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如歌般的呢喃 - （下）－第17回

鑰匙插進鎖孔一轉，打開金屬大門的同時，發出久未上油的刺耳摩擦聲。江雷亞用腳踢著放在牆角的紅色磚塊，讓它卡在門邊，避免門被關起。

被太陽照的閃耀的頂樓，不用抬頭也知道今天是寒冬裡少數的好天氣，幾朵白雲飄了過去，時而擋住陽光。

江雷亞走入日光之中，探出圍牆看著底下如螞蟻般大小的學生們。現在是全校的社團時間，因為校慶將至，大家都比平常更加活躍，校園裡鬧哄哄的像是下課時間。他趴在圍牆上，今天沒有帶小提琴過來，只能看著天空發呆。

稍早去到個人琴房，把所有東西都收拾打包，請樂團的學生幫他寄回家，沒想到這個過程讓江雷亞感到有點失落。

畢竟也在這裡待了將近一年的時間，除了獨自練習演奏會要表演的曲子外，在樂團的生活也不是一點收穫都沒有，一直以來他的音樂之路總是孤獨的，這段日子他久違的拓展了一下人際關係，同時也感受到以音樂交流的美好，還被當成尊敬的前輩，這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然而他對這所學校的眷戀，不是待了將近一整天的專屬個人琴房或設備頂級的表演廳，而是這個連圍欄都沒裝的頂樓。

只屬於他和鍾凱勛的頂樓。

當時江雷亞只和老師說他想要有一個離普通班教室近一點、寬闊安靜的戶外可以拉琴，對方便毫不猶豫地給他頂樓的鑰匙，說只要符合學校的規定，隨時都可以上去。

開學那一天，如江雷亞所預想的一樣，鍾凱勛隨著那首曲子出現在他眼前。一跑上來，他便用極為複雜的眼神看著自己，江雷亞當下看傻了眼。

寄託在那雙目光的是希望、期待、思念還有淡淡的苦澀，雖然明知道他只是因為聽到那首曲子而想到他姊姊而已，但江雷亞還是有點心動。

他活到現在，大概只有在現在的家人眼中才看的到這種眼神，他明白那是愛一個人時才會有的目光。他總是無法抗拒這樣的眼神，每當有人這樣凝視著他，江雷亞總會無條件付出一切。

如果鍾凱勛是因為自己而露出這樣的表情呢？這貪婪的想法才剛萌生，便被江雷亞扼殺了。

他已經從家人們身上獲得了永無止盡的愛，不應該再從其他人身上奢求更多，這是他被收養後和自己許下的約定。

畢竟自己能活下來只是僥倖。

身後傳來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原本留著小縫的門被敞開了。

江雷亞嚇了一跳，朝門口看去，便看見隱沒在陰影中的鍾凱勛站在門口，顯得進退兩難，不知道該不該跨過門檻。

「沒有琴聲，你怎麼會來？」

「我……社團活動很閒，所以……」

「我不在的時候你也會上來嗎？」江雷亞笑著問。

鍾凱勛抿了抿嘴像是默認。「我以為今天也一樣沒開。」

「一陣子沒見了，說一下話吧，只是我今天沒帶琴喔。」

「沒關係。」鍾凱勛走往圍牆邊，迅速點上一支菸。

久沒見到他，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樣，表情比以往放鬆許多，應該是見到芸安後的改變吧。

「和你姊姊還好吧？」

「很好啊，去了她家聊了很多。」鍾凱勛深深吸入一大口菸，菸頭迅速燃燒著。「而且我姊要結婚了，住在很漂亮的房子裡，對方好像很有錢。」

「真的？恭喜啊。」

或許是因為都沒預料會遇見對方，氣氛有些微妙。江雷亞說完不慍不火的祝福後便不再延續話題，對方也沒接話。雖然知道鍾凱勛本來話就不多，但江雷亞總覺得他看起來還想多說些什麼，反覆抖掉煙灰，顯得有些焦躁。

直到把菸屁股塞進隨身菸灰缸裡後，鍾凱勛才吞吞吐吐地開口：「對了，之前……」

「你們班上攤販要賣什麼啊？」江雷亞有預感接下來會是他不想談的話題，於是硬是插嘴。

鍾凱勛一臉茫然，但他也只是將原本已經起頭的話吞回去，「啊？喔……章魚燒。」

「也太困難了吧。」

「我們班有人很會烤，他負責教大家。」

江雷亞點點頭說：「之前去日本比賽的時候，吃了他們的章魚燒，結果超軟的，還是台灣脆脆的比較好吃呢。」

「我沒吃過日本的，好險去的時候沒吃。」

「校慶時你也會烤嗎？」

「嗯，到時你可以來吃。」鍾凱勛學江雷亞趴在圍牆邊，叼住尚未點燃的菸，看著地面上的動靜。

江雷亞偷偷端詳著他，鍾凱勛總是給人溫溫的感覺，儘管骨子裡滿是執拗，卻都把柔軟的一面向著別人。這點和他姊姊很像，江雷亞不只一次懷疑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喜歡和鍾凱勛相處。

