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雨辰躊躇地停在原地,朝顏默默陪伴著他。
風吹過樹,沙沙作響,徐太奶喜歡桂花,所以不管何處都可以聞到那濃烈奪人的桂花香味,四季不減。伴著年輕女子與小孩的嬉鬧聲,就像他們幼時的時光,他們在這個地方消磨著時光,自幼如此,到長,亦到老。
過不久,女子像是有所感覺,轉回頭,她穿著一身淡淡黃色的長洋裝,腰間扎起,顯得十分纖細,長髮用同色髮帶鬆鬆綁起,眉目間隱隱約約與徐雨辰相似,氣質卻相異。
她看見了徐雨辰兩人,露出驚喜的笑容,原本想朝他們奔去,差點忘了腿邊還有個孩子,絆了一下。
徐雨辰嚇了一跳,忙衝上前去扶著她。「妳幹嘛啊?」
「你終於肯回來了!」徐霧月嗔道。「我還想你今天說不定又找個藉口說不來了呢。」
「才不會,我說了我要帶他回來給妳看呢。」徐雨辰對著身側朝顏的方向努著嘴。
徐霧月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好奇地打量。「朝先生你好,你本人比電影好看好多呢!」
「呃,他姓林,他本名林朝華,妳叫他朝顏就好了。」
「那是年輕的時候拍的影片了。」朝顏有些不好意思的地笑了。「姊姊,我帶了禮物給妳,他是廣兒吧,廣兒也有的。」
他準備了一瓶紅樓出品用靈植提煉的限量香精,味道清雅,外流量不超過百支,拿給了徐霧月,另外又拿了個小玩意兒出來,他一放手,那東西就繞著徐廣琇飛在空中。
「啊。」徐雨辰挑眉,這不是最近一直在打廣告的孩童用百變靈器,可貴了。「你買那麼好的東西給他幹嘛呢。」
「你外甥。」朝顏解釋道。
「才不是。」徐雨辰嫌棄地看著那傻孩子。「媽有回來嗎?」
「媽說,你過得好就好了,她就不回來了。可是爸爸——」徐霧月有些說不出口。
「哼,我也沒有想要見他。」徐雨辰冷笑。偏著頭,一手就抓住那到處竄飛的小靈器。藏在身後,惹得徐廣琇撲著他哭叫,他左閃右躲就是不給小孩。
「不是,他辦了場宴會,要⋯⋯好好歡迎你,跟朝、林先生。」徐霧月說得保留。
「?」徐雨辰聽出不對,卻不太懂。「什麼意思呢?所以前院那些人是⋯⋯為我們請來的?」
這完全超出了徐雨辰的設想,在他想像裡頭,他爸應該不可能接受這種事情,他既保守又頑固又自視甚高,他應該會認為他給他丟了臉,應該會痛罵他一頓然後趕出家門,這才是可能發生的事情。
徐雨辰覺得有點不敢置信。
沒多久,兩名男性相偕走來,一位是高大英挺的年長男性,看得出來徐雨辰很相像,容貌卻嚴厲許多,濃眉斜飛,法令紋深深刻在兩頰,目光炯炯有神。另一位則很年輕,細眼薄唇,有股斯文爾雅的氣質,正是許雨辰的父親跟他姐夫。
他們兩個相處的倒是挺好的。徐宇辰撇開視線,投向奔跑的廣兒。
而他父親走靠近他,親熱地拍了拍,彷彿兩人從來沒有爭吵過,中間也不曾久未聯繫,他親密地對徐雨辰說:「你這麼久都沒有回到家了,總算是回來了。」
面對父親突如其來的熱情,徐雨辰有些措手不及,一時之間竟應對不上來。
徐父倒也不介意徐雨辰的沈默,他轉過頭上上下下打量著朝顏,點點頭。「這是你結婚的對象,你是叫⋯⋯」
朝顏沈穩地接過話:「我姓林,伯父您好,您叫我朝顏就好了。」他方才親熱地叫許霧月姐姐,但是在這裡卻稱呼徐爸爸叫伯父。
徐父皺眉不悅地說:「你都跟我們雨辰結婚了怎麼還叫我伯父,叫爸爸。」
朝顏看了看徐雨辰,只低頭笑而不答,只把準備好的靈酒送上,又給姐夫遞上一隻古董墨筆。
各個禮物都送到人心坎裡,價值高低也各如其分。徐雨辰斜了他一眼,到底什麼時候準備的?!但看著他爸一臉驚嘆,心裡也有些小得意。但他還是沒說話,他是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而他姐夫一把抱起了徐廣琇,對徐雨辰伸出手:「您好,我是梁連白,之前婚禮沒看到你,聽說你在工作,都很忙,沒有空回家,這次總算可以好好跟你說說話了,你姐姐常常跟我提起這個弟弟的。」
「嗯,你好。」徐雨辰看了看他姐也伸出了手握了握,乾巴巴地說道。他也聽過他姐提起他這個姐夫,這個二手姐夫對她其實不錯,但他實在叫不出口。
姐夫一手抱著徐廣琇,一手牽著徐霧月。「走吧,這次爸爸因為你回來,高興的不得了,把他的老朋友們都叫來了,想讓他們看看你們兩個。」
徐雨辰有些遲疑著,朝顏倒大方地牽著他跟在徐父身後,猛一看彷彿他才是徐家人一樣,一行人邊走邊聊地往大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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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設在前院的飛雲廳,也依舊是舊時印象中,黑木大樑。雕龍砌鳳,大器堂皇的一個大廳,徐家有一些小宴會都會辦在這裡,此時裡面觥籌交錯,你來我往,熱騰騰地歡喧不已。
徐雨辰仔細一看,裡面的確都是他爸爸的老朋友,但是他爸的老朋友可都是一些大家族的長輩,靈修大族親戚盤根錯節, 彼此十分親密。裡面不少年輕一輩他也都認識,幾乎都是一同長大,彼此打過吵過架,喝過酒闖過禍。小時候還不太懂,但是長大以後,徐雨辰就跟他們疏遠了,說起來身分相當,其實還是有別。表面上相處和和氣氣,但在這些世家大族的眼裡,私生子的私生子就還是上不了檯面的貨色,這也是為什麼徐雨辰一成年就外出自找出路去了,誰還看不起誰啊?
