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星 - 第四章

「好了。」

洛穎嵐的微笑依然僵在那裡，聞言輕輕頷首，優雅地收回右手。

自始至終沒對自己浮誇而沉重的包紮多看一眼。

眼看她就要站起來就要離開，老趙忍不住皺眉道：「妳的膝蓋......」

「甭理它。」朱宇博忽然在此時開口了，「不嚴重，我們那裡也有基本醫療設置。」

「......好吧。」老趙看見那半結痂的傷口附近黏了許多砂石便手癢，想把那些紥心的黑色碎點洗掉。

「走。」老大叫上那隻機器人，大步流星回到M區。

洛穎嵐突然發現——朱宇博皮膚顏色偏暗，臉上長著一片鬍荏，再加上滄桑陰鷙的眼神、淡漠孤獨的氣場，看上去大概是三四十幾歲的模樣，但從背影看來，他卻是個少年。

他失去了所有情感，麻木地在人生路上，踽踽獨行，走向終點。

一回到M區，洛穎嵐立即脫力地癱軟了。

全神緊繃了三個多小時。

朱宇博看都不看她一眼，揚聲問道：「劉以恆和于思回來了嗎？」

「回來了！」一個高馬尾女孩子聞聲，從大塑膠袋探出頭來答道，同時抬手揮了揮。

「衣服拿來。」

一個少年立即送上一疊衣物。

朱宇博皺眉，「怎麼是紅色？」

「于思堅持要紅色。」那遞衣服過來的少年答道，「說什麼世界沒比她適合穿紅色的人。」

「真的啊！」高馬尾女孩又從新買的一批物資中抬起頭，「雖然我只看過她昏倒的樣子，但我看得出來，她骨子裡是紅色的。」

「骨子裡是紅色？紅骨髓哦。」

「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啦，就是......一看到她就覺得她是紅色的？啊，好煩......」高馬尾女孩抱著自己的頭，放棄思考，繼續整理新進物資。

「我倒覺得奔喪的白衣比較適合她。」朱宇博淡淡評價道，將那疊衣物拋給洛穎嵐。「穿上。」

第一是瞬間她有點錯愕怎麼還有餘裕給她買新衣服，第二瞬才想起——他們才拿了她一萬四呢。

這些少年少女的眼神尚未失去光彩，還有幾分靈氣，連朱宇博在和他們相處時神色也緩了許多。

雖然這老大真的很混帳，但比起其他區域，她由衷慶幸自己的選擇沒錯。

這是種很矛盾的情緒——明明想要變成殭屍，卻不想待在死氣沉沉的墓地。

那也就只剩跳出來，把世界搞得一團亂。

朱宇博卻已經轉過頭不再和她說話，叫來一個叫王嘉彤的少女便離開了。

洛穎嵐冷眼看著被摟在懷裡的少女，王嘉彤比自己稍稍年長，大概十五六歲年紀，一雙眼睛又大又圓，唇色嫣紅，長髮如瀑，雖然身高比她矮，但某些地方發育得比她好太多，在轉頭面對朱宇博時臉上會自動浮上甜甜笑意，楚楚動人。

活脫脫的妖豔賤貨。

會莫名其妙把她當情敵然後無所不用其極對付她的那種。

「嗨，新來的，小紅。」

突然傳來招呼聲，洛穎嵐嚇了一跳，轉頭一看，那高馬尾少女站在她身後咫尺。

「喔，呃......嗨。」她扯扯嘴角，尷尬一笑。

「不要這麼看她。」應該是叫于思的高馬尾少女用下巴點點膩在一起的兩個人。「王嘉彤很小就流落街頭，現在才十五歲就已經失去童貞。她本來是被另一群人當情人養著的，後來才投奔老大。老大也沒有挾恩圖報，是王嘉彤一直覺得自己多少要有點貢獻，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洛穎嵐大概暸解了，朱宇博再不接受的話對她的自尊是種侮辱。而為了不讓她的邀寵太明顯，朱宇博才會每個女孩都習慣隨手摟摟抱抱。

