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個兒跟矮個子開著車,停在一棟公寓的樓下。後座的矮個子,把套在林祺鈞頭上的黑色頭套摘下。
「找到了,就打手機通知我!」
被矮個子趕下了車,站在路旁的林祺鈞才猛然發現,自己正站在家裡公寓的大門前。此刻的林祺鈞,腦子裡不是要如何才能找到白澤,而是要怎樣才能救出李欣霓。
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報警!
有了這個想法之後,看著大個兒將車駛出了視線,林祺鈞轉身就往家裡附近的警局去。忍著腹部的疼痛,快步地來到警局對面的路口,沒有理會停止的號誌燈號還亮著,直直衝向警局。但就在他快要到警局門口的時候,口袋裡的電話響了起來。
接起電話,傳來的是矮個子的聲音:「你現在要做的,應該是想辦法找到白澤!難不成你想報警,讓警察找嗎?」
冒出一身冷汗的林祺鈞站在警局門前,抬頭看了一下路口的監視器。
「唉呦,這個表情不錯!哈哈哈哈。你不笨嘛,知道就好,我們可是隨時都盯著你的!」
知道自己被監視著之後,報警的念頭就此打消,林祺鈞只能帶著憤怒又焦急的心情回到公寓。
打開住家的大門,林祺鈞只覺得眼前家裡的擺設十分地陌生,但卻又充斥一股熟悉的感覺。轉頭看向餐桌,桌上擺了好幾盤熱騰騰的菜,還有他跟李欣霓最愛的日本燒酎與魷魚乾。
這個場景從兩年前的記憶中被翻找了出來,但與林祺鈞記憶裡不同的是,原本在餐桌旁的李柏森沒有出現。他不會記錯這段已經被刻在海馬迴的懊悔。他記得很清楚,那個星期五的晚上,李柏森正準備吃下第一口食物的時候,李欣霓晴天霹靂的說出:「我們離婚吧!」
腦中的記憶再一次演繹到李欣霓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廚房裡傳了聲響,打斷了林祺鈞的回憶。他慢慢走向廚房,撥開掛在廚房門口的布簾,熟悉的身影站在眼前。
「你回來了啊!我剛沒聽到你開門,晚餐弄好了,洗洗手快去吃吧!」李欣霓剛收拾好廚房,一邊脫下圍裙,一邊對站在門口的林祺鈞說。
林祺鈞呆站在廚房的門口,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李欣霓。潛藏在身體的理性靈魂,無法理解眼前的情景是怎麼一回事?但他不想再去分析什麼,立刻衝上前去,緊緊地抱住李欣霓。
「怎麼了?」李欣霓在他耳邊溫柔地問。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就是個膽小鬼,不敢面對失去孩子的現實,我不該讓你一個人去承擔這一切!對不起!對不起!」
林祺鈞像個孩子一般地放聲大哭。
李欣霓雙手慢慢環住林祺鈞因為大哭而抖動的身軀,輕輕地撫著他的背:「沒事了,我都知道,沒事了。」
林祺鈞鬆開了手,擦掉臉上的淚水,眼前的李欣霓也紅著雙眼:「沒事了,我們還會再把寶寶生回來的!」
聽見李欣霓這麼說,林祺鈞的腦袋像是被重重地敲了一錘,眼前突然一片黑。
再次睜開雙眼,林祺鈞感受到腹部疼痛,還有臉上被熱湯淋下後,微微發熱的脹痛。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眼前又出現滿臉痛苦表情的李欣霓。
屠叔對著他說:「還學不乖!」
林祺鈞的腦袋一片混亂。這是怎麼回事?剛剛不是還在家裡的廚房?怎麼一下又回到了防空洞?而且已經發生過的場景,又重新來過一遍?
倒在地上的林祺鈞像是聽著錄音,再一次播放著屠叔跟周耀禾之間的對話。他看著李欣霓,想起剛才還在家裡的廚房抱著她的情景,那種感覺不像是幻覺,反而像是從記憶裡挖掘出來的一段回憶。
止不住的疑問不斷地在林祺鈞的腦中湧出,但卻沒有出現任何答案,連一個假設性的回答都沒有!
