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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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到白亞,是七年前一個飄著細雨的午後。說起來也覺奇怪,當天世界各地發生的殺人事件比平常還要多,連新聞台主播報導途中也不禁真情流露,直呼不可思議,簡直是惡魔降臨的日子。
現在想想,那些殺人事件不約而同出現,仿佛與白亞產生共鳴似的,他們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巧合存在,又可說是莫名的磁場吸引,總之那天我不是過的很安穩。
白亞是我剛從事心理醫生沒多久所接下的案子,原以為憑藉著自己的特殊能力,可以直接跟他的心交談、改變他,然後輕鬆將酬勞丟進口袋裡。
結果我錯了,我無法進入白亞的內心。
乾淨整齊的小房間裡,沒有多餘的娃娃、玩具之類的東西,連牆壁都純白的只剩下時鐘。整個色調幾乎是黑白交錯,這不像是男生的房間;隨處亂丟的襪子、衣服和床邊的籃球,諸如此類才是男生該有的房間。
我和白亞,分別於小桌子的兩邊,面對面坐著。桌上擺了咖啡、甜點和他最愛的可可亞,還有一些資料、記事本,這些東西豐富了素色的白色小桌。門上的透明玻璃後面有志工監控,他們怕發生什麼事情,以防萬一,順帶一提他們看起來比我更緊張。
剛剛白亞已喝了幾口可可亞,大約十分鐘後藥效就會發作……啊,我指的是可可亞裡面有下藥,下的藥量很少,十分鐘左右白亞便會睡著,之後就是我進入心裡上班了,所以我的問題要在十分鐘之內結束。
沒有親眼看到命案現場的我,其實也不會多想什麼,只覺得白亞就是一個小孩,一個稚氣未脫的孩子。桌上擺著幾份資料和我的記事本,翻開新的頁面,一邊寫著日期和開頭描述,一邊說:「白亞你好啊,你不要覺得奇怪,哥哥今天來只是要問你幾個問題而已,問完馬上就放你去玩。」
白亞的表情無法流露更多情感,呆滯地望著我。隨即對他淺笑後,我直接切入話題:「等等啊,哥哥開始問問題,你知道的話就跟我說,不知道怎麼回答也沒關係,好嗎?」
一樣沒有任何回應,我的笑容有點僵硬,事實上我所接觸的病人,沒有遇過年紀這麼小的,所以不斷思考,要怎麼問他比較好。嘖,似乎有點棘手。
等開頭項目寫的差不多時,我按下隨身攜帶的錄音筆,開始問:「白亞,你常會覺得不開心嗎?」
仍然還是看著我不發一語的白亞,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我乾咳了聲,說:「好,那換下一個問題,你知道今天哥哥來這裡做什麼嗎?」
「知道對爸爸媽媽做了什麼事情嗎?」
「不喜歡他們?為何?」
「在學校有被欺負過嗎?」
「你知道壓力是什麼嗎?」
「什麼都回答不出來嗎?你聽的懂哥哥說的話嗎?」
「你……等等,嘖……」
我想,回去整理資料時,錄音筆的內容大概只有我的聲音吧。
得不到任何回應,白亞不開口就是不開口,只是露著詭異的眼神看著我,說老實話從剛剛一直覺得被看得有點不舒服。
又問了幾個問題之後,我仍然得不到回應,且現場的氣氛越來越古怪,我低頭看著沒有任何口述記錄的本子,關掉錄音筆,伸了個懶腰,不經意咬著下嘴唇思考著,突然陷入一遍寂靜中。
還是現在進入白亞的心裡?說到這個,他應該快要睡了吧,看了看時間差不多十分了啊,可奇怪他看起來不像有睡意的感覺……如果這樣的話我該不該進他心裡?雖然受診者不一定要睡著,但是醒著和睡著的內心是有差的,如果睡著的話,他的「世界」會平靜許多,這對我比較有利,因為實在不想身處被怪物追啊或是上下顛倒之類的「世界」。而且進入心的這段期間我絕對是沒意識的,說實在有點危險,怎麼講……畢竟他是使用殘忍手段殺害父母的殺人魔啊。
就在思考的時候,我忽地聽到細微的聲音,看著白亞,問:「什麼?」
一個瞬間,我覺得周遭的空氣都變了,像被他的眼神定住一樣,越看聲音越清楚。
是男人的聲音,還有一些敲擊聲。
越來越清楚!
