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開書房門,達米安便看到趴在書房沙發上的杰森,和一樣趴在沙發上阿福貓,一人一貓佔據了整張雙座位沙發。阿福貓稍稍睜開眼,望了望來人後又冷淡地閉了回去,而杰森則頭也沒抬地拿著他和提姆在昨天一起買的《憤怒與寬恕》,看得雙眉緊糾得就快連成一線。
達米安把手上的兩人份的鉛筆及畫簿放在茶几上,然後一屁股坐了在杰森對面的沙發,嘴角朝下的抿著唇,緊盯著杰森不放,跟著進了門的提圖斯則坐了在達米安腳邊,坐姿比眼下的杰森端正數倍。
被盯了一會後,杰森啪的一聲合上書本,斜過眼瞟向不發一語、臉臭得跟平常一樣的達米安,挑高了一邊眉毛,疑惑地看著總是對他冷嘲熱諷的兄弟,不願意做先開口的那個,只肯用表情表達出「有屁就放」四字。
達米安慢悠悠地拿起其中一本本子,用著一貫的傲慢口吻這樣說道:「我認為,你需要培養一下你的美學。素描是個很好的入門,既幫助你訓練觀察能力,同時亦讓你好好欣賞一下莊園裏的藝術品或古董,改善一下審美觀。」
「然後?」,杰森撥開眼前垂落的額髮,坐了起身,動作驚動了阿福貓,四蹄踏雪的黑貓不滿地衝著杰森低沉地喵喵叫著,直至杰森把牠撈了去自己腿上。他摸著貓咪柔滑的毛,瞥了眼滿臉想把貓要回去的達米安,側著頭嘲諷似的笑著問:「難不成您要教小人我畫畫嗎?達米安閣下。」
「是指導,而且不是畫畫,是素描。」,達米安頷首,大量地沒去計較養弟的陰陽怪氣——經驗所得,要是和陶德鬥嘴的話,那很可能到最後你就只顧得上和他鬥嘴,做不成任何的事——他把另一本畫簿和一份素描筆推了過去,「拿起筆,我們從排線開始。」
「哇哦——今天什麼日子?」,杰森誇張地表現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直拍著自己胸口,沒有接過畫具,只是嚷著:「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突然想教一隻『父親從街邊隨手撿的一條野狗』畫畫?雖然我覺得自己應該是野雞就是了。」
達米安撇了撇嘴角,小聲又含糊地噥了句阿拉伯語,杰森當然聽不懂,但他對這語氣很熟悉,所以他吐著舌頭對達米安比了根中指,達米安的臉色自然更黑了,他捏著拳頭,似乎想要拂袖離開,只是不知道想到什麼,難得地忍了下來,深呼吸了一口後命令對方:「算了。你坐著別動,把阿爾弗雷德抱好。」
本等著大戰到來的杰森瞠目結舌,髒話卡在舌尖,繼續罵下去也不是,直接離開嘛,又不甘心,只得咬咬唇繼續坐著,也倒是應了對方的要求。
生著悶氣的杰森,手肘支在沙發扶手上撐著臉頰,另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撓著阿褔貓的下巴,黑貓滿意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黃澄澄的眼睛微微瞇起,那舒服而幸福的樣子,逗得杰森終於鬆開了眉頭,彎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達米安觀察了一會後,雙腳曲膝踩上了沙發,把畫簿放置在大腿上,拿起了最淺色的鉛筆,在某頁空白中描畫著;從杰森的方向望去,是瞧不見對方畫紙上的內容的,但在安靜的書房中,聽到對方運筆時的唰唰的聲音則是不難的事。
杰森側著頭,好奇地凝視了達米安一會,看著對方的神情——專注,卻又有別於拿起刀時的專注──眼下握著筆桿的他彷彿是另一個人似的,儘管一樣臭著臉、抿著嘴,但沒有尖銳的戾氣,連眼裏眉間的囂張傲慢都散去了不少,只有一種冷靜得近乎淡漠的眼神,默默地觀察著云云眾生。
