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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
蘇杏雨臉色蒼白，低頭不發一語，站在他身邊的成員們也同樣神色惶惶不安，就算藏在背後的手激勵似地握緊了彼此，卻只能感受到寒冷的流竄。
今天是他們成團一週年後的第一天，面臨的不是團體接下來的規劃，而是公司聚集了幾位高層，討論團體解散後的應急措施。
他們的團名是MAR.，是三月春天綻放的青春，也是如戰神般，勇敢地面對未來。
現在想想，還真是諷刺，他們的青春僅僅一年，本該有的勇氣，在面對眾多大人失望、鄙夷的神情，楞是一句話也無法辯解，只能被動地等待會議結束，接受他們給予的未來。
大筆一揮決定他們出道的策劃經理與經紀人，雖與其他人同樣坐在圓桌之中，卻是連呼吸都戰戰兢兢地冒著冷汗。
原因無他，急功近利地想復刻SOUL與K.I.D.的成功，大筆揮霍公司的資源，成果卻是同時期出的團的最後一名，還驚動公司的王牌經紀人回來收爛攤子，為了不讓砲火往自己身上轟，自是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累得MAR.三名成員只能無助地站在一邊，聽著字字誅心的慘澹成果，漸漸地失去了還想要再拼一把的火焰。
坐在主位的王牌經紀人淡漠地聽著眾人的匯報。
一間會議室擠了二、三十人，除了他專屬的匯報小組外，全是負責MAR.的經紀團隊，卻沒有一人膽敢站出來承擔這次的過失。
Allen表示心累，卻無話可說。
在韓國的D.M.經紀娛樂子公司算起來還算是新成立的公司，而他又任性地不想接手太多的內務、只想當個陪藝人征戰的經紀人，因此，這就是他活該必須接手的爛攤子。
雖說才一年就直接判定MAR.的生死是有點草率，但這種……哪方面都糟糕透頂的情形，肯定不能再出現第二次。
匯報小組的報告結束，他站了起身，漫不經心地掃過了在座的人，卻是有些失望，因為就連三個小朋友都失去了反抗的勇氣，但他沒有顯露在臉上，只是淡淡地道：「沒人願意負全責，那就主管階級都降一等，團隊裡的員工打散重新組織，MAR.解散，三名成員回到練習生的身分。」
一時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面如死灰地接受了判決。
Allen在心裡又嘆了口氣，提起筆準備簽名讓文件生效時，一個身影突然從桌底下竄出來，大聲地喊了句：「等等！這不公平！我反對！」
Allen倏地皺起眉，在看清喊話的人後瞪大了眼，配合這一瞪的、是所有人倒抽口氣的聲音。
但跳出來的白橙橙無暇想那麼多，第一個冒出來念頭是：哎，真可惜，不能掏手機拍下來，要知道，從小被欺壓到的她，還真沒見過Allen總是一副游刃有餘、天底下全都是笨蛋的菁英自傲的臉上，也有這樣犯蠢的樣子。
當然，在看到對方迅速調整好表情，怒氣騰騰地瞇起了眼後，白橙橙嚥了口唾沫，暗罵自己真是白痴，居然沉不住氣地自投羅網！
於是，順理成章的，她就被王牌經紀人AKA. 自家表哥給拎到了他的辦公室──嗯，要說能成為頂樑柱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因為Allen依舊有條理地把文件收了起來塞到她手裡，並先讓眾人散了，晚點再議。
就在經過MAR.三名成員時，隊伍右端的蘇杏雨悄悄地抬起了頭，看向跟在Allen身後的白橙橙。
白橙橙也因為這樣回望蘇杏雨，為他眼中的好奇與重新復甦的點點光芒所楞。
似乎，這個出頭，也不是那麼的蠢。白橙橙沉浸在這樣的想法裡，在門砰的一聲關上後，回過了神，接著自家表哥那張可以靠臉吃飯偏要用實力說話的俊顏，就這樣衝到了面前，嚇得她往後退了好幾步。
「哥！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你知道不！」
Allen挑起了眉，拿回文件，讓她坐在自己對面，「解釋。」
「解釋什麼啊。」嘟噥了一句，白橙橙心不甘情不願地道：「我是半年前考進來的，主考官不知道我的身分，我可沒用你的名字招搖撞騙。」
