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戀人(處女作) - 第七章——失與得

七之ㄧ

熱鬧的紐約中城，中午依然五光十色，人潮水泄不通。

街道一角的美式連鎖餐廳內，更是引來許多從窗外傳出的讚嘆。

靠窗中間的餐桌，坐著涵帶聖潔氣息的金髮俊男——塔爾。

依約，他在神廳半夜前往人界，途中夾雜一段小插曲……

黑夜籠罩，想當然耳，誰會允許一名成年卻冒失的兒子出遠門。

想必是經過幾句藉口才得以出門。

塔爾晚飯也沒吃多少，這種不會餓的體質，現下正吃著燉飯……

坐在他對面的羅西，手持刀叉，優雅地吃肋排，心裡卻徬惶不已。

昨日清晨，塔爾所說的最後一句話，雖細小到難以聽聞，但室內一片寂靜，隱約能聽見依稀語音。

自從回國後，二位開始用美語交談，一時之間，不能篤定話是中文亦或美語。

萬一，塔爾說的真是『那句話』，該如何回應他？

羅西思了又思、想了又想，最終，仍無答案。

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塔爾持湯匙的手停止動作。

二位似乎都在嘆息，但沒表現的太過突兀。

沉默一會，服務生送上飲品，發自內心淡淡一笑，之後悄悄離去。

透過透明櫥窗的反射，塔爾瞧見自己的飲品送上，將其吸上一口。

頃刻間，羅西忽然打破沉默：

「我後天會前往飯店，近期，應該不會再約你出來。

你……好像都沒事做的樣子。」

聲音平穩如和風，沒有絲毫諷刺的意味。

「呵呵——我忙時妳不忙，妳忙時我卻不忙。」語畢，塔爾露出天真的微笑。

「哈哈哈——真的啊？」

很配合地，羅西輕鬆笑道，為店內增添一股美好的氣氛。

「你喜歡白鴿嗎？待會帶你去廣場看看，如何？」

對此，塔爾沒說話，以頷頷首代之。

他揮了揮置於胸前的長辮，似乎想減輕重量，動作輕而緩慢。

幾分後，他道：

「據我所知，人界的高層人士，應與人保持距離吧？在無人員的護衛下，妳不怕被……」

話至此，他突然打住。或許是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羅西明白，她吞下一小塊肋排後，回應：