達米安執起另一個濃度的鉛筆,同時抬眸確認一下記憶中的畫面和現實有沒有出入,便看到對方正一臉探究地瞅著自己看,於是,達米安便淡淡地問了:「有事?」
「為什麼要用那麼多枝鉛筆?」,杰森問。
「你畫一下不就知道。」,達米安用下巴比了比就在對方面前的畫具,不過杰森高高地噘起了嘴巴,只是抱著貓,不肯拿起筆。達米安睨了他一眼,晃了晃手上的筆解釋說:「軟硬濃淡有分別,基於石墨與黏土的比例。石墨愈多,筆芯就愈濃愈軟,反之亦然。」
杰森胡亂地點了下頭,也不知有沒有聽懂,盯著盒內每枝筆桿上不同的、閃亮亮的金色標記,判斷那應該就是用來註明該筆是哪種筆芯。
「那你在畫什麼?」,杰森又問了,飛快地督了眼達米安後,便眺向窗外,裝作隨意地問著。
「貓。」,達米安簡短地回答,而黑貓軟糯糯地喵了一聲,像聽懂了人話後在應聲,但沒骨頭似的攤在杰森腿上的牠連眼都沒有睜開,讓達米安內心暗罵著這叛徒,沒想到的是,提圖斯卻像聽懂了貓話般,抖了抖毛後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鍥而不捨地用鼻子拱著黑貓,煩得阿褔貓一掌拍下來,把作亂的狗頭鎮壓在杰森膝上。
動物之間的互動讓杰森笑了出聲,清脆得像銀鈴似的,只見他搓著大丹犬的頭頂,興奮地向嗚咽著的狗兒打招呼:「嗨伙計!你叫什麼呀?」
大丹狗自然是不會回答他的,而達米安生怕杰森會自把自為地以「大黑」、「阿壯」、「波比」之類的沒品位名字呼喚自己的狗,只能回答他了:「提圖斯,這是他的名字。」
「提圖斯!哈囉,提圖斯!」,杰森開心地重複著大丹犬的名字,又撓了幾把牠的耳朵,成功收買了提圖斯的心。達米安看著他的寵物全被養弟抱走了,內心泛著道不清的醋意,而這時,杰森竟望著他,凹著兩個小梨渦的小臉笑得真誠,「這是個好名字。謝謝你告訴我,達米安。」,相當難得的道謝,聽得達米安滿臉微妙,幾近是坐立不安。
「不用謝。」,達米安這話說得低沉又含糊,近乎是壓在聲帶裏、不想讓它跑出來的咕噥。
還沒長大的男孩總是忘東忘西,只要眼前有著吸引了他注意力的事物出現,他們便會把上一秒鐘發生過的事拋諸腦後,就像現在的杰森,便因為提圖斯和阿爾弗雷德,把他方才問的一個問題忘光了。
要完成一幅素描,需要花的時間絕對不少。當達米安停下筆時,太陽都開始西沉了,橙紅色的夕陽穿過玻璃窗映入書房,照在不知何時已熟睡的杰森臉龐上,酣睡的他臉頰是完全放鬆的,眉間也不像這宅子的人般㚒得死緊,達米安忽然就明白到,迪克偶然會嘟唸的「真希望你能像個孩子般」,那「孩子般」的樣子到底是怎樣。
達米安把鉛筆收好,又重複檢看了幾遍自己的畫作,比對了畫中彎著一抹微笑、抱著貓、腳邊還坐了一隻大丹狗的主角,和眼前睡得毫無防備,連口水都快流出來的杰森,嫌棄地嘖了一聲,又拿出筆,在把畫紙㚒進畫簿前,在背後匆匆寫下一行備註──「永遠不會有機會當羅賓的愚蠢小屁孩陶德」。
其後,在飯桌上任杰森怎樣死纏爛打,都無法從達米安撅得老高的嘴裏,撬出任何關於畫內容的訊息,更別說是有幸一覽了;然而他們神通廣大又熱愛多管閑事的家人,卻早在杰森目前沒機會接觸到的私密頻道裏,把畫作廣為流傳,甚至是和隊友分享了。
達米安頂著某幾位默默飄來的、含蓄但絕對隱含欣慰或笑意的目光,瞪過一輪都無果,更發現連潘尼沃斯都帶著慈祥的眼神看著他時,他只能惱怒地呼喝著還在嘟嘟嚷嚷的杰森叫他「閉嘴」,並一叉子的插進無辜可憐的胡蘿蔔裏洩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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