矮個子將林祺鈞從地上扶起抓住。
被抓起的林祺鈞突然意識到,接下來的一幕,將會是屠叔把菸頭摁在李欣霓的掌心,他立刻大叫出聲:「等等,我會幫你找出白澤,不要傷害我老婆!」
聽見林祺鈞這麼說,屠叔轉過來看著林祺鈞,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你要怎麼找?」
林祺鈞其實沒有多大的把握,屠叔會相信他的話,但為了不讓李欣霓受到傷害,他寧可放手一搏。
「我已經見過白澤很多次,自然有辦法,我會找到她的,相信我!」
屠叔拿著香菸,深吸了最後一口,看了看李欣霓,轉身將煙頭捻熄在桌上的煙灰缸:「我給你二十四小時的時間!找到之後打電話給他。」
如同之前發生過的情景,邱義仁找出周耀禾的手機,輸入一個電話號碼之後,放進林祺鈞的口袋。接著矮個子拿出了頭套,罩住林祺鈞的頭,叫來站在洞口的大個子,一起把他架出了防空洞。
同樣的情景又再重演一遍,但就在矮個子將林祺鈞戴上頭套前,他看見李欣霓手上原本已經摘下的婚戒,又重新出現。
二
大個兒開著車,矮個子跟林祺鈞坐在後座,在被下車之前,矮個子提醒:「找到了,就打手機通知我們!」
站在公寓門口前的林祺鈞,這次沒有轉身往警局,馬上就跑上了樓。
進了家門,裡面的一切跟過去兩年比較起來,多了一份陌生。進門之後的矮櫃上,多了好幾個玻璃製的貓咪擺飾。看著那些擺飾,林祺鈞的記憶裡出現了他與李欣霓去日本旅遊的時候,在一家運河旁的硝子工廠裡,李欣霓一眼就看上這對擺飾的表情。
但他卻想不起來是那一年去的。
不光是矮櫃上的擺飾而已,客廳沙發後的牆上,餐桌旁的櫥櫃,房間的門上,臥室裡的衣櫥,到處都是破碎記憶組成的過去。
對於這些過去的破碎記憶裡,滿腹的疑惑已經耽誤了他一些的時間。他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去找到白澤,特別是他也還不確定要怎麼樣才能找到她。現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去三號公園碰碰運氣,畢竟他已經在那兒見過白澤兩次。
稍微梳洗一下被熱湯淋過的身子,換上乾淨的衣服,林祺鈞從房間走了出來,瞥見到沙發上有個人影,讓他背脊一陣涼,身上寒毛豎起。
「妳怎麼在這兒!?」
白澤張著一雙大眼,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看著沙發上的白澤,林祺鈞腦中的記憶像是散落一地的樂高積木,自己動了起來,組成了一個從沒見過的房間。房間裡的一切,就像似曾相識的夢境,有一種熟悉的陌生感,身旁的人影慢慢清晰,一對雪白的瞳孔出現在眼前,而他正在與雪白瞳孔的主人說話。
「想起來了嗎?」白澤的一句話,將林祺鈞暫時從記憶裡拉了出來。
「我怎麼…」,林祺鈞不明白自己的腦中為何會出現這段記憶,找不出原因的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為什麼我的記憶,好像亂成了一團?很多片段不知道是從哪兒突然冒了出來?」林祺均感到有一個刺痛正在從大腦深處的松果體擴散到整個腦袋。
這一堆大部分是由脂肪構成的固形物,此刻正經歷一場電流風暴,慢慢將林祺鈞的記憶重組。
一時之間,不同的現實開始交織,這讓林祺鈞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他大口地吸吐著空氣,目光看向白澤,從來沒有過的記憶,像海嘯一次次的撲向他。
暈眩一下子讓他的眼前黑了一片,他想起之前進入到『無』裡面的時候,也曾見過這片黑。
林祺鈞伸手扶像沙發的椅背,順勢坐了下來。
四周逐漸亮了起來,白澤雪白的瞳孔又重新出現在他的眼前:「原來是我?」語氣裡充滿了不可思議。
「看樣子,你應該都想起來了。」
林祺鈞點了點頭,像是明白了一切:「我們走吧!」
三
周耀禾坐在輪椅上,害怕直視屠叔,或者更正確地說,他是害怕屠叔身旁的那個面具。