「哈哈哈——你打哪聽到這種話？我們家族算不上高層，只是收入較高。就連我回國，媒體都沒爭相報導了。」

無邪的低笑聲再度發出，塔爾則露出輕淡的微笑。

他發覺，自己日漸愛上羅西的笑容。

有時，他認為自己瘋了；有時，他認為是常態。

約一刻鐘後，他們離開飯店……

羅西自行駕駛銀白色的小客車，帶領塔爾前往供人小憩的廣場走走。

雖是平日，中午的廣場的人數仍有數十。

放眼望去，白灰色磁磚上有許多白鴿駐留，牠們不畏懼人類地，任憑龐大的影子籠罩牠們。

塔爾因好奇的驅使而步去那頭，對他來說，還是首次在人界看見如此純白的光景。

羅西緊隨在後，左手拎著一只小提包，面帶微笑的容顏彷彿始終都保持此態似的。

中午的和煦陽光照灑在塔爾全身，垂於背後的長辮，因折射更加奪目耀眼。

不只路人瞥見，連閒適的白鴿也注意到了。

牠們拍打白翼，直朝塔爾飛去！

「塔爾！」羅西笑著的嘴轉為張得震驚。

然，下一秒可說是有驚無險——

原先看似禿鷹般的成群白鴿，正以溫和的姿態翱翔塔爾周身。

塔爾配合地敞開雙臂，讓白鴿架在其肩。

附近小憩的上班族旋即觀注於此，工作的壓力霎時煙消雲散。

佇立後方的羅西甜甜一笑，經過這次的『驚喜』，她更加確信塔爾是天使——連鳥而亦肯親近的好天使。

挪至塔爾身側，她道：

「真是驚奇！在天界，任何鳥兒都能被你們馴服嗎？」

她的靠近並無驚動鳥兒，在她看來，是塔爾的指示。

「我沒馴服牠們，是牠們自行聚過來的。不過，我倒也被嚇了一跳。」

語畢，塔爾讓一隻白鴿架於他的手指頭上，顯露天使獨特的笑容。

若有雜誌編輯或記者恰巧經過，必定會按下快門。

羅西愈想愈愉快，她要好好記下，避免遺忘這百年難得一見的美景。

「在天界，常見的鳥唯讀信鴿，或是心獸所用出的各種鳥類。連森林也很難發現一隻鳥。」塔爾續道。

「因為你們本身就是『鳥』嗎？」羅西打趣的回應。

「妳希望我回答是或不是？」他含笑道。

羅西則聳聳肩，把方才的問題當作玩笑。

之後，塔爾揮動雙臂，白鴿群隨即散開，恍如在為優美的詩畫下句點。

二位繼續走下去，途中……

「……還是說你們為『牧鳥者』較為貼切呢？」

「呵呵！這是比較貼切。」

塔爾說完，在一處噴泉停下腳步、倚著泉緣。

知道塔爾並非走累，而是想欣賞景觀，羅西一同走近噴泉邊緣。

她雙手輕壓花崗岩上，觀察水的倒影，發現——

「塔爾！你的頭髮有部分滲入水中了！」

羅西急忙徒手撈起金絲，拍掉些許冷水。

仔細一看，整整齊齊的長辮已有幾根頑皮地冒出。

「用手帕擦乾吧！」

羅西邊說邊只往一張無人坐的雕花銅椅。

塔爾頷頷首，將長辮挪前拉起，以免沾濕褲管。

他坐著專注羅西的一舉一動，被水沾染的金髮彷彿多加一層保護膜，更顯透亮。

「抱歉！方才都沒注意。」塔爾有些愧疚的道。

「哪兒的話……欸？你的頭髮好像變順了。」

聞言，塔爾朝羅西拿梳子梳髮的那方看去，淡淡水光仍在金髮上，形成若隱若現的金光。

金光上的白皙手掌，更是增添其亮度。

「我自己來就好。」

見一旁的女人正要編回他的長辮，塔爾哪好意思，他立刻阻止。

孰料，這一阻止，塔爾竟抓住羅西拿梳子的手。

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為何做出此態，甚至還將其往上拉！

一股駭然席捲羅西心頭，她全身僵注，掌中的梳子因而落在長椅上。

好在四下無人，否則被人們看見這糗態還得了。羅西心想。

披頭散髮的塔爾猶豫自己該說什麼，他不想再隱瞞真心……

「我喜歡妳。」

他豁出去了！

聞言，駭然又加上一層訝異，羅西不敢直視塔爾的堅定藍眸，轉往一旁的草皮望去，嘴裡回應：

「別、別開玩笑。」

「我是認真的！」塔爾旋即應變。

若非羅西不正眼看他，她一定會從他的眼神明白他的認真，可，他不勉強她；因為，他不願瞧見那慌張的面孔。

「放開我！」

這是拒絕嗎？塔爾暗忖。

他半信半疑地鬆開手，用自己的手遮掩臉龐，甚至埋入髮絲之間，懊悔地道：

「對、對不起。」囁嚅的語氣，感覺有點不捨。

他是認真的！羅西明白——昨日她並無聽錯，但，她的心中沒有切確的回覆。

之後，塔爾自行綁回長辮，半掩的藍眸透露一抹哀嘆。

又過了良久，彼此互不發言，眼看前方的一干人走過。

驀然間，羅西打破沉默，目視前方，但，話是對塔爾講：

「我沒辦法切確回答你，所以，我希望我們仍保持現下的關係。」

「是嗎？那……我該回去了。

梳子還妳，謝謝。」

「不會——你要用什麼『方法』回去？」

深知塔爾回天界的過程繁瑣，羅西示意要幫忙。

然，塔爾淡淡道：

「不了。我到附近的公廁就好。」清楚的回絕她的好意。

羅西半落魄般的起身，背對羅西默默離去。

他們之間究竟『又』遺失了什麼？

錯過了多次時機卻無一方察覺，只能順情勢走下去。

等待心底深處——那連自己也不知曉的真實期盼。

此刻，沒有任何鳥類翩翩降落，唯獨一顆沉重的心快要墜落無底深淵。

七之二

二日過後……早晨的曙光閃耀在神廳區域……

塔爾靜靜坐在家中的棕色沙發上，若有所思的模樣教人擔憂。

父親在神廳開會、母親在整理花園、妹妹仍在睡回籠覺。

桌上盛滿茶的杯倒映著燈光，塔爾盯了它有一陣子，卻沒喝起的打算。

驀然間，大門從外頭敞開，塔爾訝異的抬起頭，自問：

「爸嗎？怎麼如此早回？」

扛疑問，他前去迎接。

果真，如他所想。

「父親！您會議……凱文！」

話被一旁的身影打斷，有著奇異髮色的神子突然『登門拜訪』。

「嗨！」

凱文簡單地打了個招呼。

塔爾蹙眉，想得知他的來意。

「會議提早結束，離開之際，神子忽然說要找你，便跟我回來了。」

有著披肩金長髮的華榮一家之主，說明所有的來龍去脈。

塔爾頷頷首，讓出走廊。

但，只有父親步進去，凱文仍留在原地。

見他莞爾一笑，塔爾鬆下肩，道：

「也好。我也挺想找你談談的，到外頭去？我……有些私事。」

「好吧！那到神廳週邊的任一涼亭，如何？」

凱文不多疑，隨後帶領塔爾到自己最喜歡的一座涼亭去。

離神廳大約四公尺處，涼亭處處可見。

凱文挑了旁邊有小湖畔及綠草皮的涼亭，中間的木製茶几沒有已擺好的茶飲糕點，二位男天使步入其中，隨意坐下。

此涼亭的大小僅容得下四人，靠牆釘製的圓弧長椅與茶几的距離，近到手能及其，亦讓彼此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我聽父神說：你開始『重返』人界。雖無『化人』的風險，但我認為須適度控制。」凱文半嚴肅地說最近擔憂的事。

