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人與百變怪(Ditto)從鋼鎧鴉(Corviknight)的背上躍下,重新踏在泥土,感覺卻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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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上的微風輕拂,溫煦的陽光直接灑在他身上。竟然有種活著真好的祥和感,他不可思議地望向一望無際的天邊,那片他曾經只看到灰濛濛的天空,如今是舒服的蔚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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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變怪(Ditto)早就醒來,卻一直賴在他身上不願下來,好像那裡才是他的棲身之處。雖然桐人也不清楚百變怪(Ditto)的生態,可是絕對不是他的肩膀上。他再度伸手,將這位乘了很久順風車的客人拽下來,而粉紅色的身軀只是圍著他的手臂轉了數個圈,像寄生獸那般依附在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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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跟著我是沒問題……可你總不能永遠這樣賴著我身上對吧﹖」桐人可不是恩將仇報的人,不過他習慣了自己一個,只是突然多了雙眼睛(雖然很小)一直盯著他看,總讓他覺得很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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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小眼睛盯著他看,然後點了點頭。表面上同意他的講法,實際上是在通知他還會打擾一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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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跌下來我可不會拾回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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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變怪(Ditto)將右邊的身軀幻化成一隻強壯的手臂,告訴他的宿主完全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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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左邊的樹林傳來,他警惕地盯著那邊,同時將手探進腰包內,摸出藏著的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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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多久,綠色跟棕灰色的的腦袋探出,一隻野生的熱帶龍(Tropius)好奇地盯著桐人一陣後,低聲嗚叫著。轉身走了兩步又停下,一直望向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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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變怪(Ditto)終於離開桐人,緩慢地滑落到地面然後爬到熱帶龍(Tropius)背上,開心地晃了晃果凍狀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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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桐人將小刀收回。剛才怎麼扯都扯不走的傢伙,一眨眼便離開了,說不寂寞是假的,只是百變怪(Ditto)能找到自己的家,絕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他對理應不會再見的救命恩人道﹕「別再隨便跟著不認識的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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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打算離開,綠色的大葉片攔住他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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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人不解地回望著那兩隻精靈,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耿鬼(Gengar)便追上那隻熱帶龍(Tropius),還毫不客氣地坐在百變怪(Ditto)旁咯咯地笑著。百變怪(Ditto)很快地扭動身體,讓自己變成紫色胖胖的一團,不過眼睛還是他特有的小眼睛。這兩隻傢伙才經過數天,便不知怎地變得很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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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帶龍(Tropius)沒在意耿鬼(Gengar)的態度,只是晃了晃背上的葉片,然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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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塊葉就是牠的翅膀,甚至能支撐著牠的重量讓牠在天空飛行喔。」桐人解釋道,說完才發現好像有哪裡不妥,畢竟他的聽眾都在熱帶龍(Tropius)背上或是在精靈球內休息,重點是他沒由來為什麼要跟同樣是精靈的伙伴們解釋小精靈的生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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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人嘆了口氣,最終跟上擅自走遠的耿鬼(Gengar)與熱帶龍(Tropi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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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直在叢林裡走著,途中熱帶龍(Tropius)多次停下來確認桐人有好好地跟上,耿鬼(Gengar)晃動著腳,咬著熱帶龍(Tropius)給他的香蕉,還高興地將吃完的蕉皮朝著桐人扔。每當沒扔中的時候他便會故意很誇張地嘆息一聲。百變怪(Ditto)即是連皮也一併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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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人無視對他伸著舌頭做著鬼臉的耿鬼(Geng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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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差不多兩個小時,熱帶龍(Tropius)終於在一庭庭園前停下。熱帶龍(Tropius)熟悉地以頭頂開鐵閘,垂下頭鑽進去。棕色的帶路者見客人只站在閘門外沒有進去的打算,便朝著他低聲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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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人呆愣地望向被庭園包圍著的唯一一座純白色的建築物,柔和的淺棕色木門外,掛著一個寫有房屋主人名字的木牌,前方的花圃種滿白色與黃色的小花。牆身被十數條蔓藤所纏繞,已成為建築的一部分。從閘門後便有一條以鵝春石鋪設的小徑,直直地通往房子以及房子後方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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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非因這座美麗得像是童話故事才會出現的庭園而看得出神,讓他很意外的是,房門外木牌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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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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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個常見的姓氏,至少在他的認知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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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鬼(Gengar)飄到他的跟前,胖胖的身軀擋去他的視野,總是嬉笑的臉上難得地掛著一絲擔憂的神情。桐人輕輕拍了拍他的頭,才終於推開鐵閘,擅自地走進茅場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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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如西方國度,甚至說得上是童話才會出現的建築物,跟他曾經的家裡相去甚遠。唯一相似的是白色的牆身,然而舊家剝落的牆灰在宣示屋主對別人的觀感完全不在意。而桐人以為,作為父親的拍檔,每天穿著同一套白色研究服的茅場,應是相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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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認真埋頭研究的雙親,以及他們的兩位拍檔模糊的臉,被他刻意淡化的記憶慢慢地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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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溫暖的陽光悄悄爬進埋滿文件的研究室,總是先於父母發現他在悄悄偷望的女性研究員在對他招手。小男孩便溜進去,找了個無人的位置,掂起腳閱讀桌面上印有密密麻麻英文字的紙張,悄聲問某幾個生字的意思,直至被父親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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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場並不是個常見的姓氏,這意味著,很大機率他想找的人,或者說,曾經想找的人便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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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人伸手觸碰沒有沾上一點灰塵門牌,顯然被細心打理以及充滿生活痕跡的家。他將手按在門鈴上,卻遲疑沒有接下。他害怕面對房門內的人,害怕終要得知他不想面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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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他離開家裡已經六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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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六年間消聲匿跡的茅場夫婦,現在就在木門外的另一邊,平隱地生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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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想到,竟然因為一場意外,引領他走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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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門上的搖鈴響起來,桐人縮回了手。