眼前的這個老人,正是三十年前殘忍地殺害家人的兇手,也是讓他只能以輪椅代步的元凶。面對家門血案的兇手,周耀禾自然是怒不可抑,但其實在他深層的意識裡,更多的是恐懼。這份恐懼,讓他只問得出:「為什麼要殺我的家人?」
屠叔摸著面具上的牛角,就好像正摸著一隻安靜蜷坐的金吉拉,貓眼裡透著一股不屑世事的態度。
隨手又點上一根菸,今晚從紅光裡飄出的白煙,把防空洞裡最後的一點新鮮空氣都給擠了出去。屠叔的手由牛角摸向面具上的鳥喙:「你也是念歷史的吧?真巧,跟周祖光一樣,但他竟然沒跟你這個同門的孫子提過?」
看周耀禾一臉矇樣,屠叔繼續說道:「我們家族之間,早在五千多年前就結下了樑子!你呢,就是那個下三濫軒轅的後代,這樣你明白了嗎?」
屠叔的話一下子重擊了周耀禾。軒轅的後代?眼前的老頭子說的是甚麼意思?以前念過的史料開始在腦中翻騰,屠叔所說的軒轅,應該就是軒轅黃帝,周耀禾比對著腦中的記憶與屠叔的剛才說的一番話。如果按照他的記憶,不管那是神話還是真實的歷史,軒轅黃帝與蚩尤在五千年前的一戰之後,戰敗的蚩尤一族,被軒轅黃帝強迫遷徙到中原外圍的貧瘠之地,並且對這群人賜姓『屠』,而黃帝這一族,後代多以『周』為姓氏。
「周祖光連這個也沒有跟你說?」屠叔露出訕笑的表情,就像一個嬌生慣養的富少,嘲笑著街邊行乞的可憐人沒雙好鞋,「你是不是他的孫子啊?還是說,其實你是豬生狗養,是個街邊撿回來的畜牲!?」
屠叔的話讓周耀禾用憤怒而且鄙視的眼神瞪向眼前的殺人兇手。
「不用這樣看我,要怪就怪你的下三濫祖先,當年用白澤之力殺我族人,逼得我們只能忍辱求生,還要接受你們給的姓,真他媽的該死啊你們!想到我就一肚子的火!」
怒火中燒的屠叔,越想越氣,拿起了面具就揮過去。面具上被摸得油亮的牛角在插入周耀禾眼睛前停了下來:「不對!我應該要慢慢地弄死你,就向我當初對周祖光跟他那個不成材的兒子那樣,哈哈哈哈。」
暫時躲過一劫的周耀禾,儘管心裡仍然被年幼時目睹慘案的恐懼所籠罩,此時的他必須想方設法地活下去。他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把目前身處的狀況梳理一遍,突然想到,屠叔手上已經有一半的雪白立方,又有李欣霓這把鑰匙,為何要讓林祺鈞去找白澤?進到『無』裡,不就可以知道白澤身處何方了嗎?除非他有不能進到『無』裡的原因!
將林卉琦的頭上鑿出洞之後,周耀禾一直無法透過一半的雪白立方找到白澤,他就曾想過,也許是因為林卉琦並非天選之人,所以無法完全利用雪白立方。但現在的狀況並非如此,屠叔手上已經有了李欣霓這個天選之人,難道還有什麼關於雪白立方的秘密是他所不知道的。周耀禾大膽地開口。
「反正我已經是俎上肉,但我終究是做研究的,面對心中的疑問,還是想要有個答案。你已經有了李欣霓這把鑰匙,為什麼不直接透過雪白立方找到白澤就好?」
周耀禾一口氣說完,等待屠叔會給出什麼回應。
「你說的沒錯,你已經是個待宰之人了,只不過時候未到。別說我不近人情,看在你一家都死在我的手上,跟你說說也無妨。哼!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的下三濫祖先!」
屠叔的祖先,就是當初與軒轅黃帝作戰的蚩尤,在軒轅黃帝利用白澤之力一統天下之後,強迫他們這一族遠離原本的根據地,遷徙到離軒轅一族較近的地方,為了方便控制,又將他們通通改姓屠,限制他們只能從事社會底層的工作,還在他們的臉上留下烙印,標明他們的身分。不單是如此,軒轅還對他們設下了限制。
「那個下三濫的軒轅,因為害怕我們有一天也會發現白澤之力,所以用雪白立方在我們的意識裡設下了一個陷阱,只要我們進到了『無』,就會永遠被囚禁在裡面。」
在意識裡設下陷阱?這是甚麼意思?以個體為單位的人,在死去之後,『意識』當然也就隨之消逝,這不是一般的常理嗎?如果按照屠叔的說法,難不成『意識』可以在不同個體之間繼承?諸多的疑問讓周耀禾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否真的了解雪白立方?到底還有多少關於雪白立方與白澤的祕密是他所不知道的?