「你真覺得我要問的是這個？」
白橙橙噎了一下，看著Allen越發冷凝的臉色，本就是硬鼓起來的膽子，瞬間委靡了不少，誰叫她從小到大誰都不怕，怕的就只有眼前這位活閻王，可她實在是不想多說，因而皺起了眉，略帶挑釁地回：「現在是上班時間，我們要公事公辦，我認為，MAR.不該解散！」
「理由。」Allen略略挑起眉，倒也不是真被她帶偏，知道她的倔，還不如先順著她的意，後面才更好套話。
要說，白橙橙一進公司就被塞進MAR.的團隊當個不起眼的經紀人助理，是知道卻不參與核心事務、又遊走在邊緣的能綜觀全局，所以她自認還是能說點什麼。
就她觀察到的，MAR.就是無辜倒極點的炮灰。
MAR.出道時，成員平均年齡只有十六歲，年紀輕輕就能獲得出道機會，也算是天時、地利都聚到了一塊兒。
SOUL與K.I.D.兩大天團的成功，D.M.娛樂公司也因此在南韓娛樂圈佔有一席地位，於是某些高層們抱著趁勝追擊的心態，從當屆練習生中，挑出唱功最有天賦、又最努力練習舞蹈的好苗子。
就這麼湊巧的，是三個都剛進公司沒多久的孩子，練習最久的那一個是隊長，但認真來說，也才一年。
更加巧合的是，都算是華人圈的孩子，中文不是母語就是第二語言，因此溝通上沒了障礙，也就讓三個孩子互相照應之餘，文化同樣沒什麼衝突地感情更好。
可惜的是，儘管佔盡了兩樣優勢，人和似乎也還算不錯，偏偏在「觀眾緣」上卻像是沒點好技能一般，飽受爭議。
一方面是因為雖然挑得是好苗子，但放在韓國這容易排外的國情，本就生存不易；另一方面，則是敗在推出這團體的經營團隊的決策。
為了迎合市場近幾年興起的偶像粉絲戀愛互動，成立此團體的經紀人先斬後奏地將風格定在了養成系戀愛風。
少年的青澀初戀，未必不是一個好題材，偏偏推出的取向皆是跟姊姊的互動，本來就因為年齡太小出道而為人所詬病，又因這波導向被妥妥地黏上了早戀的標籤，導致這個團體直接被壓到了谷底──無論是單曲的銷售量還是粉絲量。
所以本該在日本籌備SOUL巡迴演唱會的Allen才會出現在這裡，大張旗鼓地開了檢討會，態度明確地懲罰了那些沒有按照規程走的員工。
白橙橙不是不懂，雖然她本業是個科技宅，但雙修商業管理學，所以她很能理解Allen的作法，可那三個小朋友是真有實力也很努力，如果再給他們一點時間，成績肯定不亞於另外兩個天團。
闡述完對MAR.的想法，白橙橙當知道Allen最主要的關注點是什麼，反正不管怎樣都要說，還是大概說出了她不再繼續上修的原因。
確實，當初選擇I.T.做為主科系，是她樂意，正巧她也有天賦，所以可以說是混的風生水起。
但她現在就是不想繼續了還不行？
「不行。」
「不管你說的是哪個不行，我都不會聽的。」白橙橙左右搖著椅子，十足賴皮的姿態，成功氣笑了Allen。
「論述不足，我為什麼要答應？」Allen敲了她的頭一下，示意她坐好。
白橙橙吃痛地坐直了身子，但語氣還是半點也沒收斂地道：「I.T.就是沒勁了，不想做了。我跟了MAR.半年，除去外在的經營因素，以及經驗不足所以比不上SOUL與K.I.D.，但他們是真的有天賦，現在解散，對他們來說弊大於利，小孩子很容易產生陰影的，你不能這樣做。」
「妳說沒勁就放棄，那妳現在跑來這裡應徵經紀人，怎麼能保證不會再次半途而廢？」Allen瞇起了眼，「能進公司當練習生，天賦自然是不用說，如果就這樣一點小挫折就產生陰影，演藝之路恐怕也不太適合他們。」
所以才說Allen是她畢生的天敵沒有之一，白橙橙被堵得簡直說不出話來，可她就是不想示弱，她知道Allen目前的怒火有泰半是跟她的學業有關，可這不該是這次對話的重點。
於是她抿了抿唇，「我是憑本事考進來的，沒有緣由，就算你是我的表哥aka.這間公司的主事者之一，也不能無故開除員工。MAR.也是一樣，明明是憑實力被挑選出來，聲量與銷量不如預期，責任不再他們身上，而是營運團隊的問題，你不該拿他們當替罪羔羊。」
行嘛，還上升到了道德層面了。
Allen略略瞇起了眼。
他確實沒想過白橙橙會出現在公司，也沒想過她竟真有經紀人該有的敏銳度，因為MAR.的三位成員，是他之前就有想過要重點栽培的好苗子。