「嗯！我近期可能也不會去……凱文！我問你，你相信『天使會愛上人類』這句話嗎？」塔爾突然問。

他的心一直不大篤定答案，應該說，他不願去接受。

即使告白了……

他要問！問問別人的看法。

然，凱文回答：

「吾父是不會說謊的，話必句句屬實，因此，我相信。」

「是嗎？」

說的也是。這四字被塔爾藏入心中，不願一同說出。

早晨的和煦陽光灑落一室，突顯二位髮色的強烈對比，塔爾猶豫的臉龐更清晰可見。

見此態，凱文詢問：

「兄弟！可否有關人界的心事？我目前雖只去過一次，但，我知道那裡與天界截然不同。你在疑惑什麼嗎？」

「沒什麼。」

他立刻回答，可，語中的微微憂傷令人擔憂，像是在掩飾什麼。

羅西『拒絕』了他？

他想決定、想決定自己是否要放棄，卻又覺得不放的機率較大。

驀地，一道思想閃過心頭，他道：

「凱文！我想見神。」

聞言，凱文睜大雙眼，他試著保持鎮定，道：

「你是說代言或是當面謁見的方式？」

「能的話，我希望當面謁見。」

塔爾堅定的眼神另神子無法再多說什麼，他只想再詢問……

「你為何要見神？」

此話，塔爾以沉默代之，半掩的眼神不知藏匿了何種心事。

微微吐出一口氣，凱文放棄『追問』二字，緩緩道：

「我替你安排看看，時間呢？」

「越快越好，麻煩了。」他想盡快弄明白。

「好。」

語畢，凱文起身，二話不說就離開涼亭。

塔爾沒叫定他。這短短的邀約，最後是他獨自一『慧』坐在涼亭思忖。

他不期望神會有合他意的答覆，但，他要明白，好讓自己能在面對羅西。

半晌，他才有返家的念頭。

中午——大約是午餐後的時間。

凱文獨自步在白雲上端，目的地是華榮本家。

與神請求成功後，他隨即要告知塔爾這消息，時刻就在幾分過後，他得迅速傳達。

因他須引領塔爾入神廳某處，而不能用信鴿代之。

今日，他走了二趟同樣的路線。

敲了敲堅固的大門，天使極好的聽力及反應力同時感覺到了。

屋主迅速敞開單面門，一見是神子來訪，潔莎琳便聯想道……

「哥哥！凱文神子來了！」

聞言，穩坐沙發上的塔爾走了過來。

「凱文……如何？」

「我們到外頭去吧！你先換上長袍。」

手指了指身後的，示意要他到家外。

「欸？好，你等一下。」

雖說越快越好，塔爾卻沒料到會這麼快，他原先以為凱文是要告知他時間和地點，不過，用信鴿比親自前往要方便許多。

約莫五分鐘，二位展翅朝神廳飛去。

收起白翼，降落神廳周圍一角。

塔爾張望四周，試著抓回記憶。

未熟悉前，凱文先步往前頭一扇木製小門，開起它，並道：

「過來吧！別『愣』在那。」

事實上，塔爾沒有愣住，但，不管怎麼看都像，難不成，他又開始『冒失』了？

按一按太陽穴，他神經似乎緊繃住了，只剩手腳能使喚般。

照吩咐，他邁起步伐，踩著凱文的足跡，進入走廊，一探神廳內一景。

「從這直直走下去的話，會抵達客廳。」

「客廳？那麼大的地方！」塔爾簡直難以置信。

方才的走廊窄的只容得下一人行走，現在，周圍逐漸擴大，彷彿前頭有著寬大的空間在等待迎接。

凱文沒回應，持續往前走。

又漸漸地，兩旁的麥芽色牆壁，因前頭微微散出的白光而轉成乳白色。

終於，偌大的客廳映入眼簾，塔爾看得目瞪口呆。

一座大吊燈、一組沙發、一張金棕色地毯、五幅畫框……等等，全被裝飾在客廳，散發一股貴族氣氛。

神正坐於一張雙人沙發上，臉上帶著清閒的微笑。

察覺到二位的存在，將手中的書闔上，仍是溫和的道：

「凱文，你先迴避一下吧。」

「是。」

然後，凱文隨吩咐步往客廳的右側出口去，先返回自己的房間。

是該回神的時候了。

此話閃過塔爾腦中，他輕搖頭，平緩的走向神的對面，行了個禮，待神發話。

「請坐，有很多位子。」

「是。」

塔爾照辦，選擇背後的沙發坐下。

「有什麼事需要求神問卜的？塔爾‧華榮。」

神直截了當的問，半掩的眼神涵帶濃濃的神秘感。

塔爾雙手分別置於雙膝上，吞了口唾液，他道：

「最近，事多繁忙……恕小的直言，是神您故意讓我遇見革珥廝將軍及潘卡妮祭司的嗎？」

這是他近日煩惱的瑣事，他想知道、他要知道，回到天界的一切，是否由神造始。

他雖認為可能性很低，卻仍想賭賭看，即使答案是那般殘酷。

面對這番問題，神是一抹莞爾，可，低首的塔爾尚未瞧見，神就開口：

「你說呢？」

事實上，感覺到了，神周身的光芒逐漸擴大、顏色變淡，這代表什麼意思？塔爾也不是很清楚。

