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聽珍妃在房內這麼一喝,不由得吃了一驚,怕得全身發抖,心知若是給珍妃娘娘知曉自己撞破她夜半偷漢的事,任她常時心地如何澤厚,對下人如何體貼寵愛,為怕秘密洩露,定會千方百計的滅口來著,到時自己百口莫辯,也就只有等死的份兒了。可是轉念又想,自己一直走來,絕無聲息,珍妃娘娘又是怎生知覺的?
只是當下也再管不得這些,但聽柳兒道:「別管了,快跑!」雪兒此時嚇得六神無主,也只有聽柳兒的了,點了點頭,拔腿就跑。二女如此走了好一段路,見身後始終沒有異動,這才放心下來,敢慢慢緩下腳步,但回想起剛才驚心動魄畫面,仍有餘悸,不禁全身發顫。
柳兒道:「都好啦,沒有追上來,這次算是死裡逃生。」
雪兒道:「我早說不要來啦,你就是不聽人家說的。」
柳兒笑道:「雪姊姊,柳兒才沒有要你跟來呢,可是你自己跟上來的啊。」雪兒聽她有理,確是自己自願追上,一時無言以對。又聽柳兒續道:「我都說了不錯啦,娘娘當真是有古怪,我何時猜錯來著?」
雪兒道:「我可寧願你猜錯呢,至少不用奔波這麼一段路。」
柳兒笑道:「嘻,我的好姊姊,你剛才不也是看得很是快活麼?」
雪兒聽後兩頰一紅,想自己確是看得目馳神炫,但也總不好承認,便道:「才不是呢!」
柳兒笑道:「不肯認也就罷了,但你可騙不了我呢。」雪兒被她說破心事,也就不再理睬她,生怕再說下去又要被柳兒這鬼靈精取笑,可腦內卻不住的想起韋天白那颯颯雄姿,那緊實的肌腱,想將來若覓得一個如此英氣的郎君,當真是別無他求了,想著想著,心裡不覺甜絲絲的,似是有點明白為何珍妃娘娘倚窗觀星時,會不時眉目含情,嬌羞淺笑。
二女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便回到下房,進門前,柳兒叮囑道:「姊姊啊,這晚的事,跟誰也休要說起,知道麼?」
雪兒笑道:「哼,你道我似你這般愛說愛鬧麼?」
柳兒又道:「就是珍妃娘娘問起,也要佯裝不知,好麼?」
雪兒答道:「好啦,都知道啦,不說就是了,你都把我當成是個小傻蛋似的。」
柳兒笑道:「嘻,你不是麼?」說著便打開房門,見裡頭眾人早已睡過,便悄悄的置好被褥,也想早早休息了。
原來當時宮女太監都有輪班制度,即使是在深夜,也有宮女在妃嬪宮中候命,以無時無刻的聽候傳召,侍奉主子,但這數天以來,珍妃把其餘宮女盡數撤去,就只留心腹的雪柳二婢在身邊,是以這晚二女回到下房,各人早已入眠,就只有她二人睡在一處。
二女解過衣帶,躺臥床上,兩眼緊閉,極力想要睡去,卻總是輾轉反側,難以成眠。但聽房外秋風颼颼,落葉蕭蕭,一副撲朔迷離的景象,二女睡在一處,聽在耳裡,竟是各懷異夢,雪兒心中念記的,就只有韋天白那英俊俏臉,雄偉身材,想的無不就是被他抱在懷裡,細語纏綿的光景。可旁邊的柳兒,心下卻不斷嘀咕:「大事 …… 那人所說的大事 …… 到底又是甚麼 …… ?」如此想著,不知又過了多久,二人才終於沉沉睡去。
次晨醒來,二婢心中對昨夜的事始終不能釋懷,一整個早上也是神不守舍的,往常一盞茶時間做完的活,今天卻花上了大半個時辰,可二女都是珍妃身邊的紅人,也沒人敢多說半句,是以一直都相安無事。到得午後,突然有一侍婢來傳,說是珍妃召她們到寢宮,有話要問。
二婢聽著都吃了一驚,心想此行凶多吉少,定是珍妃娘娘發現了自己昨夜的行蹤,要重重責罰下來。兩人面面相覷,心下了然,自己得知了如此秘密,所謂責罰,實在就只有死路一條是了。二人四目相顧,一時說不出話來,也不知是否要答應傳召,但既是珍妃的意旨,便也就無從推搪,只得聽天由命是了。
二人沿路走著,仿如迎著死期,赴往刑場似的,一步一驚心。只聽柳兒道:「姐姐,休要慌,娘娘她不會知道,想必是為了別的事而已。」
雪兒不以為然,道:「她不知道才怪呢,不然豈有如此召見我們的理?」
柳兒道:「她就是知道,我們盡管來個死不招認就是。」
雪兒道:「認了還好求情呢。」
柳兒道:「反正沒有人親眼瞧見過我們,就是不認,她也奈何我們不得啦。」
