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推移,艾倫與妮可兩人終於放暑假了,但這對他倆來說不一定是件開心的事,畢竟身為凡那鐸家的孩子,他們這下可沒有理由推遲各種社交活動,而正好下個月即將迎來絲梅蒂亞家族女主人的生日宴會。
這一天一早,艾倫睡醒惺忪地站在一面全身鏡前接受家僕們的梳妝打扮。
「新的禮服如何?」凡那鐸夫人走進他的房間,看了一眼鏡子中的艾倫,立刻露出嫌棄的神情。
「土氣。」她說。
家僕們趕緊拿出另一套手工繁複的禮服,但還沒來得及展示開來,又聽見凡那鐸夫人用嫌棄的聲音說:「這套花俏的像隻孔雀。」
凡那鐸夫人面露不悅的表情,轉身向站在一旁的家僕們,說:「準備衣服的是哪位?打算返鄉養老了?」
新上任的服裝師暗自抹汗,連忙向前說:「夫人,這些都是今年最新流行的款式。」
凡那鐸夫人聞言嗤之以鼻:「這些也能稱作為流行?你看看這些東西!」她拿起一件顏色鮮豔的衣服,旁邊還疊滿一堆五顏六色的禮服。「說是小丑服還差不多。」
「噗!」妮可不知何時進來趴在艾倫的床上笑得渾身顫抖。
「⋯⋯出去,在我換衣服的時候進來幹什麼?」放了暑假的妮可就像是脫了韁繩的野馬,整天有事沒事就過來鬧艾倫,艾倫被她煩得頭痛,還沒完全睡醒的他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對她吼了一句。
「嗯?」凡那鐸夫人聞聲橫眉睨了艾倫一眼。
「呃,我不是在說阿姨⋯⋯。」
妮可見凡那鐸夫人誤會艾倫,幸災樂禍地在床上碰碰跳跳,氣得艾倫直瞪眼。
凡那鐸夫人不管那兩個小朋友在旁邊怎麼胡鬧,她聲音高亢地對一旁的服裝師說:「給我去重新準備。記住了!凡那鐸家不走那些稍縱即逝的流行,而是永恆的經典,凡那鐸就是時尚!」年輕服裝師聽了連忙吩咐其他人去預備其他套服裝。
「阿姨,阿姨!我有沒有新衣服啊?我也想要穿!」妮可見那服裝師離開,馬上跳到凡那鐸身旁拉著她的手臂撒嬌說道。
「好了,妮可,別鬧了。」艾倫沒好聲好氣伸手去拉妮可。
妮可躲開哥哥的手,仗著凡那鐸夫人比較寵她,一溜煙躲到凡那鐸身後對艾倫扮鬼臉。
艾倫感到無奈,他看了一眼凡那鐸夫人,見她正在吩咐其他家僕事情,似乎沒空理會別人,艾倫轉頭用唇語對妮可說:「妳準備好了沒?」
妮可一臉茫然:「?」
艾倫瞬間覺得腦袋有充血的跡象,但意外地終於有清醒的感覺。他仰頭深吸一口氣,然後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用唇語一字一句對妮可說:「禮物!」
這時,妮可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她瞄了一眼凡那鐸夫人,確定她沒在看這邊,才對艾倫豎起大拇指。
「妮可!」凡那鐸夫人的聲音突然響起,嚇得這兩人一個激靈。
