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川是個人類,需要充分的睡眠,但我只是抹遊魂,一切人類需要的生理需求都離我太遠了,於是我利用顧川的睡眠時間去尋找我的狗,並且在顧川醒著的時候與他形影不離,絕對不可能錯過我的狗任何一點消息。
這天我回來的晚了,外頭的天空一片灰暗,客廳的桌上擺著一束我不知道名字的花,綻放的樣子很像紅心石蒜,花序上開著數十朵淡紫色的筒狀小花。我敢說顧川待會許是有一場約會,他一回到家中立刻進入臥室換上乾燥的衣服,正式的像是去相親。
我思索再三,因為好奇心的驅使,我跟了上去。
花在植物界中應該等同於生殖器,某種程度上在我看來是最糟糕不過的禮物,但那是束漂亮的花,所以我已經開始嫉妒起花的主人了。
基於我們曾經的關係,我知道顧川絕大多數狗的存在,或許會是我不知道的那幾條,也會許是顧川在那之後又收了的私奴。顧川與我不同,私底下他的身邊跟著很多條狗,但台面上的他就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過著平凡的日子,日復一日。
他的約會對象會是哪條狗嗎。
不,他親口說過自己不會愛上狗。
「但你卻是個奴隸主。」
「他們信任我,承認我,崇拜我,所以我才是奴隸主。」那時他的面前擺了一杯亞歷山大,巧克力般甜膩的味道,奶油一樣的口感,他無奈的看著搶過他酒杯的我,眼裡卻含著笑意。
我無法想像顧川被哪條狗給拴住,當個藏獒主。
所以我又想起了我的狗,那是條很成功的藏獒,我是該佩服調教出這隻藏獒的那位主人,但以正常人類的角度,我確實恨著牠的前主人。
在我跟著顧川整整一週後,我很確定我的狗走丟了,他肯定是自己丟的,顧川不可能對他名下的狗不聞不問,畢竟他對全天下的狗都一樣有耐心,至少比對我有耐心的多。
「你該替他取個新名字。」那是我能夠獨當一面後,顧川給我的第一個建議,寶貴且實用。
於是我那天去了一趟朋友的家,一大團的黑影縮在客廳半個人高的大型狗籠裡,聽到我開門的聲音後那團黑影揚起了脖子,縮著拳頭興奮的扒拉著根本沒有上鎖的門發出嗚嗚聲,我熟練的在角落的狗碗倒入在路上買的便當,以及混了半碗的狗食。
「小楓。」我將碗放在籠子前,半年來頭一次主動替這間公寓點亮了燈,黑影蹭到了我的身邊,皮製的束縛道具包裹著他,像是已經成為了他的皮囊,「久等了。」
重獲光明的人形犬雙眼中承滿了希望,他望著我,像是獲得了第二條生命那樣喜悅。
我學著顧川的動作,輕撫蹭在我腳邊那條人形犬的脖頸,將破舊的項圈解開,他想阻止我的動作,被我甩了個巴掌愣在原地,於是我堅定緩慢的撤下那條項圈,換上了我帶回來的新項圈。
我分明是給人銬上枷鎖的奴隸主,但像是卻被層層荊棘鎖鍊給捆著,萬劫不復。
顧川的目的地是座墓園。
我在那裡得償所願見到了我心心念念且放心不下的狗,他與顧川擦身而過,看起來氣色不佳,但比起我離開時勉強算是個人,那種感覺就像是褪去了狗皮,所以誰也沒有認出誰。
總體來說,或許他總算走了出去。
我對於他們兩人居然擁有同一位探視的人感到好奇,也無可避免的感到嫉妒,那就像是他們兩人擁有了共同的小秘密,卻把我這個死人摒除在外。
顧川在一座墳前停了下來,他單膝跪下放下拿在手中的花束,萬萬沒有想過花束的主人居然是個死人,我理應不該跟死人置氣,但我卻克制不了我的好奇心,於是我越過他的肩看了過去。
那是陪伴了我二十幾個年頭的三個字。
他在墳前待了很久的時間,久到幾滴雨水穿透了我的身體,並開始落在顧川的肩上,將他的西裝暈出了深一些的顏色,我意識到顧川似乎在我的身上花費了太多時間與心力。
那是一種奇妙的情感,像是突然從靈魂深處滋長出什麼,瘋狂的、放肆的,充盈了我的全身。
我抹了一把臉。
摸到了一手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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