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終認為自己的寫作具有兩種功效。第一種功效是面向大眾的，面向所有人的寫作。這些東西負責檯面的東西，諸如事理的出口，文化，因果關係等等，為的是娛樂讀者，為閱讀這篇文章的人帶來一點快樂、感動、知識。那是面向人們的文章。
第二種功效面向自己。寫作既是為了整理自己的想法，也是為了讓事情放下，讓所有難言之隱和難以出口的說話有個著落，有一個逃生口。寫作是為了讓自己所有的偏見、醜惡、不可容納在世界上的秘密，有一個落點。在文字中，他們不需要茁壯成長，可以被我批評，被我審閱，被我檢視。但一切的前提是，事情需要有一個容身之所。
我開過兩個到三個身份寫作。第一個身份是一個次文化相關的專頁，寫那些我願意和大眾分享，其實不太次文化的次文化。隨著那個專頁逐漸變大，我已經很難再在那裡寫我真正想寫的或者心底裡所想的一切說話。我說話變得很小心，我不敢再寫太多符合我寫作個性的話語：我喜歡進取、喜歡邊緣、享受實驗性。我不喜歡寫大家都知道或者都認識的正論。既是因為寫正論很無聊，也是因為，沒有辦法挑戰讀者，只是旨在確認讀者想法的文字，不過是迴音室。直至我很久以後才意識到，「正論」其實並不是大家都認識。常識和常理，其實也並不是那麼常理。在網路上讀文章的人，大多都只是想找一個人來確認自己的想法，而不必然想要挑戰自己。
我逐漸以一種彷彿經營公司的心態寫作（雖然我並不曾因為這件事或自己的名氣而賺到錢）。我好似是在為其他人負責的專頁寫作。我開始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公眾人物」，而一個公眾人物不能說太多太過奇怪的話。有些時候，我只得抱歉我的想法並不是那麼受歡迎，選擇寫這些奇怪的立場。但我無法改變自己的想法，也不想改變我寫作的理念。我只能盡可能的不寫。
所以我逐漸將自己想寫的話丟到第二個身份。在那裡我可以寫我所有想寫的東西：獨立音樂、文學、輕小說、偏鋒的思想。那些是「我」，也因此我放到這個被我用筆名開的身份。
直至我開始也無法在那裡寫作。逐漸地，我也開始想要發展這個身份的寫作。我開始用這個筆名接下各種與文史哲相關的寫作。我開始將兩者混在一起。直至到某個做媒體的朋友開始告訴我，要推廣這個身份，我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一個大錯。
在這些年裡我總有繼續持續寫日記的習慣。我會在某個寫作網站寫日記，寫一些真正貼近生活的瑣事。這個習慣行之已經將近十年，從我高中開始接觸文字同步進行。直至最近，因為某些事情，我意識到有太多人在這個文學網站上知道我在其他網站的身份。所以也不能用那裡寫筆記了。
我其實應該開過另一個筆名——如這個筆名。文彥。我一直猶豫開新筆名，畢竟我的重點從來不是被人知道自己寫日記，或者有過這些想法，而是被太多人知道。我希望那些最緊貼我的讀者能知道我最近在想什麼，讀了什麼書，對什麼題材或內容感興趣。有點像是 VTuber 用中之人的賬號說自己的近況，補足檯面上 VTuber 的活動。意識到的，自然會知道，那是誰誰誰在補足活動的真正情況，從而讓你感覺更靠近了這個人——而不是一個扮演者——又一點點。2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6gyTs4Ujj
既然聊到表達自己，允許我在這裡扯遠話題。很極端的講，中之人的賬號也可以是扮演出來的結果，她可能背後還有另一個中之人的賬號，中之人的中之人。而這會邁向的是一種無限後退的舞台。我想起推理界裡所謂的「後期昆恩問題」。理論背景複雜，可以歸納成：一件本應封棺定論的兇殺案，可以隨時因為更多新的證據加入，源於搜證的新發展，而被重新推翻。「真相」這件事，永遠只是一種暫時的結果，源於作者選擇停筆或者故事宣告完結了。最極端也最犬儒的講：不存在著永恆的真相，只有當下的真相。2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2IaCD67eq
換著在這裡，我真正想起的是將後台當成是舞台，與及將後台的後台同樣當成是舞台，後台的後台的後台也是舞台……到了最後，「後台」這個詞語會被徹底消弭意思。剩下的是，無數的楚門活在如電影《楚門的世界》裡，永遠裸露自身，差距在於你永遠意識到自己被觀察，而楚門一無所知。另一種極端是：你永遠無法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最極端的，大概要數 Guiano 和理芽在〈法螺話〉的歌詞：你連自己也無法理解，憑什麼去理解其他人？
但這些思想的討論且暫時放下。在網路世界上，你永遠無法控制誰人會讀到你寫的東西。所以我到了最後只好退到一個新的筆名，退到一些我以前開過的網站。我選了這裡，源於我相信會找到的人就自然會找到。唯有在這裡，我才感覺我不需要顧慮太多無謂的眼光，而可以成為自己。
我想這才是寫作的根本。好幾年前曾經為寫作這件事下過一個註腳：我將寫作比喻成「扶乩」。寫作有太多時候講求同理心。你不可能談過那些你理想中的戀愛，不可能懂得輕功水上漂，也不可能真正殺過人才會寫著偵探小說。每次寫作，等於召喚這些異界而來的靈體上身，並嘗試欺騙你的讀者，對你的讀者說這些戀愛、這些武功、這些屍體，其實實際存在。2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mZCELBQjc
但我也在那時候寫過，寫作其實是「成為別人，然後成為自己」的過程。你不能只成為別人，觸及其他人的愛與恨。到了最後，你必須成為自己。
也許這正正是我回歸自己，成為自己的地方。我不知道還會存在多久，也不知道我還會有意願寫多久（大概不會很久，我不喜歡寫小說）。2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jLTcWjb4I
僅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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