「嘿嘿,但軒轅怎麼也沒想到,我的祖先發現了這個陷阱,只不過,他們沒有想到破解的方法!但是現在,有了這個女的,再加上他那個蠢蛋老公,我終於有機會解除這個限制!」
提到了李欣霓、林祺鈞這對夫妻,才讓周耀禾突然察覺到,從他在來防空洞的路上醒來之後,就一直沒有見到林卉琦。他心想應該是抓他來的人,將林卉琦囚禁在家裡,又或者是,她已經遭遇不幸?林卉琦到底發生什麼事,並沒有引起周耀禾的注意太久,此刻的他,問著屠叔關於雪白立方的同時,也正一直在思考著要如何脫身。
「你剛剛說的陷阱,那是怎麼回事?雪白立方可以在人的意識裡設下陷阱?」
屠叔看了一眼周耀禾,再次露出訕笑的表情:「我就好人做到底,再跟你多說一些。我們所認知的宇宙是以地球為出發的觀點來推斷它的構成與演化,但事實並非如此,這就好像你會常在電視或電影裡所看到的外星人,幾乎都是描述成類人形的碳基生物,而這種狹隘的視角,正完美地詮釋了以管窺天這四個字。」
周耀禾不明白屠叔想要說的是什麼,只能張大著眼瞪著,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周祖光怎麼有你這麼笨的孫子,虧你還是大學的教授!學生有你這樣的老師,想必是三生不幸!」屠叔一臉鄙夷地看向周耀禾「你所知道的雪白立方與白澤,只是從人類這種生物,利用過去在地球上所觀察到的結果去解釋它的本質,也就是說,你也只是把雪白立方跟白澤當成是和你一樣的碳基蠢蛋生物看待!但它真的如你眼裡所見到的一樣嗎?會不會其實是有某一種力量,影響了你的腦子,讓你以為雪白立方就是長得那個模樣? 」
思索著屠叔的話,依照他的說法,雪白立方也許不一定存在?只是某種力量去影響了我們的腦子,讓我們誤以為它是實際存在的東西?這已經超出了周耀禾的想像。
「周祖光在筆記裡也寫下了這樣的結論!但我不覺得這是他自己研究出的結論,他有這麼聰明嗎?放屁!他是進入了『無』裡面之後,才得到了這個答案。」
筆記?什麼筆記?周耀禾不記得祖父的遺物有這樣東西。祖父也曾進到『無』裡?雖然周耀禾也曾這樣懷疑過,但始終沒有辦法證實。
「按照周祖光在筆記裡寫的,我們透過五感所感受到的所有事物,其實都是在意識裡成形的,一旦成形之後,你就會認為這些事物都是真實的存在。隨著死亡,意識會重新回到『無』。而『無』呢,就是所有意識的集合體。在『無』裡面的意識,會重新混合之後,再一次成形,這可以解釋為生命的誕生。重新成形的生命,可能出現在時間流裡的任何一個點上,這個生命也可能同時擁有不同時點的意識,不過,這種情形通常不會發生,因為一切都由雪白立方控制著,用來維持宇宙的平衡,它還控制著那些生命可以有甚麼樣的意識,控制著意識什麼時候該回到『無』裡,雪白立方就是控制這一切權杖!」
屠叔再次點起一根菸,狠狠地吸了一口,露出了一些不耐,似乎很訝異自己會跟周耀禾說這麼多,心中起了一些懷疑:「所以,對雪白立方來說根本就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這樣你明白了嗎?」
為了消除心中懷疑而冒出的一絲不安,屠叔向陳益興要來腰間的手槍,裝上滅音器,把槍口對準了周耀禾的眉心:「我改變心意了,慢慢弄死你也沒甚麼意思,說再見吧!」
四
槍口冒出硝煙,彈殼從槍室裡彈出,掉落在地面上的時候,發出了框啷框啷的聲音。屠叔扣下板機的這一槍,打中周耀禾左後方的岩壁,在上面留下一個孔洞。
一個黑影擋在了周耀禾的前面,對於山洞裡的人來說,這個黑影看起來像是一個女人。陳益興跟邱義仁馬上認出了她是誰。
邱義仁迅速地掏出電擊槍,再把身上的另一把手槍遞給了陳益興,兩人的槍口正對著女人,但都不敢輕舉妄動,因為女人的整隻右手臂,像是一把怪異的冷兵器,正抵著屠叔的下巴,好像隨時可以將他的頭削去一半。
以為自己將被手槍爆頭的周耀禾,在屠叔準備扣下扳機的時候,閉起了雙眼,聽到槍聲之後,再次睜開眼睛,一個熟悉的背影在他面前。
就算周耀禾只是把她當成實驗的工具,畢竟一起生活了多年,不會認不出眼前的女人就是她的妻子-林卉琦。只不過,眼前的林卉琦,裸著上半身,右半邊的身體像是披著一片黑色的獸皮。
屠叔抬起被林卉琦抵住的下巴,把手槍慢慢放到一旁的桌上,另一隻手示意旁邊的陳益興與邱義仁也把槍收起。他的眼神沒有露出任何的疑惑恐懼,反而在仔細打量眼前的林卉琦。
被黑色獸皮佔據了半邊的身體,林卉琦看起來就像是黑白無常一般。覆著黑色獸皮的半邊,表情就像一頭飢餓的野獸,嘴角裂到了耳根,露出的獠牙有如尖刺交錯著。另外一半的林卉琦,布滿血絲的眼睛帶著憤怒,但還保留了一些靈魂人性。