「家裡就剩你一個人這麼悠閒了,回你的房間去。」她抬手在妮可腦門上彈了一下,揮揮手將妮可撚出房門:「回去。」。
此時,那個倒霉的服裝師回來了,他手上抱著一堆衣服差點撞著突然從房間竄出來的妮可,他驚呼一聲連忙閃身,轉了一圈終於穩住身子,然後趕緊小心翼翼地將衣服送達房間,接著他後面出現的幾名家僕也同樣帶著些新的套裝及配件。
時裝師和家僕在艾倫身上試了幾件,直到艾倫換上一件暮色藍鑲銀暗紋禮服時,凡那鐸夫人才露出些許和悅的神情。
艾倫本來就皮膚透白、髮色豔紅,外貌精緻得像陶瓷娃娃,換上這套上衣後襯得艾倫的紅髮更加華貴。凡那鐸夫人滿意地打量一會兒,然後對著服裝師說:「這次就以這個風格為基調,其他套衣服選些能呼應這個的為主。」
艾倫靜靜地看著僕人們在他身上搭配著各種華麗的配件,他知道凡那鐸夫人向來重視這些社交活動,平時的他並不像妮可那麼牴觸上流階級的交流⋯⋯但是這次的宴會不知為何令他打從內心裡抗拒。
但究竟是為什麼艾倫心裡也不明白,他轉頭對凡那鐸夫人說:「阿姨,這一次的宴會⋯⋯。」
「華納,我要妮可這次的禮服裙能和這套搭配。」華納自然是那位新來的時裝師,那位先生得令後連忙吩咐一旁的助理們準備。
「⋯⋯阿姨,咱们這次真的要出席絲梅蒂亞家的宴會嗎?」艾倫湊到凡那鐸夫人身旁再次小聲地說。
凡那鐸夫人揮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待那些僕人卸下艾倫身上所有的裝束離開後,她才迤迤然地帶著艾倫來到靠近主臥旁的側花園。
凡那鐸夫人在花叢中悠然漫步,緩緩問道:「你覺得方才討論那個問題合適嗎?」
艾倫自然清楚凡那鐸夫人在責備他,他低頭道歉:「對不起,我剛才太失禮了。」
凡那鐸夫人低聲笑了笑,問:「好,那為什麼要問那問題?」
艾倫苦思一番,可是實際上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如此的不情願。
為什麼?總不會是想和尋常人家的孩子一樣,想要享受暑假吧!
艾倫打了一個哆嗦,凡那鐸夫人對待艾倫很嚴格,假如說出來了,大概整個夏天都完蛋了,所以不管內心想的是不是這個答案,他怎樣也不敢說出口。
可是,如果不是這個答案,那又會是什麼?難不成是跟這次的宴會主人有關嗎?
確實,艾倫並不喜歡絲梅蒂亞家的人,實際上與絲梅蒂亞家相熟的凡那鐸公爵夫人也不怎麼喜歡他們。
絲梅蒂亞家並不是皇族,他們擁有現在的地位完全是因為祖上曾是開國元勳,對於伊洛梅爾文功不可沒,但那也是初代皇帝克里希里王時代的事情了,現在的絲梅蒂亞家族只不過是個糟透的跋扈貴族後代,特別是這一代的家主把奢侈糜爛發揮到極致,行事作風頗有僭越皇權的跡象。
就像這次的生日宴會,那家女主人就這麼邀請凡那鐸家族參加。在伊洛梅爾文,有哪位國民不知道凡那鐸家族是王室貴族!
艾倫漸漸覺得這個理由行得通,心想:如果提醒凡那鐸夫人這一點,那麼應該有機會拒絕掉這次的宴會!
