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的我走了

Feb 21,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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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躺在剛換了新床單的病床上，這個房間裡有個淡淡的消毒水氣味，談不上好聞，卻也不會難受。

　　盯著牆上的時鐘，秒針跑得飛快，分針則在後頭苦苦追趕，等到上頭跑到了我最喜歡的時間點，我壓下了手中的開關。

　　吊掛在一旁的液體開始由細細的管子輸進我的血管，它們會順著血液的流動蔓延至全身，直到我的心臟無法跳動，再也沒有脈搏。

　　整個病房白的有些刺眼，我閉起眼睛，突然就看見了十四歲的自己。

　　那是一堂又一堂的輔導課，我總是找不出答案，以至於不怎麼喜歡這門課程。

　　師長每回都是拋出一個問題，然後發給我們紙張，讓我們將自己的答案填寫上去，白白淨淨的頁面，是我們揮灑的空間。

　　可那著實煎熬。

　　他問，你覺得人生的意義為何？

　　我苦思半天，仍是想不出個答案，畢竟人類的存在也不過數千年，宇宙行星交替間，有朝一日定是再也尋不著人類的蹤跡。

　　那麼我們留在這水藍色的星球又是為了什麼？學生夜夜伏案苦讀為的是有一間好學校，將還好得到一體面的工作。

　　成年人皆是在工作崗位上努力打拼，好讓自己的薪資提高，聲望也能上漲。

　　但努力了數十載後呢？還不是什麼也帶不走，包括自己的軀殼。

　　於是我教了一張白紙。

　　很白很白，一點筆墨也沒有。

　　結果就是我被老師單獨談話，他因為為什麼不作答，我如實相告，說我找不到答案，他卻蹙起眉頭，像是看一個麻煩人物一般看著我。

　　他說，那是作業，你怎麼能因為找不到答案就不寫呢？

　　我只覺得好笑，他要我找出一個沒有結果的答案，我找不到，他就生氣了。

　　後來又有一回，老師又提出了新的問題——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又交了張白紙。

　　因為我沒有夢想，我覺得我的未來隨遇而安即可，我能拿什麼學位，應徵什麼職位都行，就看那時的我能力如何，現下就是把手邊的事做好罷了。

　　追隨什麼太累了，反正每個人終歸只有一個結局，那就是雙腿一蹬便駕鶴西歸。

　　老師聽了我這話又不滿意了，他反駁我，說即便死亡，還有名聲，有些人能夠萬古流芳，哪怕已不在人世，還是有人會記得你。

　　我回道，可到了人類滅絕那一天，大家都離世了，誰來記得你的萬古流芳？

　　老師很奇怪，他應答不出，啞口無言，卻還要罰我站在牆邊思過。

　　還有一個問題，是為我們打算在這個世界上待多久。

　　這回我沒有交白紙，寫了四十歲。

　　同學都來問我，為何這麼短。

　　我想了想，只說待太久會太無趣。

　　但真是的理由是我不想面對年邁的自己，試想自己年已暮遲，白髮蒼蒼，面龐上全是皺紋，走都走不太動要他人攙扶。

　　我都不太能接受這樣的自己，何況旁人。

　　年少的我還站在輔導室的一角，目光忽而瞥來，她衝我笑了笑，還揮了揮手，結果被一旁的師長問道在做什麼，她搖搖頭，表示什麼也沒有。

　　見她如此，我也回之一笑：「好好活著。」

　　其實之前我也不是很能理解，我這麼不喜歡這個世界的人，為什麼還能活得好好的，如今突然想通。

　　也許是我貪生怕死，怕疼，懦弱無能以至於會活得比誰都好。

　　可最重要的一點，或許是我骨子裡仍是有那樂觀開朗的因子存在。

　　後來為什麼選擇安樂死？純粹是感覺它最不會感到疼痛罷了。

　　眼前的景物慢慢被黑暗吞噬，我見不著年少的自己，亦見不到這病房裏的一切事物。

　　閉著眼的時候聽覺總是特別敏銳，分針行走的聲音驀地清晰，卻又逐漸細微，像是離我越來越遠，直至光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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