雪兒道:「珍妃娘娘是主子,我們的死活都在她手上,又那有甚麼奈何不奈何?」
柳兒嘆了口氣,道:「唉,這也不錯,在皇宮生活,一條性命好像都不是自己了啦。」
雪兒道:「才不是麼,反正是當個丫環,我寧可不要穿這些錦衣繡服,就是到尋常家做個侍婢,也總比在皇宮掉了命兒好。」
柳兒道:「所以都說,想要得到更好的,也就只有甘冒更大的兇險啦。」
雪兒道:「我可是不情願的呢。」
柳兒道:「我卻是不甘心 …… 」
二人如此聊著,心下稍稍泰然,不知不覺也就來到了珍妃的寢宮。珍妃見她們來到,便把宮內其餘侍女盡都撤退,就只獨留下雪柳二人。二婢見狀,心下涼了一截,都想出個所以來,知是再無僥倖,便即跪倒在地,道:「奴婢知罪。」說著又叩了兩個響頭。
珍妃卻只是淡淡呷了一口茶,笑道:「我可沒有說甚麼呢,你們知甚麼罪?」雪兒聽珍妃語氣,只道她是有心饒過自己,便打算和盤托出,道:「奴婢昨 …… 」
柳兒見她就要直認不諱,到時可真再沒餘地,便搶嘴打斷,道:「奴婢力薄,侍奉娘娘不周全,實是罪該萬死。」
珍妃蹙蹙眉,又呷了一口茶,冷笑道:「都給我一五一十的招過,還好饒了你們。」雪兒見珍妃都說要饒過自己,想她身份既尊,自是言出如山,不會反悔,便忍不住又想要開口認罪。
柳兒與她情同姊妹,對她的脾性自是了然,便忙道:「奴婢不明白娘娘意思呢。」
珍妃放下茶盅,道:「還要賴麼?今兒一大早,蛾兒就給我稟告過,說你們昨夜四更時份才回到下房,都把她吵醒了,她就怕你們不知生出甚麼事來,才跟我見說,嘿,不過也幸得她如此機靈呢,不然我還是蒙在鼓裡,胡里胡塗呢。」
柳兒聽是蛾兒,不禁無名火起,想她往常與自己作對也都罷了,此時竟還當真要告狀來著,可是想著又覺裡頭似有甚麼不妥,只是怒上心頭,也管不得別事了,便道:「娘娘才不要聽蛾兒那孩子胡說八道。」
珍妃聽她語氣帶點不敬,便站了起來,走到她身邊,厲聲道:「可不要恃著我往時疼你,就給我胡鬧呢,我只消說一句,你倆就立時性命不保了,怎麼?招,還是不招?」說著橫了手,在脖子上作了個斬首的姿勢。
二女看在眼裡,都是不寒而慄,想往時溫婉善人的珍妃娘娘,遇著這等大事,可以立時變了別個人似的,竟是不留情面,手段如此決斷厲害,心裡不禁又畏又敬,想這娘娘當真深藏不露。珍妃見她們不答,又問:「嗯?怎麼?昨夜看到甚麼?都給我招過好了。」
柳兒只道橫豎是死路一條,也總要告蛾兒一狀,至少引起珍妃的疑心也是好,便道:「昨夜奴婢睏得很,早早便回到下房睡過了,卻是蛾兒 ….. 蛾兒她 …… 她才是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幹甚麼勾當呢。」
珍妃聽她如此嘴硬,不禁勃然大怒,當下就給她刮了一記耳光,打得原來跪下的她都仆倒在地,口角登時滲出點點鮮血來。珍妃怒道:「臭丫頭,就是這麼愛辯,不怕死麼?」
柳兒看著珍妃如此兇狠可怖的模樣,也就只得眼泛淚光,不發一語,任她平時一張巧嘴如何能言善辯,此時也都是不敢再說了。珍妃見她不答,又轉過去,怒目瞪著雪兒,神色中自帶著一股威嚴。雪兒被她這麼一瞪,早已是魄散九霄,甚麼都再隱瞞不了,卻聽珍妃突然神色一轉,溫聲細語地對她說:「你可不像柳兒般放肆呢,來,把看見的都一一給我說過,我自會饒了你。」雪兒見珍妃性子如此飄忽,心中又亂了幾分,便想也不想的把昨夜所見珍妃與韋天白的事都供出了。
柳兒聽著雪兒一字一句的把昨夜所見向珍妃道出,見她雖然把話說得含蓄隱晦,情節卻仍是不堪入目,都把珍妃說成是一個勾搭漢子的大淫婦來。柳兒見過剛才珍妃的怒態,知道她不會輕易饒過自己,但原來當真一場殺身大禍迎來,自己也不過是無能為力,改變不了半點,只有雙手掩面,坐以待斃而已。
卻聽雪兒把事情敘過後,向珍妃道:「娘娘,奴婢知無不言,言無不實,不敢再有欺瞞,只是 ……只是奴婢懇請娘娘饒過柳兒性命,她也不過是怕娘娘責罰才不敢招認,絕非有心欺騙娘娘,請娘娘恕罪。」
珍妃聽雪兒招認,臉色登時又更慈和,便伸手拉起她:「先起來再說吧,」
雪兒依了,站起來後又道:「娘娘柳兒她 …… 」
