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陸小姐,你後天會在屯門再處理的吧。」
「嗯。陸太拿過她的姓名時辰問自身,但師父什麼也沒答。本要等她願意了才來的,但這事之後,怎樣都必須先看一看。」
「師父不答?她有別的保護嗎?可是外靈能黏著的話,應該不對吧。」
「現在說不準。」白茶的潤澤往旁移,細細回溯,「那天她似乎沒意識。『四步訣』之所以得用盡,大概因為她本來便魂不附體。陸太介懷的反常行徑,也許是源自這個。」
「魂不附體的典型徵狀,輕則尋求刺激,重則『白日夢遊』。」沈吟半晌,陳大錦點頭表示認同,「雖然看著有別的潛在問題,但她終歸是你的事主。所以除了預先答應的部份,我統統沒碰啦。」
頜首透露接受及知道,「謝謝,早上麻煩了。那孩子,順利在陰殿了吧。」
「順利。沒什麼怨氣,該不用聽經很久就能度化。」
「『沒什麼怨氣』?」
不甚苟同的耷拉腦門追根究底,畢竟這特意拜託的緊急處理正正由於此原因。陶思安盯著給疑惑在何處索取香枝敬拜的明顯外區初訪善信指示方向,等他返神來了才繼續,「當兒那氣味濃烈得很,所以我才希望儘快處理的。」
「關於這個。我剛收到新消息。」
從籃球及膝褲掏出電話,他按過幾下子後遞交陶思安。她甫目睹螢幕,那雙白茶色澤便圓瞪,緊張的怔住。
「是陰盛佈局的痕跡。蛇皮、蠍子、那小片符紙…再瞧就這盤秋海棠紅得那麼漂亮,除了遺體的養分,肯定有動物骨頭的粉。」
陰盛佈局需要的大型夜行動物生碾骨末,通常來自灰狼。衹要是個會種植的必然知道,鈣質屬鹼性肥料的成份之一;有見及此,陳大錦已請相熟的重案組人員,特別指名檢驗土質去百分百肯定。
「怨氣能源非關靈體本身嗎,怪不得。」
眉間緊鎖,回想那團在當事者肩膀的幽綠不成形靈光。陶思安一度判斷作企圖附體的前奏,現在再來考究,搞不好那是陸肖頤遲遲未跳下的原因。
「沿用獨門的『四步訣』全套驅逐的話,情況緊急吧。有多少在她的身上了?」
「對比起『幾多』,『什麼』才是值得斟酌的問題。」
「……不單純是外靈,所以直接來『四步訣』?」
目睹那慎重的點點頭,陳大錦馬上咋舌。僅相隔一週左右,居然又接洽別樁殊不簡單的奇案。
「說起這八歲孩子失蹤亦是怪哉。鬧得滿城風雨、警察到處翻箱倒篋找線索,豪宅大廈幾乎沒死角的閉路查了又查。唯一管用的片段,是報失前天孩子走出去的十來分鐘。懷疑綁票的父母,沒等到贖金要求。孩子簡直憑空消失一般。」
聽長輩如數家珍的可觀明細,陶思安挑著眉用沈默回應。鑒於案情的片面並不直接跟自己有關,她選擇採取一貫的習慣、謝絕深究避免涉足閒事。
陳大錦當然曉得她那以自閉聞名的獨善其身論據,這同時是他一一羅列要點的箇中目的,「你沒印象,是吧。我知道你不會留心『陌生人的事』。不巧,藏在眼皮底下的遺體居然給你的事主挖出來了,更掖著個陣法。還要執著把這歸類茶餘飯後的話題嗎?」
聊著已比原定得離去的時間多了兩分鐘。下午的診症差不多開始,她遂匆匆拿香枝敬拜,完全沒打算應允長輩的半句。豈料、才起步越過問事桌,一份報紙被打從左邊塞進懷去。
「多留意些新聞啦你。現在身為宮廟掌事,警覺太低可不行。」
勞心的勸導卻得年輕五官拼湊嫌煩的模樣作回饋。目送著人越走越遠,陳大錦不住唸句「正衰女」方轉身返大殿之中,順手把誰早上奉在主壇的紅封收進辦公處。
「打擾了,請問是陳師傅嗎?」
「大錦——!」
偶爾在兼職解籤的老朋友阿球,喜歡外遊。從西藏返香港第二天,說是想念觀音廟中的香火。趁入冬來首跌至攝氏十二度的大早、攜著秋記的熱騰騰皮蛋瘦肉粥及粉皮包裹油條的「炸兩腸」,久違的聚聚舊,又順便打算幹活。
未到九時。
熟稔地方的他剛坐落問事桌翻紙筆用途中,意外地被一名斯文的女士打斷。