他琢磨了下字句,才肯定地給出答案:「因為凡那鐸家族是王室後裔,並非一般貴族,王室貴族親自去給別人過生日恐怕有失身分。」
話畢,眼前的人停下腳步:「身分?」
凡那鐸夫人輕笑了一聲,然後轉身看著艾倫。她勾著沒有溫度的笑容,幽幽地說:「你覺得你是皇子,還是你覺得你有機會繼承王位?」
艾倫呆楞地回望她,突然之間,他了解她說的意思,立即羞赧地耳根發紅。
「有繼承權的是你叔叔—亞伯特·阿弗雷德·凡那鐸,阿榭斯欽王朝的第四順位王儲。亞伯特過世之後,若不是我公爵夫人的身份,你一位被凡那鐸家收養的養子能有現在這些待遇嗎?」
凡那鐸夫人冷下臉來,輕哼一聲,背向他繼續往前走,艾倫垂下頭默默跟在後頭。
「當今皇帝十分重視血緣,你一旦沒了我這一層關係,你覺得你現在會在哪裡?」
艾倫抿唇,不知如何回答。
兩人接下來一路沉默地走著,不知不覺中來到花園中央的池塘邊,凡那鐸夫人走上象牙白拱橋,她望著波光粼粼的水紋,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雖然傳聞皇太子對妮可一見鍾情,而兩人的婚事也早已訂下,你若想靠妮可這條路飛黃騰達應該是不成問題。但是,妮可才十三,距成婚年齡還好幾年,而殿下和你差不多是談婚論嫁的年紀⋯⋯殿下對妮可有多少真情真意不重要,可一旦出了差池,你若不趁早在貴族之間站穩地位,你要拿什麼資本來應對?」
艾倫不自覺地隨她的目光看向水面,水中兩人的身影隨著波紋搖擺,彷彿在提醒他現在擁有的一切有如鏡花水月般不真實。恍惚片刻,艾倫失落地將視線移開,正巧對上凡那鐸平靜但嚴峻的目光。
「還有,這次參加的宴會的都是在伊洛梅爾文舉足輕重的人物跟家族,你可要好好把握機會。」最後一句,她語氣變得十分強硬。
「是的,明白。」艾倫沮喪地低下頭回答。
凡那鐸垂眸看了一眼那垂頭喪氣的小孩,手中的扇子不自覺捏緊,默默地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她拿起扇子輕輕抬起他的臉,說:「抬頭。」
艾倫隨著凡那鐸的動作抬頭對上她的目光,公爵夫人的金綠色眼睛在豔陽下微瞇顯得有些慵懶,深金色的大捲長髮恣意披散,凡那鐸夫人在不見外客的時候都是這樣,彷彿視規矩為身外之物,任誰見到她這副模樣都覺得她是位不受拘束的公主。
凡那鐸看著艾倫尚顯稚嫩的面孔,緩緩說:「你可是凡那鐸家下一任的家主,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要輕易低下你的頭。」她反手將扇子用力抵住艾倫的額頭,艾倫吃痛地輕捂住額頭,趕緊收拾起低迷的情緒。
此時涼風吹起,凡那鐸的秀髮隨風飄揚,她抬眼望向天邊快速飄移的雲朵,艾倫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遠方不斷有烏雲靠近,貌似即將迎來午後雷陣雨。
這是這邊夏日常有的天氣型態,但艾倫看著這變化心中又燃起一股莫名的不安感。
凡那鐸默默將視線移到艾倫時不時顯露出情緒的側臉上,心中微微一沉:喜怒形於色,看來成長的速度遠比想像中慢。
大概是要受點刺激才會成長吧?
凡那鐸思考著是否該做點什麼才能讓艾倫在短時間內蛻變成長,可她才剛這麼想,腦中又閃過最近暗衛們報告的一連串跟蹤事件。
⋯⋯算了,該安排的都已經安排下去了,那麻煩物終究會不請自來的。
「阿姨?」此時艾倫一臉疑惑地望著她。
凡那鐸夫人回過神,對他嘴角一勾,啪地一聲打開扇子,轉身說道:「進屋裡吧。」
兩人一路沉默地回到屋內,剛進門便有一名年邁的管家走向前,向夫人鞠躬後,恭敬地向凡那鐸報告:「夫人,齊歌大人臨時前來,現在在會客室等候您。」
那位名叫齊歌的先生,正是以斯們的長官。
艾倫見凡那鐸夫人似乎有重要的事情,便先告退回自己的房間。
凡那鐸夫人頷首不回答,但也不動身前往會客室,她上樓逕自往自己的房間走去。那名老管家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他向著公爵夫人的背影恭敬地鞠躬,便轉身去向那位稱作齊歌的先生告知稍等。
凡那鐸一路走到一處四處無人的長廊,此時梅格蘭悄然地從她的身後出現。
「我要出門一趟,你代我去見齊歌。」凡那鐸壓低聲音說。
「遵命。」梅格蘭低頭領命,隨後迅速離開。
凡那鐸繼續走在昏暗的長廊,突然她一個抬手往旁邊的牆壁一摸,晃眼間迅速消失在走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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