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樓到街尾轉角一間舊式茶餐廳,幸好還在,已經很久沒有來過,因為老人家喜歡上酒樓喝茶,但我卻特別喜歡茶餐廳那種人情味,誰知道這種舊式的還能經營多久;不受歡迎又沒生意,好生意又給業主癲狂加租。我在一個對著門口的卡位坐下,叫了一碟楊州炒飯,凍奶茶。今天是星期六,茶餐廳生意不錯,座無虛席,我鄰桌四人枱坐了一家人,父母帶著一對小孩,小女孩剛學會走路的年齡,小男孩五、六歲左右。小女孩乖乖坐著手拿一塊菠蘿包在慢慢咀嚼,小男孩卻一直在吵著妹妹拿了他的一片菠蘿包,他的媽媽一邊跟他解釋一邊看向丈夫希望能得到些協助,但沒有,那父親一直低著頭看電話,完全沒在意自己的孩子在吵鬧。
無助的媽媽把一大片菠蘿包塞進小男孩的嘴巴,嘗試讓他聲量收細點,但不成功,她看了我一眼,帶著一個抱歉的眼神,我向她點一點頭,微笑一下,然後帶上耳機避開這埸鬧劇。
走出茶餐廳,我轉到前面街的超級市場入貨,雖然我家對面那橦新式屋苑樓下就有超級市場,但是那種貴價日式超市,附近唐樓的公公婆婆怎會負擔得起二十五元只有二個的北海道男爵薯仔,再走多一個街口,才有一間正常的超市。今天早上放下帶來的兩大袋衣服,想在雪櫃拿罐汽水,怎知道一打開雪櫃便湧出一陣惡臭,除了變壞的雞蛋和腐爛的牛肉,裡面什麼也沒有,之前還想試住幾天,看看喜不喜歡才決定正式住下來,但剛才看到對面的女人,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想繼續看下去,總覺得她一定是有個有趣的故事。買了一大袋食物,我一手拿著膠袋一手拿著枝紅豆雪條,心情輕鬆地走回家,走到樓下,我站在大閘門前想把雪條吃完才回去,我望著對面的屋苑大門,又看到那一家四口,這次小男孩沒有吵鬧,乖乖跟在背著妹妹的媽媽旁邊,那個爸爸卻自己走在後面,眼盯著電話看,這真是個現代人的通病,就是不能好好走路,保安過來打開大閘讓他們進去,小男孩轉個頭來跟我揮揮手,我舉起手,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爬了該死的五層樓梯,心裡慶幸沒有遇上隔壁的呀伯,剛剛給那小孩嚇倒,真沒心情再應付一個陌生老伯,我進屋後立刻把腳上的波鞋踏下,大字型躺在滿佈灰塵的沙發上大口大口地把可樂灌下去,滿足地打個嗝,這個時候才把屋子認真看一遍。藍白色的懷舊階磚,乳白色的牆壁現已發黃,一張印滿水杯跡的方型小木枱,頭上掛著一盞老式搪瓷吊燈,偶然會閃一下,要改天把這舊燈泡換了,我把可樂罐隨手放在茶色玻璃茶几上,想起爸爸以前告訴我關於這間房子的故事。
秋霞是我嫲嫲,生於上海一個小康之家,30年代反日情緒高漲時期,母親在著名舞廳當舞女,每晚濃妝艷抹踩著高跟鞋陪一個個軍官通宵開舞。秋霞長得像極她母親,皮膚雪白,樣子娟好,生活在上海可說是無憂,但十六歲那年,她遇上了一個從香港來的男人,從此改變了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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