珍妃聽著卻是置若罔聞,毫不理睬,又坐回炕上,呷了一口茶,道:「為何昨夜我在房中大喊是誰的時候,你們卻不答應,就只管忙著逃跑?可知你們如此落荒的跑,卻都把皇上送我那花瓶子給摔破了?」珍妃說罷揚手一指,果見往時放著花瓶的位置,此時竟是空無一物。
柳兒腦內極力回想起昨夜的事,就是想不起昨夜有摔破花瓶這一節來,但珍妃是主子,既說是有這麼一回事,即使沒有,也都只得變有好了。雪兒卻只道珍妃是要藉花瓶的事責罰自己,便復又跪倒在地,道:「奴婢罪該萬死,但 …… 奴婢都是無心之失,還請 …… 」
珍妃聽著噗哧一笑,臉色似是昔時般的仁厚,剛才的兇光已然消失無形,她說:「我當然知道你們是無心之失,要是有心,我豈有饒了你們的份兒?」
二婢聽她語調突然變得溫和,心下納罕,只覺她今天性情飄忽,喜怒無常,實在難以捉摸,但想跪倒在地總是不錯,便只管默然跪著,也不敢再說上一句話。
珍妃見她們神色間對自己又畏又懼,只感稱心得意,便道:「你們可知道我要殺人滅口不過是易如反掌的事?若當真要取你們性命,也懶得跟你們費唇舌是了。可是啊,我就都不怕你們知道,就是你們要把昨夜的事給外人說來,人家也只道你們是胡說八道,皇宮禁院,守衛如此森嚴,又豈能叫人相信有人能自出自入而全不叫人知覺?到時事情鬧大了,人們都只會說是你們造謠,要毀壞我的名聲,也不用我來治你們,這罪名自已是不小。」珍妃說罷冷笑一聲,然後又呷了一口茶。
二婢聽著心想不錯,如此荒謬的事,就是說出來也沒有人要相信,只是都沒有想過,往常以為純樸天真的珍妃娘娘,竟是一個用心極重的人。雪兒忙道:「娘娘休要誤會,昨夜的事奴婢絕不敢向外人洩露半句。」
珍妃淡然一笑,然後扶起了她:「想你們也不敢。」說罷又向柳兒睨了一眼,示意要她也站起來,續道:「你們既已知曉我的秘密,以後忠心的向著我,替我辦事,我自不會虧待你們,好麼?」二女均想這次能逃得性命已是僥倖,就是珍妃說甚麼也都答應了,於是便點了點頭,齊聲稱是。
珍妃看在眼裡,心想:「說到用人權謀,我可不比老太婆差多少呢,單是這一招軟硬兼施,老太婆就做不來了,換轉是她,她就是斬了乾脆,又那學得我般,都把下人推心置腹,要她們死心塌地的為自己所用?」珍妃想著想著,心裡暗喜,忍不住偷笑。
原來珍妃一向把雪柳二婢視為心腹,昨夜所以只留二人侍奉自己,就是因為不怕她們洩密,知道她們一向對自己忠心耿耿,決不會向外人說自己半句不是。可是昨夜與韋天白偷歡之際,正是乾柴烈火,燒得火熱,忽爾聽見外邊有人經過,還要打破了房內的花瓶,這又怎麼叫珍妃不憂心?若是給太后或是皇后的近侍知道自己夜半偷漢,即使最後能辯白,也是於自己大大不利,要費上好一頓功夫的事。
如此一直到天明,聽蛾兒說起雪柳二婢夜歸的事,這才叫作稍稍定神。她知道蛾兒與柳兒向來有隙,到自己跟前來說起對方的不是也是常有的,但又想此事牽連甚大,還是不敢輕信蛾兒之言而妄下判斷,便傳二婢到跟前來,要問個究竟。她知道若是好言相勸,二人定是不招,於是便以性命相脅。到得雪兒供出時,她便再無疑慮,只道昨夜的便是她們二人,這才真正的安下心來。
珍妃越想越是得意,但想還是韋大哥吩咐下來的事要緊,便對二婢道:「我這就要你們替我辦一件事 …… 這樣 …… 這樣 …… 」說著便把事情都給一一交帶過了,然後又從炕上拿出一隻包裹來,遞給二婢。只見裡頭放的盡是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極盡瑰麗耀目,其數量之多,更是二婢平生所未見的,二人看著都是微吃一驚。珍妃問道:「都知道了麼?」二婢點了點頭,珍妃又說:「嗯,好了,我們這就往老佛爺處走一遭。」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wgFKfUO4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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