或者，也真是家裡的人，太過側重在她I.T.上的天賦，導致她喘不過氣地想放棄？
不，說到底，還是因為貓神吧，那個駭客界的傳說。
如果小表妹知道貓神是SOUL主唱的小堂弟，會不會又再次果斷地選擇離開？
但不管站在哪個身分，都不該鼓勵白橙橙的逃避行為。
思及此，Allen在心裡嘆了口氣，面無表情地低下頭翻了翻桌上的文件，拿出其中一個資料夾，放到了白橙橙的面前。
身為子公司的主事者之一，Allen在決策上，從不會允許只有一套方案，只是在開會的過程中，一直沒人站出來承擔、MAR.的成員沒敢為自己爭取，他也就乾脆地放棄了第二套方案。
Allen是未曾參與MAR.出道的過程以及後續發展，但在回來之前，也看了不少他們訓練以及採訪的影片。
先不說養成系的市場並不小，至少就他看來，孩子們從一開始的青澀木訥到現在雖稱不上游刃有餘、可成長的幅度是明顯之大地令人讚嘆。除此之外，他們的學業更沒有落下，尤其老么蘇杏雨還以前一百名考上了他跟白橙橙的母校──一所歷史並不悠久，卻一直穩居私校第一的大學附設高中。
但最終讓Allen願意將第二方案交予白橙橙的兩大因素之一，是三人之間的凝聚力。
娛樂圈從不乏偶像團體，但凡能在一干練習生中成為出道成員，業務能力肯定不會差到哪裡，就像他對白橙橙說的，如果沒有天賦，肯定連練習生的名額都搶不到，就更別說出道。
那麼拉開差距的是什麼？
在娛樂圈中，一直都有那麼一句話：「小紅靠捧，大紅靠命。」
Allen明白這個道理，但所謂的機運，很大一部分還是人為因素。
偶像們的表現，是主觀意識的表達；鏡頭呈現的結果，是製作方主觀意識的剪輯；屏幕的觀眾，是主觀意識的接收。
這一層又一層的篩選，最終能做到最大效益化的，源頭還是來自於偶像。
實力永遠是圈粉的利器，相對而言，感情也是。
這並非只偶像跟粉絲之間的感情，而是團體之間，也就是俗稱的團魂。
當今是強者為上的社會，所以慕強的粉絲不少，但這樣的社會氛圍，也側面地揭露了情感溫度的缺失。
偶像是造夢的職業。
粉絲現實生活所得不到的，會從偶像身上汲取，或是顏值、或是能力、或是感情等等。因此，團魂的體現，正好能成為大部分粉絲被現實人情冷漠所傷的慰藉。
現實生活已經太多糟心事，理智的粉絲不會想在追星的時候，還要因為偶像之間的資源爭奪、捧一踩一等亂象買單。
至於每個團體總會有的不理智粉絲，理想化的做法當然就是從源頭阻止。
團體的凝聚力、共同目標與成員間的個性互補，是當時Allen在挑選K.I.D.成員時的三大標準，K.I.D.的成功以及成員粉絲間的互助應援，也證明了他想法的正確。
因此，在看公司傳來的資料與影片時，他主要觀察的也是這三點。
或者也不算意外，畢竟孩子的可塑性總是要高於成年人，在經過這一年的相處之後，MAR.也達到了他設想的標準。
只可惜積極性與勇氣不夠。Allen想到這裡，不免又蹙起了眉頭。
白橙橙在翻開資料夾瀏覽了前幾句後，抬起頭又看到他摺起的眉宇，抓到了他的心思，撇了撇嘴道：「在這樣的年紀下，你該稱讚的是他們的謹慎，而不是衝動。」
「為懦弱找一個完美的藉口，倒也不必。」Allen點了點她手上的文件，「這樣的情況，不懂為自己爭取，便什麼也沒有。」
「但也不是每個人都有直面大魔王的勇氣。」從小就被大魔王氣場震懾到長大後才敢出頭的白橙橙可謂是心有戚戚，因而對於大魔王這種理所當然的態度，實在是沒什麼好氣地反駁，接著又就事論事地道：「更別說有時候退一步也不見得會是最壞的結果。」
「那妳就不需要跳出來。」
「我跳出來純粹是因為我看不過去，他們跳不出來，或者害怕又或者是歷練不夠，但這都不該成為你對他們的偏見。」
聞言，Allen看向低頭專心查閱文件的白橙橙，最後勾起了嘴角，是讚賞的意味，卻沒直接說出口，只是道：「我知道了，等會妳先去跟他們溝通吧，之後他們的事情全權交由妳負責，只有一點，學業不能落下，其他的我不會再過問。」
「那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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