他對神的『答案』感到匪夷所思，也許是「對」、也許是「不對」。

他的雙手不禁顫抖起來。

「塔爾！毋須多疑，吾相信你會明白的。」

語畢，神忽然起身行走、單手揚起，輕拍塔爾的右肩，給予他一席溫暖。

仍持低首狀態的塔爾，不停的闔眼思忖，當他睜開眼，一映入眼簾的是神身上的袍子。

他知道，知道神愛戴每個生物，將天使無微不至的照顧。

至於自己要如何取捨，也得看『結果』了。

「回去吧！只要記住那句話。」

不可與人類共存。

「小的會銘記在心。」

他——又做了一次承諾。

之後，神拿起沙發上的書籍，置回附近的書櫃，回頭時，塔爾已離去。

緊接著，寧謐降臨一室，神沒有移動的打算……

「吾父，塔爾他還好吧？」

驀地，凱文從右側的門口探出，單手倚在門柱一處。

「你方才在偷聽？」

「兒臣哪敢。」

語畢，凱文入坐父神身旁。

「塔爾他發生一些『小事』，吾知道他是你的摯友，他一成為議員，你們更是時常在一塊。

只要事情沒化大，應該不會有事的。

吾近日算多多觀察他。」

神看向凱文，溫和地道。

但，見兒子臉中的憂愁，續又道：

「別擔心。走吧！也該聽聽民聲了，去準備一下。」

神拍了拍凱文的右肩，無意間還勾到他的些許紫色髮絲。

「父神……好。」

凱文呼出一口氣。彷彿把所有的壓力都宣洩出來。

七之三

步在神廳外圍的塔爾，不斷憶起方才神所說的話。

你說呢？

這代表什麼？

神好像認為塔爾早心知肚明。

走出神廳區，他的思忖有了答案。

決定了，明日就去見羅西，肯定會明白神的意思。

美國紐約商圈正面臨快凌晨的夜晚。

塔爾盤旋在都市上空，沒料到找間飯店會如此困難。

剛開始，他在鏡泉默唸羅西給的小便條地址，誰知一入人界，建築物多到數不清。

現下，他苦惱地搔搔頭，改降至地面，對照便條的地址與標題，以靈體的型態觀看所有建築看板。

夜晚，打燈的高樓大廈不多，好在天使的極好眼力能夠『夜視』。

不一會，他藍眸一亮，愉快地進入懷特家經營的飯店。

甫踏入大廳，只見接待員們忙得不可開交。

都這麼晚了，還在忙什麼？

不多疑，塔爾先照便條上所示，往羅西的所在地前去。

良久，他繞完整棟飯店，才發覺這裡有別館！

別館房間不多，用手指頭也能算。

吐出一口氣，他在走廊尋找，赫然間，見穿著黑色短袖衣裳、白色牛仔褲的羅西躡手躡腳的從某房門踏出。

塔爾呆愣的任她經過他身旁，然後才迅速跟上。

不會吧！這麼晚了，她要出門？

眼看羅西戴上墨鏡要離開別館，他立刻有此想法。

別館前是一座小花園，花園前頭，大門近在眼前。

放眼眺望，夜晚，完全沒有步在花園的人。

塔爾急促的穿上人界衣裝，不顧羅西是否會被嚇到，直接出現在她旁邊的樹叢，道：

「我陪妳去吧！」

過真如他所料，羅西差點尖叫出來。

「你、你別突然出現啦！真是……」

她被嚇得氣喘吁吁，手不時按壓胸口處。

「抱歉、抱歉！我看時辰已晚，不知妳鬼鬼祟祟的要去哪，便跟著妳了。」

若非塔爾是金髮天使，戴墨鏡的羅西還以為是什麼刺客呢！

「我是要去買點東西，佣人雖說他們處理即可，但，我仍想自行購買。」

「太危險了！妳何不等明早？不然，我陪妳去。」

塔爾阻止道，同時也壓低音量。

「明早實在沒空……好吧！有『人』陪我也好，要記住，悄悄地走喔！」

語畢，羅西再戴上一直拿於手中的黑色鴨舌帽。

「嗯！」

於是，她與塔爾從飯店角落的小門通過，途中還巧妙躲過警衛的耳目。

一出飯店，羅西立刻拔下墨鏡，有驚無險的呼出一口氣。

「還是走遠些，以免有人從裡頭瞥見。」塔爾提議。

「對喔！」她高興太早了。

他們又走了一會，回頭已不見飯店圍牆的蹤影。

「這附近有一家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的店。」

羅西邊說邊張望四周，尋覓有打燈的店家。

「嗯！」

塔爾不知該回些什麼，只能簡明扼要的回應。

剎那間，他們陷入沉默，凌晨的黑夜彷彿在加以襯托。

像是在盡力找話題，羅西忽道：

「事實上，我以為你不會來見我了。」

「啊？」

二位皆無停下腳步，唯有塔爾的面孔轉為詫異。

「當天我也許過份了點，對不起。」

什麼？現在才道歉未免太遲了吧？而且，錯者是……

塔爾整個愣住，認為自己先前所想的一切全屬多餘。

羅西發出輕微的笑聲，接著，她『拋下』呆愣原地的塔爾，獨自一人轉進右側的彎。

差不多過了半分，塔爾才察覺羅西不在他視線範圍，換言之，該說他這時才回神。