「我不想殺你,我只想要帶走耀禾!」
揚起半邊嘴角,屠叔臉上露出詭異的微笑,又瞬間換上悲天憫人的表情:「妳抗拒的很辛苦,對吧?那一股想要殺人的衝動,還有渴望嗅到鮮血腥味的慾望,正透過血液流遍妳的全身,是不是有一股酥麻在血管裡的感覺?」
像是怪異冷兵器的右手,尖端宛若黏合起來的手指,原本的指尖被拉長,在盡頭變成尖刺利刃。屠叔的手慢慢地朝林卉琦的右手靠近,抵住下巴的利刃立刻往上移動了幾釐米,警告他不要再繼續移動。
停住了手,臉上掛回詭異的微笑,屠叔眼睛盯著林卉琦:「不要緊張,我只是情不自禁地被它吸引。」
周耀禾從屠叔的話中,猜測他似乎知道林卉琦變成這副模樣的原因,但他現在不想去深究這些,只想帶著雪白立方離開這裡,至於洞裡其他人的死活,他全不在乎。
「卉琦,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殺了他!把他們全都殺了!」
聽見周耀禾的話,林卉琦的眼神變了,一點點的憂傷從依然是原本容貌的半邊臉龐洩露了出來。她側過頭,露出原本容貌的左臉,一股回憶衝了上來:「你很久沒叫過我名字了。」林卉琦的話,讓周耀禾只能靜默地看著她的半邊側臉。
陳益興跟邱義仁見到林卉琦竟然朝反方向別過頭去,認為機不可失,兩人一起衝上前去,想要將她撲倒。怎知林卉琦也沒轉過頭來,稍微側了身子,提起右腳踢了出去,衝在前面的陳益興挨了一腳,往後飛向身後的邱義仁,兩人撞向洞壁,撞擊的力道讓他們暈了過去。
收回右腳,林卉琦慢慢轉過頭來看著屠叔:「是不是真的不會放過我們?」
林卉琦踢飛兩人的一腳並沒有驚嚇到屠叔:「妳不會想要離開的,因為只有我才知道要怎麼讓妳恢復原本的樣子!」
「他說的是真的嗎?」
「別相信他,妳相信我,我也知道怎麼幫妳!」周耀禾毫不遲疑地編出謊言,他連林卉琦為何變成這副模樣都不知道,更遑論要幫她恢復原樣,為了讓她快點動手殺了屠叔,他大叫著:「妳快動手殺了他,他就是殺了我父母,害我變成這樣的兇手!」
「我不想殺人!我不想殺人!」林卉琦臉上出現痛苦的表情,她正在與身體內那股嗜血的慾望在對抗。
眼看林卉琦似乎下不了手,陳益興與邱義仁兩人已經暈了過去,剩下的屠叔又被林卉琦抵住脖子,周耀禾操控著輪椅繞過她,往桌子移動:「別讓他亂動!」
周耀禾拿起桌上裝著雪白立方的袋子,將它放在腿上,再順手拿起桌上的手槍。
「她下不了手,我來!」
周耀禾舉起槍對準屠叔。
砰!砰!砰!三聲槍響在洞裡產生巨大的迴盪,林卉琦倒向周耀禾,大個兒與矮個子從洞外衝了進來。從市區回來的兩人,見到光線稀微的洞內,屠叔似乎被人拿武器抵住了脖子,毫不猶豫地開了槍。
藉著這個空擋,屠叔拿起一旁的牛角面具,打掉了周耀禾手上的槍,又重新掌控了整個局面。
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槍,屠叔的兩邊嘴角上揚:「看來我還是比較受到幸運女神的眷顧,你終究還是要死在我的手上!」
屠叔舉起槍,又一次對準了周耀禾的眉心。周耀禾下意識地想要撐起林卉琦,擋住屠叔的槍口,扭動身軀的可笑模樣讓屠叔破口大罵:「媽的,你還真是窩囊,竟然用女人來擋。」
砰!又一聲槍響從洞裡傳出。周耀禾依然好端端地坐在電動輪椅上,屠叔眼裡滿是疑惑,低頭往下一看,掉落在地上的是自己正握著槍的右手。一陣痛楚傳來,屠叔用力握住右手腕的後方,跌坐到地上。
大個兒、矮個子與周耀禾三人,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原本倒在周耀禾身上的林卉琦已經起身,斬斷屠叔右手沾染到的鮮血慢慢滑落,還來不及滴落到地面,就被覆在手上的黑色獸皮吸入。
黑色獸皮嚐到了溫熱鮮血,喚醒了它潛藏的力量,那股同樣賦予應龍與鐵面黑騎的嗜血慾望。林卉琦抵擋不住體內滿溢的殺意,黑色獸皮覆蓋的半張臉,露出尖刺獠牙的大口慢慢張開,林卉琦大步往前衝向大個兒與矮個子。
沒有槍聲,也沒有驚叫,只有大個兒與矮個子兩人用疑惑的眼神,往下看著林卉琦。滾滾的紅色鮮血,順著她的右手流下,來不及被黑色獸皮吸入的,沿著手臂往下,從肩膀滴落到地面。
林卉琦的右手從矮個子的心窩插入,貫穿之後又插進後面大個兒的胸腹交界,將兩人舉在半空之中,好像正在欣賞自己的藝術創作。
從前那個總是跟前跟後的林卉琦,在周耀禾歷經了家破人亡之後,成為了他的家人,至少她是這麼認為。不管周耀禾是不是真的有將林卉琦當成家人,長久以來的朝夕相處,就算他想要假裝陌生,也已經被強迫熟悉,但眼前的這個人是誰?
