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處的陡坡上,一頭巨大無比的狼矗立著,寒風刺骨般的冷色目光緊緊盯著腳下的那片森林,牠呲牙低吼,在死寂的黑夜中格外陰森。
隨後,周圍一陣鏦鏦作響,但夜色昏暗,只能隱約看出有一隊的士兵來到牠身後,一位全身重裝鎧甲的士兵跳下坐騎,向前到牠耳邊低語。
「看來你還是有點用嘛。」說話的,正是那頭巨狼,嗓音粗啞、狂放,但語氣輕蔑,彷彿視那位士兵為蟲子。
那位士兵稍稍退後,向巨狼微微鞠躬。
「估計再過不到一刻半晌,他就會被引到這邊,康妮那邊已經準備就緒,只要他到我們預先設好的⋯⋯」那士兵說,黑暗中僅能分辨她是女人。
「哼,都多少次了!你還期待那低等生物會自投羅網?」
「但這次是森林,那個人⋯⋯」
「只要你倆別給我打什麼鬼主意,要宰了他還不是容易的事!」巨狼朝她怒斥。
此時,底下不遠處的森林傳來一陣騷動,那騷動不用想他們也都知道是什麼來著的,可那移動的速度比他們想像中的都還要來得快。
巨狼咧嘴嘶吼,低伏躬曲狼身,毫毛炸起。
那士兵慌忙地伸手攔阻:「不行,千萬不要衝動,否則⋯⋯」
巨狼那管那麼多,不耐煩的仰天長嚎一聲,劃開漫天黑雲,原本藏匿黑暗中的部隊露出原貌──一群獸人舉起兵器放聲狂嘯回應著,拉起戰爭的警報。
巨狼率先朝森林一躍而下,身後半獸人部隊跟進衝進森林。
「真他媽的一群智障!」她啐一聲,拉過形似大貓的坐騎,飛似的追進森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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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滿的月圓從雲後探出來,落在一位在森林裡飛奔的少年,那少年身上背負著一個人,被數十名追兵緊迫追趕著。
少年粗喘著氣,左閃右避,突然一個腳滑踩亂了步伐,他還沒來得及穩住,就見一隻醜惡的怪物咻地竄到面前,拿著長矛猛力往自己的心臟戳去。
少年一驚,連忙側身千鈞一髮之際閃過,所幸那矛身僅僅擦過腰際,少年又立即抽出隨身短刀朝怪物眉心扎進,怪物怪嚎一聲斃命。
那短刃插得深,少年使勁拔出短刃,尚未穩住身子,後方又有大批野獸接連撲上將他團團圍住。
只見少年迅速低身拔出一把青藍長劍,一聲短咒後劍端猛然爆出詭譎的黑色火光,伴隨震耳欲聾的巨響與強勁的紫黑劍氣將周遭的怪物轟得連灰都不剩,轉眼間前方硬是被少年劈開了一條寬闊的大道。
少年頭也不回地朝無盡的黑夜奔去。
經歷方才險境,接下來少年有如神助一般,逃命與殲滅敵方得心應手,還沒出了森林,那批獸人軍團已斬殺了大半。
少年逃得飛快,將敵軍遠遠落在後頭,但少年似乎在尋找何物,他漸漸慢下腳步,放眼張望,嘴裡喃喃,最後來到一塊白堊石墩前停下。他看了看,伸手四處撣撣墩壁,終於在月光下找到一對交疊一起的大小手掌印。見此,少年頓時露出喜悅之色,伸手欲觸摸。
但是,忽然一股強勁的風從少年後方席捲而來,一頭兩米高的巨狼猛然竄出,少年還沒來得及看清來者何人,驚呼一聲就被甩向天空,騰空掙扎幾下又下墜重重摔在硬石上。
碰的一聲,少年貌似摔傷了骨頭,只見他疼得動彈不得、額冒細汗,那具原先背著的人也摔進一旁的草叢裏。