他照『本能』趕上去，轉入同一個彎。

孰料，瞳孔沒映出熟悉的身影，反倒有掙扎的慘叫聲！

羅西！塔爾的腦海旋即閃過她。

他腳步加快，擔心叫聲為何愈來愈小，直到右側的一條死巷引起他的注意——

三名中年男性黑人分別壓住羅西！

救人要緊，天使本身就有保護人的義務，更何況，那還是他所喜愛的女人。

俄頃間，塔爾已從他們手中奪出羅西。

見她一臉惶恐，塔爾心中不免怒火中燒，又見其中一名黑人凶惡的握住他的手腕，他更想找它們算算帳。

先將羅西安置在自己背後，緊接著，以一記手刀擊下抓住他另一隻手的黑掌。

霍地，黑手的主人痛到蜷縮倒地，彷彿全身的神經都被打痛一般。

剩下的二位也不甘示弱，一同撲向塔爾……

天使各個絕非泛泛之輩，三兩下功夫就把他們制服。

但，怪於塔爾過於輕敵，一名黑人「哼」的一聲，拔出腰中的小刀，在塔爾的手臂上劃下一道血痕，長長的衣袖瞬間見血！

「塔爾！」

羅西滿懷關心的喚，她——看到血了？

蹙了一下眉，塔爾忍痛，拼死亦要保護羅西，而他體內隱藏的能力即將顯現。

滿懷憤恨的，他用沒受傷的手往持刀之人的腹部打去。

「嗚喔——」

倏地，持刀之人昏過去了。

塔爾深深吐出一口氣，旋又轉身拉住羅西的手往外跑。

見危機解除，羅西的心跳漸漸平穩，想開口之際，卻被塔爾緊緊擁住！

塔爾不清楚自己為何有這般舉動，只是好想抱住眼前的女人，確保她平安無事。

毫無抵抗地，羅西任憑他的溫暖沁入她的心房。

此刻，他感覺到和往常截然不同的溫暖，它讓人安心且想永遠沉迷於此。

但，不行！

羅西忽然思及塔爾手臂上的傷痕，不得不離開他的懷抱。

她從塔爾的背後輕扯衣襬，甚至輕拉一下金長髮。

見狀，塔爾果真鬆放些許。

他看到羅西手中的鴨舌帽被她扭得變形，襯衫鈕扣也在方才的危機中被扯開二顆，情急之下，導致塔爾都沒發現。

當他們彼此隔了約莫二十公分的距離，羅西擔憂道：

「你的傷口呢？要趕快包紮才行。」

她偏頭察看傷勢，雙瞳隨即瞪大——

袖子已是一片血紅！

然，塔爾道：

「沒事的，很快就會好。」

羅西不認為人界的殺傷力對天使沒影響，以前的血跡很明顯的證明了一切。

見她一臉狐疑，塔爾莞爾一笑，之後，捲起染血的袖子。

袖子底下竟毫無血痕，更貼切的說法是——傷痕消失了！

隄雅蓮的『祝福』總算發揮功效了。塔爾摸摸手臂，闔眼放心一笑，道：

「你呢？沒事吧？」

「嗯！只不過……」

話到此，她瞧了瞧自己微破爛的衣著，手碰了碰自己的凌亂的黑髮。

「看來是無法到達目的地，放棄吧？回飯店去調養調養？」

塔爾彎下身，停在與羅西相同的高度，手輕撥她的髮絲。

此時，羅西再度發覺這名天使特有的溫暖。

她的心告訴她：她實在有太多接受塔爾的理由。

塔爾若沒現身說要一同出來，她現在會怎麼樣？

頷頷首，她遵從塔爾的吩咐，邊走邊說：

「紐約的夜晚常有遊民會向方才那般。回國的我竟連此事都忘，太不應該了。」

她手拉合衣領，有些自責。

「什麼也別想。夜深……妳不是說明早有要事，那就早點睡較好。」

語畢，塔爾溫暖的掌覆上羅西的黑髮，他決定——在紐約的今宵，要好好守護心愛的女人。

七之四

塔爾返家時，天界的神廳已進入晚餐的黑夜。

手持人界衣裝、身穿細麻衣的塔爾一進家門，濃濃茶香撲鼻而來。

他好奇地睜大雙眸，瞧見家『慧』齊聚一堂，他腳步加快。

「真難得！今天竟會全家吃頓飯呀！」塔爾嘆道。

「差一點就不是全家，你這趟出門可真久。」

父親‧薩克陞座在客廳的沙發上，道。

「你未吃晚飯吧？快煮好了，等一下喔。」

從廚房端來菜餚的母親，問。

「好的。我先去房間換件衣服。」

話甫落，他旋身想迅速走掉，像在隱藏什麼似的，但仍逃不過妹妹的眼睛。

「哥！你手上的衣服怎麼有……血！」

聞言，不只塔爾，在場的諸位立刻停下手邊的動作，全神貫注在塔爾手臂上的衣褲。

什麼什麼？不是藏得好好的，何時露出一角？

塔爾急得遮住血袖，身體卻無法動彈。

父親首先步來，一語不發，直接掀起兒子兩側的細麻衣袖，驚訝道：

「傷口在哪？難不成是別人的？你去人界做什麼？」

「我……」

語未畢，潔莎琳以猜疑的口吻插話：

「何時學會自己療傷？連神子也做不到。」

「想也知道不可能。」

塔爾輕捶妹妹的頭頂，之後續道：

「是『祝福』。我是為保護人類才受傷的。」

到頭來仍是說了，早知就聽羅西的，讓她拿去送洗。