周耀禾現在感受到的只有恐懼,不是因為眼前的血腥畫面,而是一種對於未來絕望的恐懼,彷彿在面對黑色獸皮下的,是從不知名世界裡甦醒的惡魔。
面前的林卉琦,還正在享受的殺戮之後的快感。回過神的周耀禾,摸了一下腿上裝著雪白立方的袋子,只想要趕快離開已經充斥滿是血腥味到的防空洞。他操控著電動輪椅,撿起從陳益興身上掉落的手槍,跟著袋子一起放在腿上。他從林卉琦身邊經過的時候,不敢抬頭看與他相伴多年的她。
身後傳來些許聲響,像是林卉琦將手上兩具流盡鮮血的屍體丟向一邊,但周耀禾不敢回頭確認是否如此。顫抖的右手繼續推著輪椅的操縱桿,他恨不得自己坐的不是電動輪椅,而是具有極端加速能力的超跑。
輪椅來到洞口,背後沒了聲音,周耀禾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昏暗的洞內,林卉琦被黑色獸皮吞噬的右半邊,看來就像是不存在一樣,唯獨獸皮下的那隻眼睛,正狠狠地瞪著洞外。
跌坐在地上的屠叔,抽出皮帶當成止血帶,用力地綁緊之後,用腳踩著手槍,掰開斷掉卻還緊握手槍的右手,舉槍對著林卉琦,大叫著扣下扳機。
不習慣用左手開搶的屠叔,準頭自然沒有慣用手好,連開了幾槍都沒有打中林卉琦。再次被槍聲喚醒殺戮的慾望,林卉琦收起原本狠瞪著洞外的眼神,轉身走向屠叔。
屠叔看著慢慢逼近的林卉琦,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他不想承認自己正在害怕,舉起槍對準林卉琦的腦袋。
舉槍的動作,不管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之下,都是一種威脅。面對有人拿槍對著自己,林卉琦迅速地舉起右手揮下,屠叔大叫了一聲,看到自己的左手也掉了下來。
林卉琦沒有立刻結束屠叔的性命,反而又轉頭看向洞外。
坐在洞口輪椅上的周耀禾,一手捂著自己的右下腹,指縫間夾著滲出的血液。林卉琦的注意力並沒有集中在面露痛苦的周耀禾,而是在他身旁的人影。
五
蹲在周耀禾的身旁,林祺鈞拉起他的衣服為他檢查傷勢。子彈因為先打到了洞壁再反彈打中周耀禾,威力已經減低了不少,只有一些皮肉傷,沒什麼大礙。
在林祺鈞為他檢查傷勢的時候,周耀禾的目光全集中在另外一人身上。
洞外沒有什麼光源,在月色的襯托之下,白澤的雪白肌膚上像是裹著一層薄薄的光霧,就好像正在散發著月光。
「看來只是傷到皮肉,應該沒有什麼大礙。」林祺鈞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順手提起了放在周耀禾腿上的袋子。
周耀禾一直盯著白澤,並沒有注意到林祺鈞的動作,直到袋子交到了白澤手中,取出袋中的雪白立方。
「你幹嘛!快把袋子還我!」周耀禾想要搶回袋子,伸手的動作拉扯到傷口,讓他的又把手縮了回來,眉心跟身體都揪成了一團。
還在洞內的林卉琦,見到周耀禾的身子縮了起來,一股濃濃的殺意飄散出來,一步步向著洞口靠近。
手裡拿著一半的雪白立方,白澤臉上的表情像是看到了失而復得的寶貝。她將它捧在手中往身體靠近,身上衣服開始出現白霜,迅速擴散到衣襬,然後就像浸過液態氮的花瓣一樣,散成無數的碎片。
衣服的碎片飄落,許多光點從白澤的身體飄出,聚集在她手中另一半的雪白立方上,等到光點消失,一個完整的雪白立方出現在她手中。
帶著重新燃起的殺人慾望,林卉琦來到了洞口。她走到白澤的面前,右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尖刺般的手掌勾住了後頸。雖然沒有開口說話,但林卉琦的動作就像是在命令白澤,將雪白立方放回袋中,還給周耀禾。
「聽我說,都結束了,妳已經不再欠他什麼了。」林祺鈞用憐憫的眼神看著林卉琦。
黑色獸皮下的林卉琦似乎聽不進林祺鈞的話,但在他看不到的另外一半,沒有被黑色獸皮侵蝕的她,豆大的淚珠從眼頭不斷地湧出。
白澤放下雙手,原本被捧著的雪白立方自己飄在空中,然後像是被打碎的水晶燈,變成了細小的光點,又結成一團光球,一下子飛進了白澤的身體。