但是現在的狀況是不一樣,他姐姐是徐家的當家女主,所以連帶的他爸爸也炙手可熱起來?
想來他爸爸的算盤打得真是好,他姐姐現在看來也不是不幸福的樣子,所以結果是好的,過程中就可以不管他了嗎?或者是當初的他自己太衝動太執拗了?
徐雨辰有些不自在地的被他爸爸帶去跟長輩們打著招呼,期間,不管徐雨辰個性如何粗率,他還是發現了那些長輩們面對朝顏的時候態度都特別的熱絡,他看了好幾次,發現這真的不是他的錯覺,就連他自己的爸爸介紹朝顏的時候都特別的熱情,他們盯著他的眼睛就彷彿看盯著一盤垂涎欲滴的珍饈美食。
他懂了,他真的一下子弄懂了,正確來說這個宴會不是為“他們”辦的,是為“紅樓的朝顏“而辦。
「⋯⋯」徐雨辰低下頭遮掩嘴邊的苦笑。他方才想錯了,他們看著朝顏就像看著金燦燦的錢幣!
這些氏族什麼時候墮落成這副德性,不過就是紅樓!先前即便他在外頭出任務,遇上了紅樓的人頂多就是避讓些,但也不曾這樣卑躬巴結,是家族原本就是這副德性?還是是他在外闖蕩的時後改變了?
『只有沒出息的男人才會跟男人在一起!』那是小時候的記憶,他坐在他爸爸肩頭上,聽他爸唾棄地罵到。
『雨辰,你要好好修煉,以後徐家說不定就靠你了!我們可是在遠古時期還曾經當過諸侯王的徐家!』
『我們是旁系又怎麼樣,你是有才能的,雨辰,爸爸是沒機會了,但是以後你必定要將徐家發揚光大,把其他氏族踩在底下!』
徐雨辰長大後才覺得他爸爸的想法有多荒謬,即使如此,徐雨辰仍是以身為徐家人為傲,也因為非徐家嫡系而難受過。。
但是原來這一切根本不重要。
什麼男人女人,什麼徐家的體統傳統,根本是個隨時可以拋棄的東西,原來只要能帶給他們利益就好。
徐雨辰在出了社會以後,其實也知道像他們這樣的靈修世家早就式微了,只是還端著一副臭架子不放。
在這半個世紀以來,紅樓蒸蒸日上,法羅會展露頭角,加上戰爭,世界權力的格局大變樣,不知變通的世家逐漸邊緣化。而這個社會上爭的無非就是錢與權,有錢就會有權,有權財富自然也滾滾而來,相輔相成。比起他們這些世族用血脈來聯繫,只以才能論高低的紅樓法羅會更吸引那些桀驁不馴的靈修,此消彼長之下,靈修世家日漸沒落。
仔細一想,現在難得有個藉口,利用姻親的名頭可以攀上紅樓,這樣不會太掉架子,還可以美其名為親戚往來,既保住了顏面又得到了實惠。他爸爸算盤打得可真好,名副其實的算盤達人。
徐雨辰覺得胸腔很悶,悶得難受,很想立刻甩手走人。但是轉頭看著他爸爸一副驕傲又得意的模樣,他這一輩子活到這麼大從來沒見過他爸爸這個樣子。
他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讓爸爸這麼滿意過。徐雨辰低下頭沉默,掙扎的目光看向朝顏。
朝顏拍了拍他,表示沒事。他如魚得水的跟這些長輩們應酬,酒一杯一杯的下肚,還可以十分專注的聽著夏家的長輩吹噓他們家自己釀的祖傳的酒,誇耀著比市場上賣得天價的靈酒好得多了,要不是只能手工限量,自家都不夠喝,肯定賣得比那些酒還好。
徐雨辰強行忍耐住不翻白眼,而朝顏還能煞有其事地點頭,十分誠懇地回道。「風味的確與眾不同。」
這小子識貨!那些長輩們更得意地圍著他介紹種種家族秘傳。
最終,徐雨辰真是按耐不住,找個藉口脫身走到宴廳外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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