「先去換衣服吧！有是用餐時再說。」

原本充滿擔憂的母親最後步過來，安心道。

基本上，天使沒有特定的吃飯時間，但，有時全會依人界的作息而聚在一起，另稱『家庭聚會』。

華榮家沒有半張餐桌，飯菜總是在典雅的客廳享用，方桌中間會時常更換竹籃中的水果及一旁的茶具。

桌上擺放五道佳餚，他們各自夾入盤中取用，開始今日的『家庭聚會』。

翌日早晨，塔爾依然前去見羅西，他不知曉，有天使或人即將由等待轉為監視。

靜靜坐在飯店別館的羅西，試著尋找自己的真心，但，一道聲音打斷她未了的思忖……

「羅西！能讓我進去嗎？」

她朝聲音那頭探去，只見塔爾佇立落地窗外的邊緣，面帶微笑。

因為今日的夜晚頗涼爽的，羅西將窗簾繫上並敞開落地窗，任微風吹拂一室。

坐在沙發上的羅西挪挪坐姿，回應：

「可以。」

得到應允，塔爾往內邁去，站直的身軀停在羅西前方大約一公尺處，他滿懷關心問：

「昨晚睡的好嗎？」

他低頭望著羅西，抑制內心想逕自握住她雙手的衝動。

「嗯！今早見了些媒體，感覺還可以。」

聞言，塔爾呼出一口氣，心裡的憂心卸了大半。

他見羅西揚起手，指指後方。

明白她的意思，他稍微用藍眸打量後方的沙發後坐下。

這房間的鋪成以紅色系為主，雖比不上神廳的華美；但整體的美感仍是專家級的。

塔爾昨日沒細心觀察這一景一物，現下的神經已被完全吸引過去。

後方的涼風徐徐吹來，與紅色的傢俱搭配城一陣陣暖風，令人心曠神怡。

一時之間，他們不知該說什麼，寧謐是被一道聲響所打破——

「叩、叩！」房門外傳出敲門聲。

羅西身體一顫，似乎沒預料到。

不曉得外頭的人是誰，她必須趕緊幫塔爾藏匿起來，目前為止，有人找她通常是有要事，她先對門外的人道：

「等等！我馬上就來！」

接著，壓低聲音對塔爾道：

「抱歉！塔爾你能先回去嗎？我恐怕無法抽身。」

深知她近日的情況，塔爾頷頷首，起身轉入陽台一角帶著人界衣裝飛回天界。

他走後，一道『人影』佇立落地窗邊緣，拳頭握得極緊，嘴裡沒吐出半句話，眼神是如此的憤恨。

躺在自己臥房床上的塔爾，決定隔一日才見羅西，思及她的忙碌，察覺經常去叨擾她並非無礙。

然，這將造成他無法挽回的過錯……

你是誰？

一道聲音響徹在朦朧的影像中，定睛一看，有二道身影互相面對面，濃霧恰巧遮住其臉龐。

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思忖之際，睡意不聽使喚，塔爾被逼得只好睜開雙眼。

揉弄著凌亂的金長髮，他對方才的夢感到不解，那夢影的『二人』似曾相似，但，愈是去想愈稀疏。

足足一天未見羅西，對塔爾而言有點痛苦難耐。

漫長的等待已過，塔爾發自內心莞爾一笑，起身隨便拿一套衣褲，旋即飛至鏡泉。

黑夜籠罩全地，街燈照亮所有人返家的路線，從天空眺望是幻境般的霓虹燈景象。

帶著愉悅的心情，塔爾準備降至別館陽台。

當他要收下雙翼之際，瞥見房內二道人影。

那是誰？塔爾試問心底的記憶。

那是一名女性，女性的對面是佇直的羅西……

等等！這……真的好熟悉，長長直直的棕髮，比白種人還更特有的美麗膚色，天使！是天使嗎？

忽地，塔爾恍然大悟般，身子不禁後退一步。

是隄雅蓮！她化成人！她可經過神的准許？

塔爾見場面看似危急，先進入房內迅速著人界衣裝，決定不顧一切……

「妳橫刀奪愛！」

昨日的女子再度來煩擾羅西，不斷說明自己是塔爾『未婚妻』的身份。

隄雅蓮一身玫瑰花邊洋裝，誰曉得她是打哪弄到的？

原先想歇息一下的羅西，見陌生女子又來訪，心中的壓力又加一層，她也不干示弱的回道：

「我說過，我不明白妳的意思，塔爾的一切我是瞭解多少，但，從未提及妳！」這是實話。

二位的吵雜聲稍大，好在羅西處於的房間隔音極好，若非有人經過絕不會被察覺。

隄雅蓮氣炸了，她早握緊拳頭，似乎在等待時機出氣。

然，羅西完全沒注意到，她直盯隄雅蓮的紫瞳，續道：

「如果妳有感情方面的問題大可直接問他，別再煩想歇息的我！」

聞言，隄雅蓮簡直到達火冒三丈的地步。

叫她問塔爾，問了不就等於告訴他——她跟蹤的事實——

「妳……」

未完的話全沒入拳頭，說不出的憤怒及嫉妒全讓手代之宣洩。

那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羅西根本來不及閃躲，彷彿樂意接下她的拳頭般，讓拳頭毫不放水的打下羅西的半邊臉頰。