見到雪白立方消失在白澤的身體中,控制林卉琦半邊身體的嗜血慾望,並沒有放下殺意,但披覆著黑色獸皮的右手,依舊搭在她肩膀上紋風不動,並沒有傷害白澤。
「讓我來幫妳吧!」白澤緩緩舉起手來。
以為白澤將要對自己做出什麼舉動,被殺意控制的右手想要先發制人,先殺掉白澤,但卻被林卉琦自己的左手擋下。
趁著擋下的空檔,白澤將自己的手放到了林卉琦佈滿黑色獸皮的手臂上,林卉琦像是一條剛被吊起的魚,張大了口渴望著氧氣,她大口吸了幾口氣之後,就暈倒在周耀禾的輪椅邊。
林祺鈞將暈倒的林卉琦移到一旁,然後對著周耀禾說:「走,我們去把這一切都結束吧!」
一起回到洞內,林祺鈞先查看了一下李欣霓的傷勢,然後輕輕地將她喚醒。睜開眼見到了林祺鈞,李欣霓用雙臂環上他的脖子,把頭埋進了鎖骨與胸膛的交界,大哭了起來。
安慰過飽受驚嚇的李欣霓,林祺鈞拉來一張椅子讓她坐下。失去兩個手掌的屠叔,半躺在地上,失血過多的他已經奄奄一息。
「屠德發,當年我就跟你說過,你將會是一個『起點』,如果你能夠放下,現在也不會搞成這個樣子。」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一幕記憶裡的場景,重新閃現在屠叔的腦子。
年輕的屠德發跟蹤著目標,來到一處大樓的樓頂。他小心地推開樓頂的鐵門,大致確認沒有埋伏之後,拔出手槍走了出去。
在可見的一百八十八度水平視角範圍內,屠德發並沒有發現目標。他輕聲走向樓頂的另外一邊,靠著牆邊窺探牆後是否有人。
屠德發舉起槍從牆後走了出來,樓頂盡頭的女兒牆上,坐著一個人。
見到屠德發走了出來,坐在牆上的人開口:「我要你答應我,我死了之後,你要放下一切,別再繼續這麼做了,不然的話,這將成為一個新的『起點』,會對許多人造成傷害,包括你自己在內。」
「如果你把東西交出來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屠德發皮笑肉不笑地擺起了姿態。
坐在牆上的人想了幾秒,從上衣的口袋中掏出一本紙鈔大小的記事本,丟了過去:「東西在這兒,你拿去吧!不要忘記,放下這一切,別讓自己成為那個『起點』!」說完往後一倒,幾秒鐘之後,樓下傳來一聲巨響。
屠德發撿起地上的筆記本,快速地離開了樓頂。
一個名字出現在屠叔的腦中,他不敢相信現在竟會喊出這個名字:「周祖光!?」
屠叔一喊出這個名字,李欣霓跟周耀禾滿臉驚異地同時看向林祺鈞。
「你並沒有遵守當年在樓頂的約定。」林祺鈞帶著質疑地語氣對著屠叔說,就像是死後迎來最終的審判時,被命令著自行坦白從寬。
「誰跟你約定了,是你自己一廂情願的吧。」
屠叔的聲音越來越有氣無力,發白的嘴唇顯示著血液已經流失到一個程度。他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
「沒想到,我竟然會落得這個下場。」屠叔開始大口喘著氣,補足因為血液流失帶來的氧氣不足,「當年你說的『起點』,那是甚麼意思?」
林祺鈞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李欣霓,對著她給了一個微笑,像是在告訴她,接下來他會解釋這一切。
六
誤打誤撞見到了白澤的周祖光,並沒有馬上通知考古隊的人,而是偷偷地將白澤帶到自己的營帳內藏了起來。
一連幾個晚上,周祖光藉著白澤的幫忙,多次進到『無』裡,不光是發現了雪白立方的秘密,也解答了許多對自己研究的上古史領域的疑問。他還忍不住窺探了未來。
一段時間之後,他對白澤提出了消除考古隊記憶的要求,又讓白澤將雪白立方一分為二,他還要白澤幫他另外一個忙。
周祖光在白澤離去的前一晚,對她說了他的計畫,包括什麼時候該去公園燈柱上寫下那段文字,什麼時候該出現在什麼地方,見什麼人。最後還慎重的要求她:「妳一定要從『無』裡,幫我找回這些記憶!」
其實,周祖光所計畫的這一切,並非必然發生,如果沒有那個『起點』,所有的事情將會走向不一樣的未來,但他必須對最糟的可能先做好準備。
周祖光在向白澤做這個請求的時候,心裡其實也是經過一番掙扎,因為,他明白不光是改變過去會影響到未來,不一樣的未來同樣也會創造一個新的過去。