少年惡狠狠的看著前方已經從巨狼化身成狼首人身的獸人,突然間背上一痛,背後被一頭畸形的怪物踩了一腳,他想握住拿劍的手,卻又被一細刃刺穿手掌。
前方的狼人無視少年的痛嚎,飛快地向前一腳又一腳地將少年的頭往土中死裡踏。
「弟兄們!你們看看人類為這世界帶來多少髒亂!多少晦氣!」牠對著圍上來的同族呼喊,並一腳用力踩上,彷彿那是塊石頭。其他的獸族彷彿感同身受般激動地咆哮,聲音傳向遙遠處。
而那個重甲士兵騎著大貓趕了過來,正好看見這幕獸族對人類的虐刑。
她看了一眼便轉身不理睬,因為她不介意,她不是獸族,她不是那群藉歧視人類來在魔法一族中找尋存在感和微不足道的尊嚴的獸族。
她收到族長的命令必須將這次功勞奪過來,而現在就是最佳時機。
她對周遭同樣在尋找那具身體的幾頭小野獸施毒,並蹲下身抽出短劍給他們致命一擊後,開始在荒煙蔓草中四處翻找,她找得很急,因為她必須趕在那群笨蛋獸人發現前先下手為強。
「大家看這兒!!」後方大聲要喝。
她緊張地回頭。
「看見了沒有,就是這隻蟑螂鬧得大家雞飛狗跳呢!」狼人一邊對少年施虐,一邊激動地發表言論。
「吼吼吼吼~」
粗鄙的嘶吼聲響徹黑夜。
她再次壓低身體避免那些開始脫序的獸族發現自己。靜默一會兒,確定自己沒被發現又趕緊轉身行動。
「這個東西,以及他們一族!打著主神的名義,強取不屬於他們的力量!他們佔領我們的領土!甚至耗盡我們珍貴的資源!」
她東翻西找,終於在一堆草叢中找到原本背在少年身上的人。她小心翼翼地將那人移出草叢。
突然,身後的少年爆出一聲短促而淒厲地尖叫,她趕緊轉身便看見狼首獸人指捏著少年的太陽穴,像拎布袋般將血淋淋的少年騰空提起,少年失去意識似的低垂著四肢,彷彿沒有看見脖子旁邊白晃晃的大刀靠近。周圍的獸族早已整齊劃一的呼著粗鄙難聽的口號。
她看著那個畫面有些晃神,眼神透露出一絲錯愕與困惑,她下意識朝身旁的那個人看去,那個人金色長髮像暮色下的長河一般披散一地,平靜沈睡著的臉蛋精緻的連精靈們都自歎不如,如此地完美,像是造物主竭盡所能的傑作。
「你這個臭精靈在幹什麼!?」一隻滿臉疙瘩的地精站在人群的最外圍,指著她怪叫。
倏地,她就被團團包圍。
女精靈冷眼看著架到脖子上的各種武器,以及朝著自己走來的狼首獸人。她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牠手上的少年——頭沒斷,身上也沒有任何殘缺。
頭盔下的臉沉了下去,心中沒了剛剛的困惑,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鄙夷。
不等對方出聲,她優雅地站起來開口說:「多羅摩迦領頭真是慈悲,居然饒了那禍種不死?」
那獸人聽了大發雷霆,盛怒下將少年重重摔在地上向前衝來。女精靈看了牠的舉動更是氣得直想吐血,此次行動好不容易抑制住少年的行動,眼前這白癡獸人居然⋯⋯!
女精靈怒視著對方,她真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族人拋棄了才會叫她和康妮協助這群低能智障的種族。
即便對方看不見,她還是對像拎麻布袋將她揪起來的獸人露出嘲諷的笑容,都再三提醒過他們絕對不可以小看這個少年了,為什麼就是聽不懂?難道真以為這個少年跟普通的人類一樣嗎?