是個可憐的妖豔賤貨呢。

還有，想不到這混帳首領心思如此細膩，會顧慮大家的想法。

那能不能顧慮一下她啊？她實在不喜歡隨時被捏一下、隨地被親一口。

洛穎嵐不知道可以回答什麼，「......哦......原來是這樣。」

于思燦爛一笑，令人想起清晨溫暖的朝陽。「妳的名字？」

「洛穎嵐。」

于思點點頭，說：「好，小紅，洛穎嵐。我叫于思。這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晚點老大應該就會告訴妳了。我的工作是採購、金錢規劃和照顧新夥伴。」

想說為什麼妳這麼熱情，原來是個負責接待的。

「那還請多多指教了......」

===============

洛穎嵐和于思又聊了不知道多久，身處地下，她對時間毫無概念，累了睏了想睡時，竟然才晚上八點。

于思是離家出走的孩子，家境也不錯，因為受不了過嚴的監管而離開。

洛穎嵐今天又療傷又演戲，特別疲憊，窩回醒來時的那個位置，早早就睡著。

......

「喂。」

她入夢還不深，便有人叫醒她，洛穎嵐惺忪睜眼，只見老大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過來。」朱宇博低聲道，轉身走上樓梯。

要出去？！

她看一眼時間，十一點半，朱宇博是想做什麼？

踏上地面的那一刻洛穎嵐覺得很不真實。

恍然夢醒處，她應該在書桌前苦讀，而非和一群流浪漢住在地下停車場。

不久前她才在這裡看著玩樂的孩子們紛紛離去、不久前她才在這裡遭到搶劫。

抬眼一看，朱宇博坐在攀爬架上，拎著一罐啤酒朝她招手。

洛穎嵐低年級時很擅長玩攀爬架，三兩下就能爬上最高的格子，如今再次站在攀爬架前，頗有幾分躍躍欲試。

玩攀爬架本身就不像單槓要有強大的臂力，輕輕巧巧就能爬上去。

她也在攀爬架上坐下來，離朱宇博保持著一點距離。他也沒說什麼，逕自道：「妳有任何疑問，今天晚上都可以提出來。」

「哦......我還好。」

「那就坐在這裡吹一夜的風吧。」

夏天的夜晚不知該稱涼爽或悶熱。

空氣是溫的，風也是溫的，卻能驅走籠罩體膚的燥熱。

公園路燈光害十分嚴重，盯著漆黑的空好半晌，才勉強看出幾顆零散的星星。

真是個適合談心的氣氛。

但洛穎嵐不敢談心。她從不向朋友傾訴心事，因為她知道除了自己沒人會真正把它當一回事。

說出來的心事就不叫心事了。

最終還是朱宇博先發話：「妳幾歲？」

「我十四。」洛穎嵐想了想，加上一句，「老大呢？」

「......十七。」

才十七？！那張臉可比實際年齡老了二十歲。

要不是他，洛穎嵐險些忘記男生在青少年時期就已經開始長鬍子。

朱宇博伸手遞來一罐啤酒，「要嗎？」

......話說回來，他也未成年吶。

洛穎嵐沒有接，她不喜歡酒精的氣味。

「你自己喝吧。」

朱宇博仰頭喝一口酒，煞有其事地咂咂嘴，「爽快。再繼續問。」

路燈下蒼茫黯淡的公園，少年少女在攀爬架上，談了一整個夜。

有朗朗大笑、有嫌惡謾罵、有嗤之以鼻、有無奈嘆息。

笑世人愚蠢。

罵世態炎涼。

嗤世間無情。

嘆世界險惡。

也許路邊這群「自甘墮落的少年」，才是最純粹的存在。

這一刻，同仇敵愾。

璀璨的星星在雲層後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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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千辛萬苦生出第四章了。

又遲更，實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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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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