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字起源於香港狹小的空間。
隨著年紀增長,手頭上累積的文檔和筆記越來越多,記載著我人生的點滴和天馬行空的想像力,而我最初的創作,僅僅是出於對獨立房間的渴求。
小時候家庭經濟狀況不佳,儘管父母身兼多職賺錢營生,依然無法讓我擁有優渥的童年生活,兒時最深刻的印象,要數那間不足五平方米的板間房。
板間房也不知道是誰人發明的,一個住所以石牆和木板為間隔,五六個家庭擠在一個小小的單位,陌生人之間沒有半點隱私可言。
我家有六口人,晚上睡在一張鐵制的雙層床上,頭碰頭、手撞手,冬天還勉強能算是種親人之間的情趣,起碼能夠彼此取暖,到了氣溫居高不下的夏日,這種樂趣變成個大家爭吵不休的源頭。
我自小怕熱,板間房沒有冷氣機,只有一台老舊的風扇,運作的時候發出嘎吱嘎吱的擾民聲響,卻沒有為我們兄弟姊妹帶來消暑的效果。
有一天夜裡,我被硬生生熱醒過來,聽著家人此起彼伏的打鼾聲,坐在上層床看著幾乎沒有走動空間的「家」,突然就覺得很委屈,眼淚無聲地流了滿臉。
我曾去過班上同學的家裡作客,她擁有屬於自己的單人床,晚上休息的時候母親會替她開動恆溫的空氣調節機,輕手輕腳的關上那扇房門,留給她一個專屬的空間。
我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爬下雙層床,靜悄悄的拉開書包拉鏈,拿出週記本走到房間外面屬於公用空間的狹窄走廊,就著微弱的燈光奮筆疾書——我在週記上給我的班主任介紹我的私人空間,一個有著單人床和冷氣機的小房間。
我的房間並不大,但是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裡面擁有一切你所能想像到能在房間裡面出現的東西。打開房門的時候能夠跟客廳裡看電視的父親對話,關上門時又能阻隔一切煩雜的聲音,是我最喜歡的地方。枕頭旁邊還有我最喜愛的洋娃娃,睡覺的時候可以跟它分享心事......
一篇謊言和渴望交織的週記隨後獲得了班主任的回覆,她並沒有對我的專屬空間發表意見,反而問起了我玩偶的事情。
帶著興奮和愧意,我又編造了一個「我最喜愛的洋娃娃」,這一次,班主任沒有再評價我的週記,只是給我遞了一張作文比賽的報名表,讓我回家跟忙碌的父母溝通。
我利用文字給自己創造了一個最完美的空間,在那個虛構的世界裡,我能夠輕易獲得一切所想所念,也能暢所欲言抒發自己的心思感受。
我從來不為童年的貧窮而自卑,哪怕它限制了我的行動,但它同樣啟發了我的創作靈感。正如同我深愛香港這個小地方,不管是好是壞,是她賦予了我創作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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