「那我倒是問問看在這鬼鬼祟祟的崔琦大人在忙些什麼呢?」多羅摩迦,也就是那個狼首獸人,勒著女精靈的脖子惡狠狠地說道。
崔琦被牠勒地十分難受,若不是穿著精靈特製的盔甲,自己的脖子恐怕早就被捏斷了,但她仍然一字一句、艱難地說:「在⋯⋯幫你們這群屁孩,咳咳,收拾殘局呢!」說完,眾獸族怒吼。
「哦,什麼殘局?」多羅摩迦意識其他人去處理其他事情,自己則看著精靈此時痛苦地掙扎,就像其他種族一樣,沒有優雅,沒有不可一世的高姿態。牠難得好心情的咧嘴露出醜陋的笑容。
其他的獸人得到領頭的指示開始小心翼翼地將她腳邊的那個人移動,並收拾周圍。
「說啊,什麼殘局?」多羅摩迦用力地搖晃崔琦,搖的她快要將五臟六腑吐出來了才停下。
噁心了許久,崔琦好不容易才找回呼吸的節奏,才說:「拓良死透了沒?」
「啊?你在說什麼呢?」
「呵呵,小狼人沒什麼打戰經驗吧?不聽勸言就算了,做事也這麼不利索,哈哈哈,居然沒有馬上將敵人解決掉。」
「混帳精靈!到底在說什麼?!」獸人咆哮。
事到如今,估計現在做什麼也來不及了,崔琦索性將話說開。
「你以為我們艾利吉尼亞精靈為什麼要和你們聯盟?弱?是誰弱了?要不是北方的太混帳,誰想和你們打交道?再三提醒過你們絕對不可以小看那個傢伙,結果你看看你們在幹什麼?挪瓦本來就是一群難搞的傢伙,不然怎麼會遲至近幾年才聯盟起來嗎!愚蠢!愚昧!」
狼人將她重重砸向地上,想給那精靈補上一腳,忽然腳底一個不穩,反而自己重重跌一跤。
正想破口大罵時,多羅摩迦卻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住了——一名白色精靈閃現,低身抱住崔琦,一隻手抓著染血的彎刀長刃,白髮隨風飄揚,但最令人震驚的畫面並非如此,在她身後的部隊,也就是牠多羅摩耶的部隊居然在牠不知道的情況下全部變成冰雕!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明明在上一秒那群傢伙還活蹦亂跳的啊!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多摩羅迦激動地挪動身體,卻發現右膝蓋傳來錐心刺骨的疼痛。低頭猛然一看,才知道自己右膝以下被那突然出現的精靈斬斷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多羅摩迦大聲咆哮。
崔琦看到後面堪稱壯觀的群冰像也有些嚇得說不出話,那名白色精靈伸手脫下崔琦的頭盔,底下露出與自己一樣面白如冰霜的臉,與白如絲綢的頭髮,整個人猶如石膏一般。
「康妮,那個是⋯⋯」崔琦顫抖著指向冰雕,問自己的雙胞胎姐妹。
康妮彷彿知道崔琦想說的話,她搖搖頭,又說:「任務失敗了,先撤退,這個恐怕是⋯⋯」康妮突然噤聲,崔琦順著康妮緊惕的眼神看過去,果然看見多羅摩迦身後站了一個人,然而多羅摩迦沈浸在疼痛之中沒有發現。
崔琦的心彷彿墜入深淵,深深覺得自己和康妮果然被族人拋棄了,不然兩人怎麼會遇到這種糟心的事。
康妮緊惕的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和周圍,小聲地和崔琦說:「十之八九是他做的,挪瓦的惡魔。」
對面的少年笑了笑,說:「我聽到了,真過分。」他反手將長劍刺向哀號痛哭的狼人,只見那狼人瞬間燃燒,在劇黑的火焰之下燒得屍骨不存,過程乾淨俐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少年將劍收入劍鞘,擦了擦滿是污血的臉平靜說道:「果然我想的沒錯,聯盟就是一群大雜燴,獸族不可能聽令於精靈。而你們艾莉吉尼亞的精靈,永遠無法與北方精靈立於平等位置。」
康妮一把抱起崔琦,本想轉身就逃,但沒想到兩人腳下已被冰封住,少年舉起手意示他們不須驚慌,繼續說道:「不用擔心,我不會對你們怎麼樣的。相反的,我要感謝你們給了我逃脫的機會!所以啊──」話未盡,突然原先昏暗的森林亮起片片火光,四周響起人的怒號與夾雜著兵器撞擊聲。不用想,那肯定是少年的同族趕來支援。
少年走過他們身旁,將落在地上的那個人背起,他舉起劍鞘朝空無一人的地方狠力一刺。
崔琦和康妮驚恐地看著空氣隨即像劃開的布幕般剖開,露出藏在空間裂縫後的混沌世界。
少年轉頭對她倆露齒一笑:「請你們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兩位精靈看著少年跨入那黏稠混沌的黑暗世界後,空間裂縫隨即闔上。她倆久久不能語,直至兵馬的聲音接近時才回過神來。
「崔琦!」康妮驚慌地喊道。
崔琦想過各種與少年過招的景象,卻萬萬沒想到會走向這一齣,心裏也有些慌。她連忙催動著魔法,一股強大灼燙的熱流導入地底,地面便冒起熔岩般的紅光,眨眼間,轟地一聲,一串串巨大的火流衝向天際,形成一片火牆將她倆團團圍住,封住她們的冰霜也漸漸消融。
「我們逃吧,康妮。」崔琦向康妮說道。
康妮正想接話,卻沒想到崔琦接下來說了這一句:「逃到無人能找到我們的地方去吧?」