霍地，一個重心不穩，身體朝右側倒去。

眼看快落至地面，手卻來不及撐地，羅西雙眼緊閉——

「羅西！」

誰？是誰在叫她的名字？

只覺身體被像草皮一樣軟嫩的東西扶住，她安心地睜開眼，見塔爾採半跪姿態，穩穩的用雙手防止她落地。

「啊啊——」

拳頭所造成的痛楚這時散發至腦幹，之前只擔心會跌倒，完全沒注意到臉部痛覺，羅西撫著臉頰，嘴裡發出一陣痛喊。

女天使的力氣連一般男人也無法匹敵，女人更是承受不住。

「隄雅蓮！妳怎麼可以化成肉體，甚至找名與妳無冤無仇的女人動武！」

塔爾大聲斥責，忘卻他位於一棟別館。

「塔、塔爾！她橫……刀奪愛呀！」隄雅蓮因膽怯而囁嚅。

她昨日來飯店時，等了好一陣子都未見塔爾，於是，她決定豁出去，直接找塔爾口中的羅西『算帳』。

之後，她留在人界的上空徘徊；因為，她曉得天界的法令。翌日，就和現下的情況雷同。

已用最快的速度著衣的塔爾，在瞧見隄雅蓮動粗之際，慌到手忙腳亂，最後只能扶住即將落地的羅西。

「妳不怕死嗎？妳想死嗎？」

塔爾的話只有隄雅蓮明白，她不答反問：

「你現下不也在自掘墳墓嗎？」

「隄雅蓮！那妳也不須到人界來訓斥神所喜愛的人們呀！」

「一切的禍患就是她，我來為你除掉根源！」

羅西眼睜睜的看著二名天使對峙，這場面她無法接受，終於，在塔爾的臂膀中喝止：

「夠了！」

「羅西？」

塔爾的臉色轉為擔憂，低頭觀看羅西。

羅西輕搥他的胸膛，久久才發現自己倒在天使的懷中。

「妳起得來嗎？」

「嗯。」

塔爾小心翼翼的協助羅西起身站直，這光景在隄雅蓮眼中很不是滋味——她被忽視了？

拳頭再度握緊，她對仍在關心女人的塔爾道：

「你……日期……一個月都快到……我不要！」

她流淚了，說話——因而語無倫次。

聞言，羅西的腦海忽地竄出一則想法……也許，是她致使的，一個月、她破壞那看似約定的一個月？

她不禁亦流下淚珠，嘴毫無哭聲。

該怎麼辦？塔爾暗忖。

他思及，在場的各位或許皆有責任。

啊啊！她們為何要哭？他在心中吶喊。

「羅西！別哭！我……」

語未畢，隄雅蓮突然插話：

「塔爾！你對得起天界的所有同胞嗎？你背叛神令！」

「隄雅蓮！」

塔爾忍不住想走上前，狠狠打她一巴掌。

然，揚手之際，她化回靈體，含淚離去，一身洋裝散落地板。

塔爾十分想追上去，誰曉得，她是不是回天界？但，又無法丟下羅西不管。

在二選一的抉擇中，他會擇誰？

「你要回去嗎？」

羅西看他一臉苦惱的模樣，質疑他是否要留下。

「妳不要緊嗎？」塔爾偏頭一問。

「……嗯。」

回答帶點雜音，聽起來不大肯定。

時間緊迫，她卻十分捨不得。

「那我……先回去了。」

聞言，羅西心中閃過一陣刺痛，她上前，在塔爾要化回靈體的前一秒，拉住他的衣襬。

「羅西？」

塔爾蹙眉，側過身子，道：

「我必須回去。」

塔爾以為，這是她的期望。

「不……我……你留下陪我。」

吞吞吐吐了一段，真心話留到最後才說出。

「我三十分鐘後回來，妳等我好嗎？」

塔爾輕按羅西的雙臂，道。

她那哭紅的雙眼再次泛出淚水，真心在此完全顯露，顫抖著道：

「我愛你！從那女天使說你亦在尋死時，我才明白，我不希望你死！你若回天界，一定、一定會死，對吧？」

她埋首在塔爾的胸膛上，到達無話可說的地步。

天使輕輕擁住懷中人兒。他等到了這一天，等到她接受她的這一天了！

「我不會死的，我答應妳。」

他捧起顫抖的容顏，清澈的藍眸逐漸半掩。

一旁的大門外毫無聲響，靜靜的，沒有微風吹拂，讓彼此的感覺更加清晰。

除了他們，所有的一切彷彿靜止了，塔爾俯首吻下羅西的唇，他身子的溫暖似有似無地送入羅西體內。

羅西沒有推拒，有些駭然的臉開始放鬆。

幾秒後，他們放開彼此，滿足一笑後，再次擁住對方。

塔爾輕撫羅西的頭頂，不捨地道：

「休息吧！我會再來的。」

他知道她會反駁，事先用食指抵住她的唇，接著，將她打橫抱起。

他穩穩懷抱羅西，見她毫無反抗，感到會心一笑。

走向房內的床，把她放置其中央，自己側坐床緣，開口道：

「好好睡，我回去了。」

「拜託！陪我。」

羅西即刻阻止，躺平的身子有坐起的意念。

然，塔爾用單手輕撫她的臉頰，請她別起來，而他接下來，竟毫無動作，反問：

「羅西，隄雅蓮從昨天就來過？她說了什麼？」

「她說了跟方才差不多的話。塔爾！我好怕，你不要離開我。」

羅西抓住他的一隻手臂，深怕他會突然離去。

塔爾的回應是——反握住她的手掌，闔眼微笑。

她習慣地，亦莞爾一笑，安心入眠。

粉色的樹梢——是櫻花麼？

正思及此，樹的後方驀然露出一道身形，只見他愈走愈遠、愈走愈遠……

對不起，我必須回去……對不起……

「呃——」

隱隱約約聽聞幾道語聲，羅西擠眉弄眼，沒睡多久，她已睜開雙眸。

回神時，身旁的塔爾不知何時離去了。

原來，那聲音是他發出的，在夢裡，它變成一種回音。

她藍瞳半掩，疲憊的呼出一口氣，迭次地，她拉緊薄夏被小憩一番，漸漸進入夢中，途中，不斷期許塔爾能平安無事。

她應該曉得法令才對……回天界等於尋死，她不會這麼傻吧？

她知道回家的路線嗎？

塔爾腦中閃過若干問題，在夜空飛行，速度是連他也意想不到的快！他猜測，這是他的極限。

目的地不是華榮家，而是剝那家。

天界的一方正午之地，塔爾氣喘吁吁的落在附近，見苛化達佇立自家的小型噴泉旁，他衝上前，詢問：

「苛化達！你姊姊——隄雅蓮呢？」

苛化達在幾秒前瞧見塔爾降落前方，並沒有特別驚訝，他回答：

「姊姊有整整一天未返家了，她說要去朋友家住幾天。

塔爾哥哥！怎麼了嗎？」

她沒回來？不會是迷路吧？

思忖之際，更上方的天空傳來微微的翅膀拍打聲，刮起一陣陣的涼風。二位及四周在家門外的居民全神貫注於此。

那是住紮此地的軍隊，平常，他們會處理市民的紛爭，和頒布、宣布神令。

一次來三排的大批軍隊，可知一定有重大事件。

身穿皮革甲衣的士兵整整齊齊的降至剝那家大門，帶頭的士兵面帶嚴肅，對著苛化達，宣布：

「神命剝那之全體家『慧』往神廳一趟。剝那之女——隄雅蓮因犯下法令，已被受審。」

什麼？塔爾最不期望的事仍然發生了，他無法置信。

『受審』？是什麼處分？他亦要跟上前看。

剝那一家的心徬徨不定，在軍隊的帶領下，大夥順利抵達神聽。

私自的審判除家『慧』外，其餘皆不得入內觀看，塔爾只能在外靜靜等待。

既然早被受審，那表示隄雅蓮回過天界，甚至被神力拉至或瞬移至神聽？

塔爾搖搖頭，這種令人掛心的事真是折磨呀！

良久，大門緩緩敞開，坐在聖水步道旁邊石階的塔爾，驚覺眼前的光景。

沒有喧嘩聲、沒有隄雅蓮的身影，唯獨淡淡的哭聲飄散空中。

擔心加疑惑，塔爾上前詢問苛化達……

苛化達垮下雙眸，身後的父親不停安慰淚流不止的妻子，長子有氣無力的道：

「姊姊……死了。據神透過神子說，姊姊到人界足足一天，還擅自化為肉體，犯下未經允許而化人的重罪，再家上去了一天之多，神說不得寬恕。讓原先像沉睡般的姊姊在會議廳內憑空消逝。」