「當年因為看見了未來的某一種最糟的結果,所以拜託了白澤,如果屠德發沒有放過你們,」林祺鈞看了一眼輪椅上的周耀禾,「我請她一定要幫我找回記憶。」
躺在地上的屠叔,眼睛瞪得老大,直直地望著上方的洞壁,不過他的眼裡現在什麼也沒有,失血的程度讓他只能感受到一片黑暗。他用剩下的最後一口氣,對著眼裡的一片黑暗:「原來如此,一切都變了。」
說完之後,睜著眼的他,心臟費力地跳了最後一下。
今晚所發生的一切,對任何人都是一個不小的衝擊。尤其是對周耀禾來說,先是妻子成了嗜血的怪物,然後又是祖父的記憶忽然出現在另外一個人身上,而這一切,又是祖父當年預知之後,所做的安排。
「我不明白,如果你當年已經預知到會有這種可能,為什麼不保護好我們,還要讓爸媽被這個渾蛋給殺了,我也變成這個樣子!」周耀禾怒著雙目,質問著林祺鈞。
林祺鈞看著周耀禾,眼神裡帶著同情,又多了點不明所以的關愛。
「剛剛說過,這是某一種最糟的結果,不可能去避免掉所有不好的事情,『無』不會同意這樣的事情發生,而且,在屠德發的『起點』之後,不光是未來已經改變,新的過去也已經成形。」
周耀禾本來還想繼續質問林祺鈞,但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他皺著眉,感到腦中某部分的記憶正在一點點地消失,眨眼之間,他忽然明白了屠叔死前的最後一句話。
「你現在明白了吧!因為改變了這一個未來,關於雪白立方的某一個過去也跟著改變了,秦始皇主陵墓的挖掘、軒轅古墓、四方角櫃、雪白立方,所有關於白澤的記憶都會一點一點消失,就像是從來不曾存在過。」
周耀禾不發一語,只是坐在輪椅上傻笑著。
林祺鈞看周耀禾已經明白了發生什麼事,就扶起了李欣霓,慢慢地往洞外走,白澤也跟了上去。走到洞口外,林祺鈞回頭對著還在洞內的周耀禾喊著:「雖然有些事情是無法改變,但不變的也許不一定都是壞事。」
說完之後,林祺鈞、李欣霓與白澤的身影消失在洞外小徑上的夜色之中。
覺得自己人生荒謬至極的周耀禾,看了看掉在一旁的牛角面具,深藏在心裡的恐懼不見了,他對著面具笑了笑,眼角的餘光裡,洞口多了一個身影,他將輪椅轉向洞外前進,林卉琦正站在洞口,一副茫然無助的模樣。
輪椅在林卉琦的面前停住,眼前的林卉琦又恢復了之前的模樣,黑色獸皮已經消失,眼神之中,是一種與許久不見的愛人,再次重逢的喜悅。
看著林卉琦,周耀禾彷彿見到那個小時候為他包紮傷口的她,他的臉上滿是歉意,卻也露出喜悅。
「對不起,我們……回家吧。」
林卉琦點了點頭,牽起著周耀禾伸出的手,朝著家的方向前進。
七
林祺鈞與李欣霓相視而坐,餐桌上擺著他剛買回來早餐,兩條巷子之外那間早餐店的蘿蔔糕。港式風味的臘味蘿蔔糕,表皮煎到赤脆,配上自製的甜醬油,是李欣霓最愛的早餐之一。
此刻的他們,前一晚的記憶逐漸開始變得模糊,兩人共同生活的甜蜜回憶,一點一點到填補回來。九州的美人湯,金麟湖邊的瑞士山城,北海道的居酒屋,大雪紛飛裡的邊境驛站,記憶像是攀爬的藤蔓,從最深處的大腦裡鑽了出來。
林祺鈞站起身來,為李欣霓倒了一杯咖啡,很順手地加了兩湯匙的糖,就像一直以來養成的習慣。李欣霓喝了一口咖啡,露出滿意的笑容,林祺鈞回了一個微笑,但他想不起來她喝咖啡有加糖的習慣。
他也為自己倒了一杯黑咖啡,走到了陽台邊,想要享受一下朝陽的溫熱。嚐一口咖啡,溫度剛好可以入口,看見樓下巷口有個皮膚白皙的短髮女孩正在往上看。
女孩對他笑了笑,揮了揮手,感覺像是在道別。他並不認識這個女孩,但卻有種熟悉的感覺。
女孩走了,轉進另外一條巷子,消失在林祺鈞的視線之中。
一輛車子跟了上去,擋住了女孩的去路。車上下來兩個穿著西裝的大漢,她並不感到驚訝或害怕,臉上表情像是早就做好準備要迎接什麼。其中一人從腰間拔出了電擊槍,毫不猶豫地就射向女孩。
女孩被抱上了後座,跟她一起坐在後座的人,撥通了手機。
「立哥,事情辦妥了,天國之門已經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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