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ro--3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IYwNYhed3
『給我一瓶酒,再給我一支菸!』青帆手握著轟轟作響的吹風機,『說走就走!我有的是時間!』
「行了,大歌手,把那頭該死的頭髮吹乾,我不跟病號接吻。」李易啞著聲說著。他坐在空曠的雙人沙發上,手指敲打著茶几,電視螢幕的藍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看著看著,眼前影片的影像開始模糊。
『行了,大歌手,把那頭該死的頭髮吹乾,我不跟病號接吻。』清朗的聲音出現在影片的背景裡,『病得半死誰要照顧你啊。』
『搖滾人不會生病!搖滾精神不死!所以我永生!我他媽的永生!』影片裡青帆繼續對著吹風機嘶吼,接著轉身露出錯愕的表情,『幹你竟然在錄影!易!我現在醜死了!」』
「你不總嚷嚷著搖滾人只注重內心的搖滾精神。」李易低聲呢喃,眼淚已經滑落。
『你不總嚷嚷著搖滾人只注重內心的搖滾精神?』清朗的聲音帶了點無奈,好像對眼前張牙舞爪的人充滿了寵溺,『就是醜才要錄啊--好了不鬧你了,快回去吹頭髮不要著涼。』
螢幕上畫面定格在青帆把毛巾丟向鏡頭的一刻,帶點英氣的五官猙獰的擠在一起,眼睛裡卻閃爍著笑意。
李易起身,手指伸向青帆,卻只碰到了使用過久而過熱的螢幕,他低下頭,手緊貼著液晶面板,淚水滴在上面,散射出一片多彩的光,照在李易蒼白消瘦的臉上。
「青帆,青帆,青帆。」李易說,「青帆,青帆--」3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fHZU3Zuxw
做成吉他形狀的指針滴答滴答的往下跑,指向底下櫃子上放的照片。照片上兩個年輕人一個是神采飛揚的青帆抓著麥克風,另一個是正在收拾樂器的李易,鏡頭捕捉了兩人滿足又有點傻的笑容。粗黑馬克筆用著有點醜的字跡在廉價的相框上寫著:「搖滾活在我們的血液裡面!我們活在彼此的靈魂裡面!!!」
照片還沒褪色。3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91ec39B5X
但笑容已經從他們的臉上褪去。3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eGS4lDCIn
--1--
「音樂節!喔幹音樂節啊!青春啊!青春啊易!讓我們奔向墾丁!奔向該死的人群!奔向酒精!奔向成天肖想你但還是沒法從我這裡搶走你的可憐妹子!」
廉價的出租屋裡,地板因為青帆的蹦蹦跳跳而上下劇烈震動。
「青帆,如果你又讓樓下的鄰居上來抗議,導致我們又得換房子,又得多花錢,或許我們就沒有錢讓你去墾丁了。」李易好笑的看著興奮地像孩子的青帆,故意說。
「易!別唬爛我!你小看我了!喔這可是我們第一次!不是自己死皮賴臉的去求!是!被!邀!請!去他媽的音樂節!」青帆仰天又秀了一次他的招牌嘶吼,「我們可以公路旅行!搭公車!騎腳踏車!天啊易我覺得我們有無限可能!」
「是啊,簡直該苦惱以後被熱情粉絲求婚要怎麼辦了呢,青帆大人。」李易故意輕描淡寫的說,但內心也澎湃不已。
「那當然是說--青帆大人已經有小易了,沒位子給他們!喔天啊易甩我一巴掌,我現在還不相信這是真的!」3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ljfrOmlXf
日子很疲憊也很美好,幾個月後,他們已經在朋友的卡車上朝台灣南部奔馳。夏天的風很熱很燙,根本吹不滅青帆興奮的熊熊燃燒的心。
「青帆,靜一靜,老三都要被你吵死了。」李易笑罵,槌了槌又抱著寶特瓶狂嚎的青帆。
「是啊,不然把你扔煞去,誰管你熱隻猴紙。」握著方向盤,被叫做老三的友人嚼著鱈魚香絲口齒不清的說。
「噢......」青帆誇張的向後一倒,「還有多久才會到?我等不及了,巴不得現在就在台上。」
「你現在是這麼說的,等等又緊張不敢上台,還要我拉你上去。」李易戳了戳青帆的肚子。
「胡扯!搖滾人不膽怯!搖滾人--」
「你他媽給我閉嘴!」老三一口吞下口中食物,別過頭狠狠地罵了一聲,但眼睛彎彎的在笑。