他的單純、潔淨，江雷亞從來都不想傷害他。

日光突然變的強烈，江雷亞瞇起眼睛蹲回圍牆邊的陰影處，鍾凱勛舉起手掌放在眉梢遮擋，一同蹲下。

「以後我不會上來這裡了，你要找新的地方抽菸喔。」

「為什麼？」

「我要休學了。」

「……怎麼這麼突然？」

「原本就是臨時來這裡的，學校的事情也忙完，該回去了。」

「那校慶表演呢？」

「那天我原本就只是幫他們練習而已，要表演的不是我。」

鍾凱勛將依舊沒點燃的菸夾在手指上，眨著眼咬緊下唇，好像有人揪住他的喉嚨般，呼吸變的深沉。江雷亞如同被烤問的犯人，雙眼看著水泥地板，等待他再次開口提問。

「要回美國嗎？」

「嗯，但應該還不會這麼快回去。」

「……所以你原本也不想正面回應我的告白吧？我其實早就猜到是這樣。」

看著鍾凱勛的苦笑，江雷亞一時之間語塞，心軟了。有太多的原因，卻又無法說出其中一個肯定的答案，即便他明白不下定決心說清楚，受到傷害的就不只是自己。

「是我『不能』回應你。」江雷亞加重那兩個字的語氣。

「你總是給我這樣的答案，為什麼都不直接說清楚你真正的想法？」

語畢，鍾凱勛抓住江雷亞的肩膀，強制讓兩人面對面。

即便對方動作輕柔，江雷亞還是被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驚慌之下反射性伸手抵在鍾凱勛胸口，兩人拉近到幾乎可以接吻、聽見彼此短促呼吸聲的距離。江雷亞透過手掌感受到鍾凱勛的心臟跳得很快，隔著制服外套也能清楚數出每一下跳動。

「不是不想，是不能嗎？」鍾凱勛輕聲問道。

到底該怎麼辦？面對他的質問，江雷亞感覺到自己全身發燙，真心、承諾與責任之間互相拉扯。他低下頭躲開鍾凱勛炙熱的眼神，深怕一不小心就會衝破自己的底線。滿腔的情緒不停敲打著胸口，江雷亞從來不敢仔細想自己對鍾凱勛究竟是什麼感情，他有預感確認之後得到的肯定答案，只會讓自己想要的更多。

但難道現在就不是嗎？不就是因為貪心，才讓自己不知所措嗎？江雷亞對於自己只能說出模稜兩可的話而感到羞愧。

鍾凱勛在沉默之間再次提問：「在你離開以前，我們還能維持原來的關係嗎？」

我們又是怎樣的關係？

江雷亞覺得自己真的做了無法挽回的事情，對他自己和鍾凱勛都是。他高估自己的冷漠，同時低估自己的慾望。他甚至沒有能力拒絕這個請求，這樣的無助感讓他感到有些恐慌。

「既然不能回應你，我們為什麼還要繼續？」江雷亞聲音顫抖地說。

「不知道，就覺得不想錯過你。」

江雷亞的胸口像是被重物猛烈撞擊般疼痛。

「總有一天也要錯過的。」

「可能就像你說的吧……我真的很需要愛。」鍾凱勛垂下眼說。

江雷亞心裡的某個開關還是被觸動了。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一個人坦承這個事實的同時，必要的條件是心理無限的寂寞。

彷彿看到了以前的自己，突然對眼前的這位少年感到憐惜。江雷亞伸手撫摸鍾凱勛後頸的髮梢，兩人直視著對方，好像這樣就可以讓鍾凱勛知道自己的內心。

「怎麼哭了？」

不顧違背自己意願的眼淚，江雷亞只是面無表情，直直盯著鍾凱勛。被浸濕的棕色瞳孔，看起來像是琉璃珠，比以往更加美麗。鍾凱勛用手背抹上江雷亞的臉，好像怕會傷害他似的，有別於以往的衝動，緩緩將身子靠近江雷亞，輕輕靠在他肩上。

再多一點就好了，反正總有一天也要離開他。

「不行就算了，也不用哭吧。」

「就繼續吧……」

「真的沒關係嗎？」

江雷亞緊抱著鍾凱勛。「你需要的話，我就給你。」

他想要讓鍾凱勛感受到溫暖，可是他唯一會的方式，就是做愛。

只有做愛，江雷亞才能不用透過言語，把自己的感情傳達給對方，而他也能趁機偷走不敢開口要的愛。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2hj72K6z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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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第17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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