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的確是豪宅沒錯,是想像中的那種豪宅。
陳家一共六人,陳新、陳新媳婦趙之淑、孫子陳梧容、孫女陳桐語,以及花農李一木和司機吳士成,桂顏搬入陳家的那天見到的這六人,大概只有花農給她的笑是出於真心。
陳太太對她的厭惡是毫不掩飾地,一開口便是酸言,「爸你現在是想積陰德所以收容一個來路不明的野小孩?」
然而陳爺爺聽聞也只是唸了幾句、並無斥責。
桂顏僅管反感卻也只能默默忍受,在來之前,便聽陳爺爺說起,他唯一的兒子英年早逝,趙之淑一人帶著兩個孩子,他一路看著她的含辛茹苦,即便他知曉這個媳婦勢利自私,但只要她能真心照顧兩個孫子,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以至於如今就算看不下去也管不動。
桂顏想開口說些什麼,然而話到嘴邊卻又不得不考慮到陳爺爺的處境,表面上他是一家之主,但誰都知真正能主事的是趙之淑,她還是先忍下來吧,這時響起一道男聲。
「媽,妳這樣說也太不尊重人了。」桂顏循著聲音望向發話之人,猜他應該就是陳家長孫了。
趙之淑一聽,平常鮮少與自己唱反調的兒子居然對她說這種話,詫異後便是一串指責,「陳梧容你現在當著你妹妹的面在指責我?」
梧容眉心緊凝,還想開口解釋,卻又聽她續言,「你竟敢為了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來質問你媽?」
聽此言,梧容臉色更沉,他知道母親一個人扶養他們兄妹倆不容易,所以從小到大他對母親的控制與管教向來逆來順受,甚少違背母親、更別說爭執,然而現在母親卻要去傷害一個無辜的人,他便不能坐視不管。
「媽,妳為什麼要這樣說?她是爺爺認養的孫女,那她就是我的妹妹、桐語的姊姊,也是妳的女兒,妳──」梧容的話未完,卻不是母親打斷,而是他的妹妹,陳桐語。
桐語望著說出這些話的哥哥,她突然覺得自己並不認識他,他如果還是那個媽媽的貼心兒子、妹妹的體貼哥哥,又怎麼會說出這種荒唐的話?
『她就是我妹妹』,桐語以為這一輩子從哥哥口中說出的這句話,只會是在介紹她,卻沒想她居然會親口聽見哥哥這樣介紹另外一個女生。
怎麼能這樣!絕不能是這樣,他陳梧容的妹妹只能是她。
桐語望著爺爺帶回來的這個女生,她向來只忌妒比她漂亮的女生,而這個比她大上那麼多的大姊,她又怎麼會放在眼裡,她忌妒的是哥哥的維護,就算是那種出於關懷弱勢的善心也不准!
但她知道自己並不能和母親一樣用那樣霸道的方式反對,相反地,她必須要假意和哥哥站在同一陣線,這樣才能在暗中徹底除掉這個外人。
「媽,我看這個姐姐也是滿可憐的,妳就別反對爺爺了,而且這個姐姐住進我們家還可以跟我作伴呢。」桐語笑笑地望著桂顏。
桂顏儘管不輕信於人,但內心想要擁有兄弟姊妹的渴望讓她本能地接受了這樣的好意。
陳新見狀趕緊附和:「桐語說的沒錯,之淑妳就別反對了,好嗎?」
趙之淑瞪了兒子女兒一眼,這才冷笑:「反正現在爸是一家之主,有我說話的份嗎?」
這話刺耳又無情,然而陳新也只是慈愛地要陳家兄妹好好和桂顏相處。
在陳家的日子並不算煎熬,至少初期還算過得去。
但漸漸地,桂顏開始覺得桐語與她的關係變得微妙,她總覺得桐語並不像表面上的那樣與她交好,有時甚至會故意問起她父母為何離婚這類的家世問題,起初她以為是桐語年紀小初於好奇並無惡意,但自從那件事後,她才真正看清桐語的真面目。
那天,桐語約她一起去逛街。
她倆親暱勾手走在街上,此時不遠處有三個和桐語差不多年紀的女孩迎面走來,這時桐語突然將手甩開,並將她推倒在地,她毫無防備地跌在地上,驚詫地抬眼見桐語向那群女孩揮手寒暄。
「桐語!妳也來逛街呀?」那群女孩中的一位開口問:「昨天在學校問妳今天要不要跟我們一起來,妳不是說沒空?原來是不想跟我們出來?」
桐語趕緊解釋:「不是啦!本來我是要跟我哥來逛,但我哥臨時有事沒辦法陪我,所以他讓我家的傭人來幫我提東西。」
「傭人?」三名女孩將目光轉向桂顏。
桐語理所當然地說:「她在我家當清潔工,被我哥叫來陪我逛街提東西。」
桂顏驚愕地望著她,說不出話,她至此刻終於明白,原來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桐語何時曾真心把她當成姊姊?
「看什麼看?本小姐現在要跟我的朋友們去逛街了,妳先回去吧。」桐語冷瞥了她一眼,便勾著朋友們的手離開。
桂顏漫無目的地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她衷心期盼此刻能下起大雨,這樣淚流滿面的她才不至於太過難堪。
果然她是應該獨自一個人,她怎麼能期待會有人能把她當成家人一樣疼愛?她沒忘出門前陳媽媽向她說的那些。
『妳知道我現在在等什麼嗎?我現在就是在等我公公早點去了,然後我就能把妳這不要臉的狐狸精給趕出去!
還有,妳搞清楚,我女兒就是把妳當成她的玩具,至於我兒子,他向來都很善良,平常看見流浪動物都會心疼,更何況是對妳?
所以如果妳還有一點羞恥心,最好是主動離開。』
那時她還想反駁,她想對陳媽媽說桐語是真心把她當姊姊的,沒想到最後是她太蠢。
「桂顏?妳怎麼在這?」這時,響起一道男聲,她轉身見梧容,驀然一笑,眼角的淚滑過唇邊,她轉身欲走。
「桂顏?妳怎麼了?」梧容拉住桂顏手臂,急道。
桂顏試圖甩開,卻徒勞無功,她放棄抵抗,將所有委屈全發洩在他身上,怒視著他說:「你不是讓我這個在你家打掃的清潔工陪你陳家大小姐逛街提東西嗎?怎麼還會問我怎麼了?」
梧容抱住桂顏,自責地說著:「對不起,桂顏,我知道是桐語傷害妳,妳放心,從今以後,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妳,不再讓妳受到任何委屈。」
桂顏將他推開,望著他,輕輕問了一句:「那你願意和我成為真正的兄妹嗎?」
梧容遲疑了,他眼底閃著複雜神色,望著桂顏欲言又止,他該怎麼對她說他不願意,因為他喜歡她,他不想和她成為兄妹。
桂顏淺淺一笑,點點頭,「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會再繼續纏著你們兄妹,我會盡快搬出去。」她拋下還想挽留的梧容,決絕離去。
大學畢業後,她便搬出陳家。
那日離開時,陳媽媽甩了她一巴掌,只因梧容為她說話,陳媽媽冷笑:「你再為她說話,我就繼續打。」
離開後她便斷絕與陳家的聯繫。
事隔這麼多年,她早已淡了許多那時的不甘,都說時間如水可以稀釋傷痛,她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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