之間。異淵正蹲在旁邊察看。
我原以為看見屍體總會帶來一點衝擊,但此刻卻發現自己心情波動不大。也許因為少女才剛死去,沒有什麼臭味,死狀也不恐怖,比起屍體,更像是因減肥節食而餓暈的女中學生。
可她確實死了。不會再為考試和喜歡的男生煩惱,也不會再感受到和朋友逛街和吃雪糕的幸福。
異淵注意到我後,和我解釋了一下調查現場的規矩。
我們不是正規的調查人員,不能直接觸碰現場的東西,只能拜託警員代勞,否則意外破壞了證物,無人願意背鍋之餘,報告也難寫。就算有充足的理由去碰現場物品,也要先得到警員同意。
點頭表示明白後,我走到少女的頭部旁蹲下。
拉近距離後,甚至能聞到少女身上的止汗劑和洗髮水氣味。我默默惋惜著生命的逝去,仔細觀察著她的臉孔。
少女趴伏在地,只能看見左邊臉。她眼睛睜大,惶恐之色凝固在姣好的臉孔上。
眼白泛紅,臉色紺藍,口鼻間有些混雜著血絲白沫。根據之前幾份驗屍報告,這些是溺水的症狀。除此之外,少女額角發紅,應是撞到了什麼。不過確實死因還要等驗屍報告。
站起看了下少女的姿勢,除了和先前所說,像猝然暈倒之外,我看不出什麼名堂。
因為是暑假,洗手間使用率低,乾淨得很,一目瞭然。地上沒有水跡,洗手盤也只有薄薄一層未流乾的水點,明顯沒有供少女遇溺的可能。再者,少女的頭髮和衣服都是乾的。警員拍完照,見我們不打算動現場,便離開了洗手間,在外和同事閒聊。
我望向異淵,想問他有沒有什麼發現,卻見他失神地望著地上,緊皺著眉。
「異淵?」輕輕喚了聲,卻得不到回應。我不知他在幹什麼,也不敢出聲打擾,乾杆在旁不知所措。
幾秒後,他抬起頭,視線在我身上上下掃了幾遍。之前異淵的眼神表情總是淡漠得很,但現在卻是飽含惡意,帶著嘲弄和不屑。
「異淵?」我再次喚道,下意識地把左腳拉後一步,採取了防禦的姿態:「你還好嗎?」
「這裡不需要你。」他說道:「什麼也沒幫上,什麼也沒查出,礙事。」
雖然不知他為何忽然惡言相對,可我也不是會站著挨打的人,反擊道:「彼此彼此。」
「是嗎?」他斂去嘴角那一絲不屑的笑容,道:「我怎麼覺得大部分工作都是我做的?」
的確,大部分聯絡工作和訪問安排都是他做的。我稍一回想整個調查過程,便發現自己反駁不了他,頓覺一陣憋屈。
「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討厭了。」異淵神色更為鄙夷,罵道:「滾。」
繼續對峙只會自討沒趣,我也沒有在屍體面前吵架的癖好,遂一言不發地步出洗手間。聽到這些突如其來的惡言惡語,我本想直接轉右下樓梯離開,但腳步一頓,思緒一轉,到底還是扭向左邊,走向了課室。
心裡縱然不忿,亦有點委屈,可我並沒想放棄。若然今天我已經是個身經百戰的名偵探,基於自尊我會直接掉頭走人,但我是個「新人」,而所謂「新人」,就是可以厚臉皮地多做多錯,再叫拍檔善後。
異淵說我無用,但今早我和他均茫無頭緒也是事實。「什麼也沒查出」嗎?那是二人的責任。這樣說,他作為有經驗的人,居然跟我同一進度,他才是做得不夠好的那人吧?而且,他如果想認真比貢獻的話,我就索性跟著他一起把此次調查視為一場比賽了。反正輸掉也是理所當然,我自然要奉陪到底。
不過除了賭氣外,我其實更奇怪異淵猛然性情大變,是被什麼影響了嗎?還是只是被毫無進展的調查逼至臨界點?難道是他也被什麼詭異的東西纏上了嗎?3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9744pg6nZ
可惜,無論是什麼原因,我也幫不了他。想到這一點,便更心安理得地拋下他一個。
思索間,已走到學生和老師前。班房裡共有四人,都坐在了教室桌周圍。兩個女學生臉色蒼白,徬徨地坐著,不時扭頭望向走廊,又如觸電般立即低頭。我收回心思,專注在案件上,問道:「方便問幾句嗎?」
得到同意後,我拉了張椅子坐下,開了電話錄音,道:「誰是第一目擊者?」
離走廊較遠的女生小聲道:「我。」
「可以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女生垂下眼,斷斷續續道:「今天我們和婉晴是回來補數學的。然後......婉晴說她很睏,要去洗個臉。我們以為她是在偷懶,所以過了很久都沒管她......但之後實在太久了我就去了廁所找她......然後就......她已經......」
「躺在地上?」我幫她補完句子。女生眼圈發紅,點點頭。
「大概隔了多久才去找她?」
「我想有半小時多吧......」女生聲音漸細。
「之後呢?」
「之後我叫了老師。」她望向教室桌後的中年女人。該老師臉色也很不好,只是可能是為了要安撫學生,硬裝淡定。她接過學生的話,說道:「我叫了救護車。救護員和警察來了之後,沒多久救護員就離開了,警察則留到現在。」
「救護員用了多久時間趕到,他們有嘗試急救嗎?」我疑惑道。
老師說道:「他們五分鐘內就到了。可是檢查了一下之後,就......在現場等警察到。」
我沉默下來。我相信救護員的專業判斷,既然完全沒進行過急救,便是說他們檢查後便已肯定少女已經死亡。他們是根據什麼斷定的?而少女又是如何在短短三十五分鐘內徹底死亡?
暫且擱起疑問,我繼續搜集關於少女的資訊:「你是婉晴的好友嗎?」
「嗯,我們從小學開始就一起玩了。」
「她是個怎樣的人?容易得罪人嗎?」
女生搖了搖頭:「婉晴很好人,不會和人吵架的。」
「她有抑鬱問題或自殺傾向嗎?」
「沒有,她不會自殺的。」
「你確定嗎?」我問道。抑鬱症極難察覺,患者在人前總表現得很開朗。
「她不可能自殺的。」女生肯定道:「就算是,也不會是這幾天,因為,她今年終於搶到偶像的演唱會門票......原本下禮拜就是......」
她漸漸黯然。旁邊的同學握住她的手安慰她。我則默默將今次和以往案例比較。要去看演唱會似乎是個有力的不自殺理由。而且今次死亡地點也不在浴室。難道本次是不同事件?共同點大概只有死者年齡偏向年輕,以及和水有關......
水......
靈光一閃,我問道:「婉晴有去過任何和水有關的活動嗎?不一定是近幾天,就算是六月的也算。」
女生苦苦思索。此時,課室外突然傳來一聲滿是恐懼的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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