--2--
夜晚,螢光棒搖曳,像地上的銀河和星星。
「這是我的天 so spread my wings,」青帆沙啞的聲音沒有抖,但他握著麥克風的手抖得很厲害,「這是我的命、my stage、 so I will sing----」
李易彈著吉他,流暢激昂的音符流洩到台下。他笑著,有點傻氣的笑容,但很快樂。他眼底框著的那個青帆也很快樂----縱然全身顫抖,縱然甚至不敢張開眼睛看看台下有多少人。
風聞起來鹹鹹的,觀眾的手臂搖動形成的光海延伸到很遠的距離,簡直像擴散到了風浪翻滾的海洋。他們做夢也想不到能夠站在這麼多人前面,對著黑暗裡的人和海震盪他們的音樂。
最後一段音樂在南台灣濕熱的空氣裡擴散。青帆依然握著麥克風站在台前,低著頭。李易走到他身邊,聽見他低聲地問:
「易,有人嗎?有人聽到我們的音樂嗎?」
「大歌手,抬頭看,張開耳朵聽。大家聽到你的聲音了。」
青帆像鼓足了勇氣一樣猛然抬起了頭。
台下的觀眾還在和唱著最後一段旋律,光海甩動,一張張臉抬頭看著他們,跟著空氣裡殘留的音樂哼唱搖擺。
「易,我們做到了...天啊...」青帆看著台下,內心衝撞著,眼淚奪眶而出,他手上還握著麥克風,緊緊的抱住了李易,聲音哽咽,「我們做到了----喔天啊易我有沒有說過我多愛你?」
李易抬頭吻他,鹹鹹的眼淚也滴到了他的臉上。台下的光海還在搖,他們接了一個長長的吻。
接著他們下了台,和樂迷拍了一些照,喝了一點點酒。
「--呀真的不行了,等等還要開車回去。」青帆說。李易順勢拒絕了其他熱情的樂手和樂迷。3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WQB250lSx
老三說要待幾天再回去,但他們可以先把車開回去。窮樂手沒留預算給隔夜住宿,卡車後蓬的帆布便在夜風中繼續啪啦啪啦地鼓盪。
他們說了些話,又趁著紅燈偷偷接了幾個吻。
李易漸漸闔上眼睛,眼裡依然是青帆開車專注的表情。
接著他被強光喚醒。3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M0bMNysUO
強光,煞車聲,青帆咒罵的聲音,車子迅速打橫在馬路上用力刮擦的聲音----
打橫的車子裡青帆那側被狠狠的一撞,板金扭曲,青帆帶點英氣的臉孔跟著扭曲,後腦狠狠喀在變形的車體上。整台車狠狠地滑了顛了一段。
世界靜止了。3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6CuP73LRg
遠方海岸邊的舞台還亮著,光海還搖著,但是世界靜止了。
--3--
一切發生的很混亂,警察,救護車,紅色的燈藍色的燈和白色的燈,醫院冷冷的日光燈。
李易左臂的手骨裂了,應急的繃帶剛被纏上去就看見擔架上昏迷的青帆被推進了手術室。
他沒顧幫他包紮的護士站了起來,想往手術室的方向衝。
「先生!先--」
「他怎麼了?他到底怎麼了?告訴我!他會怎麼樣?」
「李先生,葉先生他正在大量出血,醫師說--」
李易愣了愣。
葉先生......對的,青帆的名字是葉軒帆,在他被趕出家門在公路上騎著腳踏車盲目的衝向某個不可知的地方之前所使用的名字。
「--需要先把傷口止住血,有辦法的話清理縫合--」
「...好,好。」李易喃喃的說,跌坐回椅子上,盯著手術室的紅燈,想著青帆。
某個他們在出租屋陽台喝著酒的夜晚,李易整理著專輯的資料,青帆填著表格。
「葉軒帆。」青帆有點醉,拿著紙對著光看,「葉軒帆,好久沒寫這幾個字了。」
李易回了一個單音,把啤酒罐捏扁丟到垃圾桶裡。
「易,我告訴我家的人我要玩搖滾,我不要讀他媽的書,我們吵架,吵了好幾天,我爸把我關在家裡,叫我逆子,說要打死我。我媽幫我說話,軒辰覺得我帥炸了。」3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yRED22u35
青帆笑了兩聲,又說:3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r49xEqXRg
「再過了幾個月他們發現我是同性戀--我們沒吵架。我爸只說了一句話,他要我滾出去,葉家沒有我這種丟臉的人。沒人攔他,也沒人攔我。哈哈,我連逆子都當不成,連葉軒帆都當不成,所以我不做葉軒帆了。」