而且白亞的眼神變得會傷人,空蕩的目光,除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之外,意外多了強烈攻擊的意味。我手上拿著的筆不自覺在本子上的空白處,重複點了好幾遍,接著越來越快,我知道因為自己正在慌張,且不知所措。
我被震攝住了,白亞的眼神不斷逼退我,看不到任何人類的情感,莫名的恐懼由心而生。名為害怕的那道開關被開啟後,恐怖感猶如瀑布急流而下,流至全身筋絡,越發覺得深層恐懼。
這樣下去不妙!我會被他牽著走!隨即,沒想太多,嘗試進入白亞的內心,卻發現……沒辦法,我無法進入他的心裡。有個無法穿過的膜擋著,又像遍地荊棘阻隔,無法再靠近。同時,細微的聲音漸漸變大,像是苦苦哀求著,還有許多尖叫,滿腦子充斥那樣的詭異聲音,如雷貫耳般不斷重複。接著不知是不是錯覺,那些越來越清楚的聲音,讓我產生幻覺-被殺害的男人與女人,尖叫乞求的模樣十分清晰,聲音越大,幻覺的畫面就越清楚。簡直是身處在現場似的,那是什麼?是白亞犯案的意象嗎?
「等等……夠了,我說夠了!」我頭疼起身,雙手雖摀住耳朵,仍阻止不了那悲情的聲音肆虐。音頻的末段如尖銳的勾爪,不斷攻擊大腦,使我頭痛欲裂,痛不欲生。
外面的志工見情況不對勁,推開門問:「克里斯醫生?怎麼了?」
「沒事!我沒事!只是……只是有點……」該死!我頭好暈,周遭畫面都在搖晃,隨後站不住腳讓我跌在地板上。
殺害的片段重擊在我大腦上,一次又一次的敲打,「咚!咚!咚!」的聲音被實體化,感覺每一下都劇痛不已。
我竟然無法進入白亞的內心!不管如何集中注意力,就是無法進到他心裡!白亞看的我渾身毛骨悚然,全身脆弱的不堪一擊,滿頭大汗的我,緩緩地說:「我沒辦法……我沒辦法了……」
第一次的絕望,在內心深處刻下一道驚悚的傷痕,最後沒有繼續療程,應該說連開始都還沒有,就結束了。
雖然之後也做過幾次的治療,但始終無法進入白亞的心裡。
不知道……他的內心像是上了好幾道鎖,我無法輕易打開,一點辦法也沒有。
如今,那首旋律又響起,這才想起夢中聽到的就是這首。而白亞隨之唱起,伴隨著他的聲音,唱著唱著,那些驚悚的命案現場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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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願回想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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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睛後,我腦中首先想到的是:「我好渴。」
就說是在作夢,但是這夢也太過真實了點,一度以為我眼睛真的沒了,緊張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好險還在。
隨後起身,幾秒後意識到自己在一間陌生的房間,可是很快就看出,我應該在醫院的單人房。