屋內橙色頭髮的女孩子比起他更要訝異,她張著嘴巴睜大眼睛,良久才拼湊出一句完整的話﹕「你……該不會就是桐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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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沒帶著任何的惡意,卻加深了桐人的想法。住在這暗房子內的人,果然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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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聲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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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她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以為女孩會尖叫著,或者是露出慌張的神情。然而女孩只是微微笑著,比他更早反應過來的是兩隻耿鬼(Gengar),應該是說一隻耿鬼(Gengar)跟一隻百變怪(Ditto),比主人的邀請便更早地越過木門跟女孩的身體飄進屋內。此時女孩才被嚇了一跳,轉頭望著兩隻小精靈後又回過頭來,將木門盡可能地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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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進來吧。」女孩依然保持著微笑,「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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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畢以後,女孩朝他眨了眨眼,便吭著歌踏著小步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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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瑪狃拉(Weavile)悄悄地放在屋外,他習慣為自己留下逃走的路,即使眼前的女生對他展示出善意,誰敢確保她的善意不是假裝出來的。然而總是靜悄悄地藏在陰影內的瑪狃拉(Weavile),快步地跟在女孩的後面,急不及待地衝進房子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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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們的等級太高所以無視我的命令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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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人心裡暗忖,當然沒有圖鑑的他亦沒能得到解答。他只得將小刀握在手內,小心翼翼地跟在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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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站在樓梯旁邊的一扇門,輕輕敲了敲門。讓桐人很意外的是,不僅瑪狃拉(Weavile),連能穿牆直接進去的耿鬼(Gengar)跟百變怪(Ditto)都在房門外等候,卻又為他預留一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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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進來嗎﹖」女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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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喔。」房間內一把充滿稚氣的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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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應允的女孩卻沒推門進來,反而退後了一步,一臉期待地望向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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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習慣了獨來獨往,做任何事之前都先經過計算。唯一能信賴的只有他的精靈以及手上的武器,可是此刻,所有事情都沒按照他的計劃進行,他心裡的天秤劇烈地左右搖擺著,該信任他的精靈直接推門進去,還是先離開再待夜深時潛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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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間他無法做出利落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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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魯卡﹖怎麼了﹖有甚麼事嗎﹖」房內再次傳來稚氣的聲音,而且還有他沒印象的小精靈的聲音,不只一隻,不過都沒在隱藏他們的氣息而在亂動,有一隻體積不大的小傢伙正朝門外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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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是那把陌生的聲音,彷彿是一根羽毛正輕撓他的心底,很輕柔舒服,卻同時讓他感到無法解釋的焦慮不安。他最終握住門把,慢慢的、緩媛地將門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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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純白色的牆身,一張寬大的床舖上,只有一位小男孩坐著,桐人沒來得及看清那人的容貌與表情,便被腳下的騷動吸引了注意力。一團米黃色的影子抱住他的腳,短小的手不夠摟住他,只是緊緊地攥緊他的褲緣,似乎就是剛才聲音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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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彎下腰,小刺蛋(Togepi)朝著他咧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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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猶豫了一下,最後輕輕落在他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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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刺蛋(Togepi)瞪大眼睛愣了一下,很快便揮著手討抱。他印象中,小刺蛋(Togepi)只會出現在善良的人面前,將他殼內的幸福分發出去。他曾經對這個說法不置可否,然而當他遇上真的小刺蛋(Togepi)時,他便明白這句話真正的意思,幸福彷彿從天真的笑容擴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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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做了件很不尋常的事,他將高舉著手拈起腳的小傢伙抱在懷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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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終於認真望向房間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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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麻色的短髮微微卷曲著,閃爍得如同綠寶石的眼眸蒙著一層薄薄的水霧。小男孩眨了眨眼,雙唇微啟,最後他勾起一個好看的孤度,微笑著說﹕「你沒事真的太好了,桐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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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葉片飄落在湖泊上,柔和卻帶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在桐人心久久未能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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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沒注意到背後的門,被名為塞魯卡的少女悄悄掩上,溫柔地留下屬於兩人的空間。當然耿鬼(Gengar)、百變怪(Ditto)跟瑪狃拉(Weavile)以及男孩的精靈都留在房間內,可是無論對桐人還是男孩也好,他們彼此的眼裡只映照著對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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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人遲疑,卻確實地踏出了腳步。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直至在床邊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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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識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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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記了嗎……」小男孩垂下頭,清澈的碧眼亦因難過變得黯淡無光,「我是你的人質喔,桐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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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刺蛋(Togepi)見到他的小主人傷心地啜泣,便掙扎著要離開,桐人才放手,他便撲到男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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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質,不僅是這個過於不可思議的詞彙還是眼前這位神秘的小男孩,桐人都無法在一瞬間理解所有的事。他僅知道的,是他從來不對小朋友有特別的關懷與照顧。刻在他身體深處的記憶,先於他所能理解的張開了手,摟住男孩的腦袋及肩膀,逐漸地、緩慢地收緊了手,將泫然欲泣的男孩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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