「易,gay的意思是快樂,但大部分的gay並不快樂,我開始覺得這是一種他媽的諷刺。我們原本可以快樂的,但我們變得一無所有,你知道嗎,gay在出櫃的一瞬間就沒有家人了,沒爸沒媽誰能快樂得起來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大哲學家。我的故事差不多在出生的時候就達成了你十幾年的進度--」李易瞇著眼打開另一罐啤酒,看了看微亮的天空,「也就是沒有家人。」
當他回頭時,青帆已經睡著了,眼角微微濕潤。
--4--
「李先生,李先生?」
骨裂已經打好石膏,治療完吃下的止痛藥讓李易盯著手術室的紅燈恍惚的睡著了。
「我在......青帆,不,葉軒帆現在狀況怎麼了?」李易清醒過來,馬上問到。
「葉先生他......他的腦部嚴重受損,現在他無法清醒,無法自主呼吸。他的家人正在探視他--」
「讓我去看他,拜託,讓我去看看他--」
拉門打開,房間裡站著四個人。醫生和青帆的家人圍在病床旁,同時轉過頭來看向李易。青帆的家人愣了愣,青帆的父親臉色一沉,青帆的弟弟葉軒辰看著什麼怪物似的瞪著他。
但李易衝向病床,沒管他們。
「青帆,嘿,青帆--」他看著青帆纏著繃帶帶著氧氣面罩的面孔,失去笑容與生氣,顯得陌生,「他會好起來的對吧?醫生?他--」
「機率很低。」醫生憐憫的看了他一眼,「他的大腦裡全是不該有的血液,他的腦幹甚至有可以看出來的位移,可以進行手術,但生還機率非常低,就算生還,也有很大的機會不能清醒--」
「但有機會,對吧?青帆他還有機會活下去--」
「先生,可以離開我兒子的病房嗎?」青帆的父親冷冷地說。
「拜託,讓他進行手術,青帆他想活下去,給他一個機會--」
醫生為難的看著李易和青帆的父親。「這需要一個奇蹟發生一般的機率。」
青帆的父親沒有回答。青帆的母親擦著眼淚,青帆的弟弟看著青帆的眼光充滿錯愕。
「我明白了。」良久,青帆的父親點了點頭,「我們放棄手術,別讓他活受罪了。請給我們一段時間和兒子道別。」
醫生理解的微微低頭,轉身正要走出病房,卻被李易拉住。
「醫師,青帆的手術還是有可能成功的,對吧?拜託,請讓他接受手術,我可以簽同意書,我是他的關係人,拜託你,拜託--」
「可是,先生,」醫師快速的瞥了青帆的父親一眼,「通常我們會以家屬的意志為主,而你是--」
「我是他的關係人--」李易低聲地說,「我是...」
他是青帆的誰?他們住在一起,他們接吻,他們做愛,但他是他的誰?
青帆的家人冷冷地看著他,圍在青帆的病床旁,沒打算讓他再接近的意思。
「我是.......他的一個朋友。」李易胡亂抹了抹眼淚,低聲說,「他的朋友。」
「所以......李先生......請尊重葉先生家人的決定......而且您的朋友的情況--」醫生壓低聲音,「請節哀。」
醫生走出房間,門很快的闔上。床邊的三個人轉頭看著他,他不屬於這裡。空氣一瞬間沉重了。
「拜託。」李易在那些視線裡跪了下去,「拜託,救救他,給他機會,拜託你們--在那張單子上簽字他就有活下去的機會,求求你們--」
「你們這種人已經破壞了我們的家庭。」青帆父親的聲音從上方傳了下來,滿滿的厭惡和說不出的憎恨,「不要在我兒子的病房裡無理取鬧,尊重他家人的決定,讓他的家人和他道別。現在,請離開。」
李易看見自己的眼淚滴在地板上,綠色的地磚上面小小的水窪。他聞到了地面消毒水的味道,有種預感這種氣味將會成為每晚糾纏的惡夢。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血滴在眼淚聚集成的那個小水漥裡面,但卻不覺得痛。
他用沒受傷的右手撐著自己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的走出了病房,跌跌撞撞地跑了起來,眼淚不受控制的潰堤。他一直跑到陽台上,灼熱的空氣撲面而來,但他全身都是冷的。
他用一隻手顫抖地掏出一支菸,咬著,打開打火機,火焰卻因眼淚的浸透而點不起來。
青帆站在台上閉著眼全身顫抖的唱著歌。青帆抱著他。他們在舞台上接吻。青帆的頭砰的一聲撞在扭曲的車體上。影像全部湧了上來。
「青帆--青帆--」李易嘶吼著,「青帆--」