康妮停下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姊妹,只見她說道:「反正回去聯盟也不可能活著出來了。」
「不會的!」她反駁。
「怎麼不會?」
「不會的!」
「康妮你清醒一點。」
「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那你說說看為什麼在上一場戰役中,我們好不容易救回神之子,卻又和人類達成協議要將祂交出去?明明同意要交出去,卻又下達最高指令要將祂奪回?最高指令、最高指令!然而你看看聯盟派了甚麼人來了?那是什麼鬼東西?一個啥經驗都沒有的小狼人!你接到命令時,難道跟我想的不是一樣的嗎?」崔琦憤怒地對康妮大吼,一拳捶在康妮的銀白鎧甲上。
氣氛一下子凍結。
「我倆是代罪羔羊啊!」崔琦激動地流下眼淚,康妮緊咬著下唇,不敢一語。
附近的兵馬越來越近,崔琦和康妮不得不冷靜下來,崔琦站起來,回頭和康妮說:「走吧,沒時間了。」
「那族人怎麼辦?」
「我說你怎麼這種時候還想這個?!」崔琦一下子就氣結了,她深深吸一口氣,說:「管他的!」
「那剛剛看到的─」康妮心急的拉住崔琦的手。
「走吧。」崔琦將康妮一把拉起,眼神堅定地看向她:「先活著,這種事情總有辦法的。」
說完,她朝炎焰一揮,讓火勢燒得更大更猛烈,自己便和康妮在火焰的掩護下悄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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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來的人類部隊看到不斷朝他們燒過來的熊熊烈火連連倒退,無法前行。
「大將!」一名小兵駕馬至另一名身穿重鎧的女人面前。
「四周都被火團團圍住了!」
女人勒馬躲過亂竄的火舌,大聲問道:「裡面是什麼情況?」
「有好幾道人影在燒著,只能確定沒有我們的人,就是不知道是誰放的火。」小兵如實向大將呈報。
女人看著火焰中的人影,勒著受驚嚇的馬兒一步步向後退,心想:「這不是挪瓦家的火,若情報無誤,八九不離十是那兩個低等精靈放的。只是看這情況,是連整個部隊都燒了?為什麼?」
小兵沒注意到女人的沈默繼續說道:「大將,我們找不到可前進的空檔,這下該怎麼做?」
「讓大夥退到後方。」女人下令。
小兵得令後,舉起掛在腰間的號角吹起,高亢的號聲響片黑夜,所有士兵迅速地退至後方。
女人舞動手中的長鍊擲向火焰,隨即一扯、大聲吶道:「罕塔!」
一道青黑色火苗轟然從鍊錘處竄起,剎那之間像巨蟒一樣將精靈設下的火場吞噬掉。
女人一把扯掉黑火,眼前便露出光禿禿的焦土與枯枝,以及一具具分辨不清的烏黑遺體,只能從牠們身形與身上的著裝看來似乎全都是獸族。
女人不確定自己是否猜測無誤,便往森林的深處前進,馬兒不安地躁動,猶如她現在隱匿重甲下的心臟一樣焦慮。少年在逃亡前曾與她說過他的計畫——很天真、很冒險、很賭命⋯⋯,女人不記得當下是如何答應下的,但她現在很害怕在這滿目瘡痍的火場看到一絲熟悉的殘骸。
然而,所幸搜索了整夜,整片森林裡並沒看見少年以及那個人的蹤影,但可惜的是也沒看到那兩位低等精靈的身影。
朦朧天邊燃著一抹火紅的曙光,照紅的晨霧如同血霧瀰漫,詭異的令人稱奇,讓人不敢大喘一口氣,四周一片死寂。
成功了嗎?
女人駕著馬不自覺地朝著迷霧之中前進,其他士兵見狀,立即跟了上去。不知走了多久,迷霧漸漸地散盡,晨曦不再是懾人的血紅色,反倒是讓人充滿希望的金黃。
「少爺肯定成功了!」不知當中誰說了這麼一句,大夥都不自覺地露出笑容,歡呼聲彼此起落、響徹雲霄。
那一天的晚上,少年告訴大家一項計畫,一項可以改變整個諾爾芙蘭未來的計畫——他找到了一個秘密的地方,是個連最古老的魔法族都不曾發現過的地方,然後他要將「那個人」永遠封印在那兒。
在這歡呼的氣氛下,婦人也不禁微笑:但願如此吧。
她輕閉上眼睛,緊了緊拳頭,也許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輪轉。
他們向神祈禱,即便神已經很久沒有眷顧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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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神又再一次讓他們失望了——那個少年從這一晚起,就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似的,再也沒出現在這個世界上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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