床邊的小桌,上面擺放的空瓶插著百合花,送這花的人不知道我對花過敏嗎?隨即拿掉它,往床底下亂扔。
頭還有點痛,但我想下床找杯水喝。身上吊著點滴,正打算擅自拔除時,房門推開,是值班護士。她見我醒來似乎很高興,但也不忘阻止我拔點滴。
「等等!我去叫醫生過來!」
「先給我一杯水。」
「喔喔!好!馬上來!你先躺著休息一下,不准拔點滴喔!」
從那次山路車禍到現在,原來我已經睡了快三個禮拜,實在有點誇張。這期間櫻桃來看過我好幾次,百合花就是她特地不知道去哪偷摘的,想說我可能會因為花粉症而醒來,這想法實在太過天真且愚蠢。
基本上身體是沒什麼大礙,在做了幾天的檢查確定沒有異常之後,終於出院了。
一回到正常生活,我立刻專心於道格拉斯的案件,這次多了一點點的線索:白亞。
記得第一次進入道格拉斯的心,最後差點逃不出來時,確信自己看到了白亞的臉。他跟道格拉斯有什麼關聯?在別人的心裡出現,絕對不會憑空而生,究竟是……
兩人關聯的可能性很多,這部分還要去調查才行。
忙了幾天後才想到車禍前打算做的事情-和布朗警官見面,這事我差點忘的一乾二淨,隨即撥了通電話聯絡他,說明這段期間的事情之後,才又順利約了時間見面。
這次的赴約,我請管家當我的司機,雖然自己很喜歡開車,但自那次車禍之後,我對開車變得有些害怕,怕自己又因為眼花還是錯覺之類的,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回想起來還是覺得詭異,但記憶中的畫面,我的確看到道格拉斯了,這有可能嗎?嘖……
很快地,到了布朗警官的家,他住在看起來不起眼的公寓,坐落地段於鬧區裡,出入十分雜亂,牆上盡是充滿街頭氣息的塗鴉,像是廢墟會出現的那種。自己特別不喜歡站在入口處聊天的年輕男女,鄙視的眼神令我十分厭惡。拿起了一些資料,交帽子交給管家後,請他在忽滅忽亮的路燈下稍等,便徑自上樓去。
初見布朗警官,他看起來很疲憊,開門時還東張西望的,不知在害怕什麼。我們坐在坪數不大的廚房裡,並不是要用餐還怎樣,而是他老婆正在客廳跳韻律舞,實在很吵。雖然廚房也沒什麼隔音效果,但……遠離電視機傳來的「一!二!三!四!很好!是不是覺得瘦很多了呢!再來!」充滿節奏感的口號,相較之下有總比沒有好。
談話間大概打量了下布朗警官,就我僅存的印象來說,他似乎比之前的模樣還要憔悴許多,髮線也有變高的跡象,身體和臉頰異常消瘦,但最大特徵的落腮鬍則是依然沒變,活像個窮困潦倒的藝術家,這也是我第一眼能認出他的原因。
因為在電話中已有先告知流程,在喝了口茶之後,大致補充下說明,便按下錄音筆,說:「那,開始了。我這裡有些問題,不會很困難的,知道的話回答我就行了。」
「嗯。」布朗警官不苟言笑的回應,背景搭配著他老婆跳操的聲音,令人無法嚴肅起來,感覺黑色幽默的喜劇電影還沒結束似的。
我問了很多問題,都是從一些比較輕鬆的部分下手,這是為了使布朗警官的心情平靜,讓他對我不那麼討厭。畢竟身為警務人員的壓力很大,也會隨時保持著警覺性,如果劈頭就切入重點,似乎會造成反效果。我要的是布朗警官侃侃而談的表達,而不是為了顧慮什麼而隱藏些事情,他可能知道道格拉斯的一些事情,移到監獄的那段期間他都跟隨著,有時候犯人會和警官搭上幾句話,也許重要也許不重要,但誰曉得呢?現在任何蛛絲馬跡都有可能讓我了解道格拉斯更多,這不就是此行目的嗎?