喉嚨的灼痛撕裂感也湧了上來,眼前的景象通通糊成一團。遠方海岸線的燈還亮著,音樂聲也隱隱約約的從風中送來,遠遠的音樂祭還在狂歡。搖滾不死,青帆嘶吼著,搖滾不死,因此我永生,我他媽的永生。
但還是青帆還是走了。
「青帆 --」他吼著,最後聲音低了下去,「青帆......青帆.....」他呢喃著,扶著牆慢慢蹲到了地上,用沒受傷的手臂緊緊的抱著頭,彷彿要避免那裏也撕裂開來,「青帆......」
--Outro--3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eNiEyp3HP
那天晚上他們下了台,和樂迷拍了照,喝了一點點酒,然後開車北上。
卡車的窗關不太緊,風呼呼的吹了進來。
李易累了,靠著窗戶半瞇著眼。青帆開著車,突然開口:
「以前我總想要成名,想讓爸媽和軒辰能來看我們的演唱會。我想讓他們聽到我們的音樂,讓他們驕傲,讓軒辰能承認他有我這個哥哥。3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0btWN4Cph
「我總想有一天我要帶著你一起回家,告訴他們我們兩個人也能過得很好,告訴他們不是只有用他們的方式活著才是好好的活著。
「易,我以前總想回家,總想和家人團圓。」青帆說,眼睛依然盯著眼前的公路,「我想要他們承認我們,想回去當兒子和哥哥,想要在專輯上用葉軒帆這個名字和你的名字排在一起。」
「嗯。」李易靜靜的回答,也直直地看著前方。
「但我現在不在乎了,易,我不在乎他們怎麼想了,」青帆說,「不管怎麼樣,我們一起到了這裡,易,我有你陪著我。家人不應該是需要什麼去證明才能有的羈絆,家不應該是什麼回不去的地方。」
「所以......你不想回去了?不想回家了?」李易側過頭,問。
「不......易,我要回去,和你一起回去。」青帆說,「易,我要告訴他們,不管正不正常,丟不丟臉,你已經是我的家人了,就像不管他們說什麼他們都是我的家人一樣。」
「呵......」李易低聲的笑了笑,「大情聖,你不怕又被打出家門?」
「易,你是我的家人,我們在哪裡,哪裡就是家。我已經回家了。」青帆說。
「所以這輛卡車也是我們的家。」李易說,想藏起自己的眼淚。
「易,不要破壞氣氛好嗎!」青帆低低的吼著,眼角的淚光不知道是不是笑出來的。
「氣氛大師,紅燈了。」李易笑著說,「你可以稍微把視線從那條路上轉開。」
青帆轉過頭,他們短短的接了吻。
「我感覺我們今天把未來一個月會接的吻都吻光了。」當後面的車開始按著喇叭催促時,李易笑著說。
「哈哈說的對,我們還有那麼多年要過,要平均分配一下。真麻煩,這種事還是交給你好了。」青帆假裝苦惱的做了個鬼臉。
「好啊。」李易笑著答應了。
黑暗裡唯一的光源是螢幕散發的冷光,一個人的呼吸聲顯得太寧靜。
過了一陣子,他關掉了螢幕,又靜靜的坐了一陣子。
「青帆......」良久,李易在黑暗裡靜靜地說,「我沒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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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嗯,我不知道為小說的定義到底是多少字,希望不要因為寫太多字而犯規......我認真的看了很多次題目,希望沒有犯規的地方,有犯規的話請告訴我,我馬上改掉。
車禍死掉的劇情是蠻老套的,就我個人而言覺得比較有意思的是青帆的家人想放棄手術,但李易卻無法接受的那一段,希望有人被虐到。嗯,我不太擅長寫虐文,每次都被抱怨文字很平淡或是很憤怒,所以希望能藉由這個創挑學習一下怎麼寫這種類型的文章。請多多留言給我建議,幫助我成長。
*註:目前台灣的手術同意書是親屬,伴侶(不分性別),關係人(同居人、摯友、甚至事故負責人、學校教官......等)都可以簽,但大部分的時候還是會以尊重家人的決定為優先。3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PtJo2dgh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