他每說一句話，語氣愈是沈重。

塔爾無言以對，低下頭，感到遺憾和惆悵。

「塔爾，你是不是知道內情？」含淚的剝那母親抬頭詢問。

塔爾依然不語，他的心情已不能用言語形容，他想悄悄帶過。

「神都不告訴我們了，塔爾更不可能知道吧？回去了！不要過度猜疑。」

丈夫要求著，口吻含帶感傷。

微頷首，妻子環住丈夫的手臂，傷心離去。

最後，塔爾獨自帶著落魄的神情，回首瞧神廳一眼，對自己的愚蠢感到懊悔。

倘若他沒做承諾，隄雅蓮的死必定不會成真；倘若他沒說出人界的遊記，隄雅蓮必定不會有這番舉動。

當時的三位各有錯，但，塔爾認為自己是源頭。

他——決定在家沉思一天。

後天，羅西依舊暫時居住別館內。

塔爾一顯現，他立即詢問隄雅蓮的安危。

一聽聞她的死訊，嘆了嘆氣，有些自責。

塔爾告訴她，這並非全是她的錯，她的工作繁多，壓力不能再增大。

要離去前，他問了問羅西為何愛上他，她回答：

「你在我痛苦時，總是出面幫助我。到了前天，我才瞭解，自己早已愛上你，只是一直蒙蔽心底——塔爾，我不希望你死，假如我們的來往是錯誤，那你該保護自身，千萬別硬撐。」

話末，她的語氣轉為哀愁。

「放心吧！戀愛很奇妙、很完美不是嗎？」

塔爾用言語安慰，手掌輕拍羅西的手臂。

起初，羅西聽不大懂他的意思，頃刻後，她會心一笑，將頭靠在塔爾的肩上。

回到天界時，他不先返家，而先往神廳飛去。

腳步停在『祈悔庭』一角，來此的目的，是為懺悔害死隄雅蓮的過錯。

至於羅西，他無法放棄，他們之間放不開彼此的手，即使要牴觸法律，也……

思及此，塔爾憶起羅西的要求，但，他早決定，要一輩子守護心愛的女人。

懺悔完畢，他轉移神廳前的聖水步道，放下人界衣裝，捧起一口……

「塔爾！」

是誰在喚他？這獨特的濃厚嗓音……

塔爾偏頭一望，迎面而來的是一張詫異萬分的臉龐。

「塔爾，你蹲坐在這做什麼？」

凱文本是想出門散散步，甫開門卻瞧見摯友如波浪般平順的金長髮。

「凱文！」

塔爾趕緊引入一口聖水，嘴角邊還殘留一條水紋，他用手背將其拭去。

見此狀，神子不禁質疑塔爾喝聖水的理由，他的敏略直覺告訴他——

「莫非是你『害死』隄雅蓮？」凱文直截了當的問。

塔爾身體一顫，之後，他故作鎮定的站了起來，藍眸注視腳下的白色磁磚，一語不發。

他無法在這種情況下面對神子‧凱文。

「你默認了嗎？告訴我呀！塔爾！」

凱文催問，下一秒，他不顧自己置身父神的處所，逕自迅速用左手的虎口掐住塔爾的頸項，將他嵌至步道旁的石牆，大聲斥責：

「吾父永遠是正義的，你竟悖逆他的訓諭！

隄雅蓮會死我早該料到是始於你了！一切是你咎由自取！」

話清清楚楚地傳入塔爾耳中，他被壓得喘不過氣，連咳也咳不出來。

他從未目睹凱文這般神情，雙眼不由自主的闔上，想抿住雙唇卻抿不住。

凱文視情況鬆手，憤怒的心仍未平息。

「你該好好思忖。神再三告誡你的話，別說你忘了！」

那句話，塔爾這麼可能忘得掉，但，他的『心底之聲』叫他切勿放棄。

「凱文，我不能……」

剩下的話被塔爾吞回喉嚨，他就是說不出口。

他的欲言又止以來凱文更多的怒火，他不想再多說，撂下最後一段話：

「夠了！我現在看到的你，是一名皮膚潰爛、病入膏肓的病『人』。」

語畢，他旋身回神廳，進入衛兵替他敞開的大門。

然而，當衛兵要闔上門，他卻自己重重「碰」一聲闔上了。

外頭的衛兵不可能沒看到方才的光景，只是沒有權利干涉，他們默默觀看。

被拋下的塔爾，對凱文的話感到愧疚，他壓了壓呼吸不順的胸口，以蹣跚的步伐返家。

單手恣意揮開會議廳的簾幕，凱文迅速走入自己的臥房，途中還經過正在走廊走動的父神。

神亦跟上去，打算打破沙鍋問到底。

坐在臥室的任一圓椅上，凱文單手擱於木桌上，口中吐出滿滿的火氣。

毫無跫音地，神步上前來，道：

「吾兒，何事令你如此火大？」

「父神？」

聽他的語氣，他方才似乎沒注意到神皇。

神坐在愛子旁邊的空位，持久未得答覆。凱文不答反問：

「小兒不明白，父親為何要讓塔爾在完成任務後，繼續化為人類？」

神在俄頃間思忖，道：

「凱文，假使你有位很要好的朋友，幾天後，你突然杳無消息，那你不會想去解釋清楚，因而失去一名好友嗎？」

仔細聆聽神的諫言，凱文頷首，怒氣減少些許，他沉默下來。

神雙手撐在桌緣，鼻樑輕靠指尖，表情變得十分嚴肅。

思了又思、想了又想，決定：

「這件事是該處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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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失與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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