布朗警官果然如我猜想的一樣,不是個心思縝密的人,他看似關閉的心房,其實還開著一點縫隙,隨著我裝作沒距離的聊天式問題,那縫隙越來越大,他也慢慢變的健談。
以為事情非常順利的進行下去,結果等到我問起有關道格拉斯的問題時,布朗警官立刻垮下臉,表情複雜,遲遲不肯脫口而出。即使我換了方式問,又或是問的簡單一點,只要有關道格拉斯的,他一概變沉默。
到底有什麼不能講的?他和道格拉斯短短幾天的接觸,是不是有什麼值得我參考的線索?還是現在進入到他的心,或許可以更快得到答案也說不一定。可是我覺得他一定不願意讓我窺視他的內心,更何況我要講什麼才能說服他「我有特殊能力」這件事情?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客廳變的安靜無聲,也許夫人早已跳完韻律舞,而我沒有注意到。將錄音筆關閉,表情嚴肅的告訴布朗警官:「這件事,其實已經影響我了,好吧,我告訴你,我收到了一封有關他的信,內容很短,主要是要我幫忙道格拉斯。不瞞你說,自從開始接觸他之後,我感到生活變得不平靜,時不時會有幻覺出現-」
「然後……常會有人在身邊看著你?」布朗警官突如其來的問,著實有些驚訝,這一瞬間我打算換個想法,急忙點頭道:「對!那種感覺很突然,在你以為身處一個人都沒有的空間時,那個人就像本來就站在那裡一樣,感覺的到但又很抽象,你也有這種感覺嗎?」
我再次按下錄音筆的開關,深怕布朗警官說出了些關鍵而沒有錄到。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是想要尋求別人認同,我是刻意這麼做的,通常這種趨近於撞鬼或是幻覺的事情,站在心理醫生的立場來看這邏輯,不應該這麼認同才對。我只是想藉由布朗警官說出的經歷,盡可能讓他感受到相同的遭遇,或許能卸下心房訴說一切也說不定。
只是,這種充滿恐懼的經歷,我可是一點都不想與人談及就是了。
布朗警官面有難色,他像是擔心什麼似的,變得有些神經質。他向客廳喊了一聲:「老婆!還有咖啡嗎?」
「警官,你跟我一樣有類似的遭遇,你也深受其擾嗎?你知道我此趟來的目的,任何有可能跟道格拉斯有關的,我都必須了解。所以求求你告訴我,在和他短暫接觸的時間裡,有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情嗎?」
布朗警官低著頭,雙手握著空的馬克杯,眉頭深鎖,再次不發一語,又回到一開始膠著的狀態。嘖,這樣下去要浪費多少時間,布朗警官此刻的回應早就說明,他也深受道格拉斯的影響,但卻無法輕易說出。也許是被恐懼束縛,認為藏在心裡就會維持平靜,可只要看過現在他的模樣,就會認為什麼都不說也不見得是件好事。我討厭這種沒有答案的結果,再次關掉錄音筆後,將最後一口咖啡喝下肚,準備收拾東西走人了。
但此時,沉默的布朗警官緩緩開口:「那傢伙……只是看他要不要而已……」
「什麼?」
「你的性命……全都被他掌控著……他想不想奪取而已……」
停止手邊的動作,我看著表情早已糾結的布朗警官,他瞪大的雙眼冒著血絲,像是不斷尋求庇護,嘴角時不時抽動,臉頰的血管看得出細微的隆起跳動,那模樣有點駭人。
「怎麼了?你想起什麼了?你想說什麼?」
布朗警官用手揉著雙眼,在恢復激動的情緒後,緩緩道:「皮爾斯,跟我一樣負責看管那傢伙的警察,幾個禮拜前死了。」
「死了?怎麼死的?跟道格拉斯有關係嗎?」三度開啟錄音筆,只希望這次不要又撲了空。
「絕對是跟那個惡魔有關……如出一轍的犯罪手法……部分被掏空內臟與啃食的痕跡……這無法不和那惡魔聯想在一塊兒!」
布朗警官的口述有點令人難以置信,道格拉斯已經身在名為希望的監獄裡,皮爾斯的死跟他有關嗎?或是另一個跟他一樣殘暴、有特殊殺人僻好的兇手出現了?
不對,車禍那天,我的確看到了道格拉斯,這要怎麼解釋?
難道真的是幽靈?
「老婆!咖啡!」布朗警官的情緒激動,在吼完了以後又說:「最恐怖的是!本來應該死的皮爾斯,到了現場後他竟突然活了過來!你能夠想像嗎?已經被開腸剖肚的他,竟然復活說話了!」
「這……」人的生命有可能這麼頑強?腦中快速搜尋所有在這世界發生的類似案件,應該沒有一個被殺害的被害者會突然復活,這真的……超出知識的範疇,這已經不是科學可以解釋的東西。
面對啞口無言的我,布朗警官忽地有些崩潰的淺笑,「而且,他還笑了……」
布朗警官詭異的眼神直盯著我,說:「他說:『遭受感染的完美的人類需要犧牲者,愛紗爾需要我們。』」
「遭受感染?完美的人類?愛紗爾?」腦中閃過這幾個詞,聽的我一頭霧水。
「咚!」
就在此時,一聲巨響傳來耳邊,我與情緒差點失控的布朗被這突如其來聲音嚇到,不約而同的往客廳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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