那聲大吼嚇著了本就小心翼翼的來者。往後瞧瞧,才發現這天最早的訪客不單止一位。遂頂著比兩月前黝黑得多的臉咧咧嘴,起來請那仨先上香去。
「阿球,正好。幫我顧顧,不關門了。」
「行啦。去去。」
五分鐘,陳大錦搞定了經常接觸的程序。往生紙蓮花封妥咒,順勢掂了掂重量。憑藉經驗這靈魂尚算乾淨,他的心裏於是暗暗困惑,後輩為什麼拜託自己替代來儘快處理。
不過他倒能俐落地把手上紙製品連同問題先擱置──大概、想到再幾小時會面對本人答案便自有分曉,後者則需乖乖的等候聽他每天唸經消怨至得以度化;所以,急亦急不來。
領著訪客中最年輕的陸肖頤走出大殿,拉把櫈給她坐好,馬上收整元神。期間,陳大錦發現她的魂魄不尋常,安全起見沒敢施予太甚的外力影響,省略掉三步便作結,遞近一碗法水。
「這不是普通的水吧?」
「…哦,的確不。下了法的。」
許因飽受靈擾的疲憊煎熬,她打從進門以來亦不曾開腔和眼神交流,僅按照指示而行。不然或者跟陳大錦沒深究下去的魂魄不尋常處有關。無奈這非緊急的現象,可沒受委託涉獵,對方更非自己的事主,才不必糾纏她肯不肯講話的片面。
不過。
看陸肖頤精緻得不實在的五官久了,陳大錦有聯想其本質跟某板臉的後輩一樣偏向寡言的可能性。說不準、這長相太厭倦狂蜂浪蝶的圍堵,漸漸築成了像當下的高冷外牆。
唯那碗法水甫吞嚥了。她喉嚨的冰好像就此融解,連帶其四肢百骸重拾知覺般地;動人的杏眸轉轉,看進陳大錦的黑亮,首度張開蒼皚卻恰適豐盈均等的唇瓣說話。
「那孩子的鬼魂…還好嗎?」
「它在陰殿,天天聽經化怨後就能往生。所以,它很好。」
「…我要如何跟警察說明這些?」
「阿頤、你,記得?」
那副五官神遊物外地定格半晌,連呼吸都輕淡了。待思索完畢,陸肖頤倒抽一口氣歸位,「那個孩子,在腦裏………叫我。我在花槽找到他。我沒有殺他。我根本不認識他。」
「放心。這方面陶師傅知道的。我們已經處理好了,警察不會找上你們。」
「其實,我一早想問……那些保安都在懷疑阿頤,而且看著她挖…陶師傅、你們怎能處理的?」身作人母的奇怪十分,伉儷明明都還未動員他們可觀的人脈去,便已迎刃而解。
「嗯。這本是商業秘密。但你們這已算是被波及了,姑且聽聽吧。」三人在寧靜的大殿中凝著神,誰也沒發察最初遇上的人已不在可見的範圍內,「我們問事,替人抽絲剝繭,偶爾會歪打正著尋得屍體。如果循常規渠道聯絡警察,我們恐怕再長命了都不夠坐牢。這邊重案組的某警司視我為線人,他負責接收相關情報。交換是,撇清我與案件的一切嫌疑。」
「所以我們連錄口供也不需要?」
「唉,查下去肯定知道的呀。人死了五個多月,他們看出入境紀錄知道你才回港四個月。算上動機,沈氏長女又是朋友丈夫多年的情婦。誰兇嫌最大一目了然啦。現在欠的是全套犯案過程而已。」
繼「商業秘密」,陳大錦也把調查的內幕悉數抖出。定睛一家三口的尷尬和不自在,他輕咳半下子,「陶師傅說要做的部份完了。其他的,你們之後再聯絡她跟進吧。」
「但為什麼她今天不親自處理?」
一同敬拜上香,陸肖頤步離主壇。拋下了拿出紅封唸唸有詞鞠躬的父母,她直接向忙著拆除元寶蠟燭包裝袋的陳大錦訴諸疑問。
這長輩被搞得一臉愕然,畢竟牽涉隱私了他未得當事者口頭同意透露。縱使她那醫館小有名氣,這倆風馬牛不相關的行業,若無人故,絕不會循邏輯自然交匯。
「阿頤。」
幸虧距離不遠的母親聽聞,走來把人拉回帶往大門去邊解釋,「那位師傅,她有正職的……」邊轉頭頜首再表達謝意。
「阿球。」
「呀?」
「那年輕的…是否什麼時候上過報紙雜誌之類?滿眼熟的。」
「滿標緻倒是真的。父母長相也不賴呀。」
陳大錦板著臉斜眱答非所問的傢伙,半晌,拿著元寶蠟燭別首就走。給丟下的遂舉起食指朝後一比表示不滿,忿忿的唸:
「你來問我?我一年才幾天在香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