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六年前爺爺死後,就再沒有寫過故事了。
我以前寫故事的日子幾乎都有爺爺的身影。他退休之前是中文老師,也喜歡書法,在他影響下我從小就很能寫,我曾在小學寫過二千字交功課,中學作文總是寫下限兩倍以上的字數,雖然我的作文從來都不怎高分。
爺爺有時會稱讚我的作文,所以我也不太在乎分數高低。中二時,老師要我們寫一篇偵探故事,我花了整整七天廢寢忘餐地寫,寫了滿滿的十幾張原稿紙,但老師卻只把作文批改到一半,就說我文章過長,不對題,又沒用規定的人名,慘不忍睹地只得三十八分。那次我是真的介意了,因為全班只有我一個不合格。
爺爺卻把我的故事由頭到尾看完,生着氣說:「你的老師不會改作文!我批改的話至少都有七十五分!」
中四那年我開始寫一部長篇的奇幻小說,寫了一半,我忽然想到要出版書籍成為作家,我幻想要是自己把著作拿給爺爺看,他一定會以我為傲的。寫了十萬字後,我讓幾位朋友試讀,然而大家都看了頭一兩章就沒看下去了。真的寫得很爛嗎?自己再讀一遍,覺得真是難登大雅之堂。但我不想放棄,於是把故事大幅修改,十章三十八回,幾乎每回都重寫了幾遍,卻總是無法使自己滿意。
然而時間沒有容許我怠慢,爺爺的身軀日漸衰弱,我知道我的夢想原來是有時限的。
高考後的暑假,當同學在實習工作或到處玩樂時,我像個趕稿的寫手,幾乎足不出戶地在困在房間寫作,最終廢掉七十萬字,寫成了三十萬字的作品。我找了一家頗有名氣的出版社投稿,心想如果成功,我就可以跟爺爺說,我和某名作家一樣在那家出版社出書呢!我知道他一定會替我高興的。然而三個月後,出版社電郵回覆的一句「抱歉未能採用」,就像寒冰刀鋒一樣刺穿了我的心臟。
或許我還能再接再厲?但我最終都失敗了。我始終都沒能讓爺爺看到我的著作,因為他不久就與世長辭了。自此之後,那個故事就像帶着傷痛和失敗回憶的匣子,被我上鎖然後漸漸遺忘。我再也沒有寫任何故事,我當作家的夢想好像已經隨着爺爺火化而煙消雲散了。當年寫那個故事的我,彷彿和今天的我是不同的人了。
寫到這裡我才發現,對啊!原來「他」真的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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