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風坐在學校的梯邊,逃避上課。「試一粒吧,試完你一定會回味無窮。它可以幫你拋開所有煩惱。」阿風手拿著一包E仔。這是我第一次接觸毒品。「段俊軒,你是不是無膽試?」呀風輕蔑的說。我最怕就是別人「大」我。「怕你有病呀!」我大聲說。我毫不猶疑的拿起E仔,吞了。
之後的事,我是怎樣就不記得了。
只知道,我有意識的時候,已經是在醫院。
段俊軒是我的名字, 15歲,中四男學生。成績、品行甚麼也差。平日最喜歡逃學,玩電腦遊戲,和與「死黨」一起「吹水」。
睜開眼,就是看到白芒芒。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裡病床上。我走下床。哼!身上仍舊穿著那套可惡的校服。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不上學,每一天都到公園遊玩。我寧願到朋友家睡覺,也不回家休息。因為這個家,實在不像家。
媽的,究竟我現在那裡?在那家醫院?為什麼我在這裡?此時,有一位護士經過,於是我走到她的面前,問她:「我為什麼在這裡?喂!喂!」她好像聽不到我說話,繼續做自己的事。我情急之下,想把她的手捉著。
我的手,我的手竟然穿過她的身體?這時,她走開了。只餘下我在發呆。我不是……我是不是死了嗎?
算,反正繼續生存也沒有用。根本沒有人關心我,媽媽又討厭我,老師又不理會我,那不如早一點死還好呢,起碼再不會有煩惱。於是,我步出了病房,漫無目的的走著。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甚麼,可能我連做一隻鬼也不如。那倒不如我消失在世上還好了,最起碼我不會再想。
踏出了病房,我看到的不是醫院的走廊,周圍只是黑漆漆一片。我甚麼也看不見。究竟為什麼會這樣?難道我失明了嗎?我立時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這時,有一團藍光在前方若隱若現。此刻,更令我害怕,更加不知所措。我只好呆呆的望著那藍光。我的腿早已乏力,而且更不斷打抖。我想逃跑也跑不了,就算可以跑,我也不知跑到那裡去。我的心卻不斷叫自己堅強地面對,不斷安慰自己。可是,這一切彷彿都是徒然的。這團藍光不斷放大,不,應該說是接近。
這下子我看清了這團藍光,原來是一團……鬼火。我馬上嚇得彈起來。我立時叫自己要站起來,要跑,一定要跑。我身體這下子聽喚了。我不斷奮力的向鬼火的反方向跑。但無論我走得多麼快,鬼火還不斷接近。我感到很奇怪,明明我應該跑得非常快,但它竟然能追上我…….不,原來我一直只是原地跑步。為什麼會這樣的?為什麼我會跑不動?為什麼我會看到鬼火?
那團鬼火似乎能讀取我心中的思想,它停止前進,並開始說話:「請你不要害怕。」別開玩笑了,看到鬼火還不立即拔腿就跑,那我就是笨蛋。它又繼續說下去:「我來是要告訴你,樂天瑜並不是單純的交通意外而死的。而且她的死與你有很大關係。你現在之所以昏迷,也與她有一點關係。去找死神吧!屆時所有事就會迎刃而解。」「你到底是誰?為什麼你要告訴我這些事?樂天瑜又是誰?她又遇到甚麼交通意外?我又為什麼無端白事昏迷了?」我大叫道。此時,疑問已戰勝了我的恐懼。「我是誰?你不用知道,更不會知道。至於,樂天瑜,你很快就會知道是甚麼一回事。只要你記緊要小心……」鬼火還沒有說完,就消失了。「喂,喂,你到那裡去?究竟我要小心甚麼?」我在大嚷。周圍的環境漸漸光猛起來。我又回到醫院裡,又回到醫院的走廊。
都不知道那鬼火在胡說甚麼,我從來都沒有一位「兄弟」叫樂天瑜,更何況這個名字一定是女孩子的。
在走廊四處遊蕩一下吧,我忽然萌生了一個念頭。不要理會那奇怪的鬼火,都不知它在胡說八道甚麼。鬼不是可以穿牆嗎?反正我也沒有甚麼事做,就去試試吧!
我衝。我朝著一間不知名的病房衝了過去。
我真的穿了過去。而周圍的環境好像是一所手術室,就像仁心仁術那一齣電視劇的情境那樣。在手術台的周圍,有好幾個身穿青藍色長袍的人,應該是醫生吧!這時候,我聽到其中一位醫生大叫道:「clear!」於是,我便走近手術台,想看清楚究竟發生甚麼事。
只見手術台上躺著一個15,16歲的少女,身穿校服,可惜白花花的校服已被染成血紅色。醫生們努力搶救這少女,可惜返魂乏術,脈搏早已停頓了。他們沒說多幾句,就把屍體推出手術室。
此時,我發現空蕩蕩的手術室,原來在角落有一位神秘少女坐在那裡發呆。她不就是那位躺在手術台的少女嗎?
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當日不應問因由,如今不再是好友。」我無意中聽到她喃喃自語道出這兩句話。這兩句,到底有甚麼意思呢?算了,還是不要管這麼多了。看看她能不能看見我。雖然不知,不過儘管試試吧。反正,我也不知道有甚麼其他事能做。
「嗨!」我說,然後我坐在她的身邊。她抬起頭來,一臉疑惑。「你能看見我?」少女用沙啞的聲音問我,看來她一定很傷心。「是呀!我叫段俊軒。你叫?」我問。她回答:「我叫樂天瑜。」那鬼火說的是真的,我真的會遇到樂天瑜,這一切實在太突然了。「哦。原來如此。你…….」我想著,好不好問她是否死了,但看她傷心的樣子,我怕問她又會觸動到她的情緒。「我是車禍死的。你為什麼會看到我?」她又問道,這樣一來,正正是我心裡想問的,現在也不用問了。又再一次證明鬼火說的是對。「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裡,我連我是不是死了也不知道。不過算吧!反正也沒有人關心我。」我說著,然後裝出毫不關心的樣子。樂天瑜用紅紅的眼睛望向我,她的左眼特別紅。我想她應該是哭了一段時間,她說:「這怎成呢?反正你我也不知現在能做些甚麼。不如,就在這醫院逛逛,或許能找出你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她站起來了,然後步出這手術室。
其實,我不敢跟她說,我在醫院出現之前到底做了些甚麼。反正吸食E仔又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我更沒有勇氣對她說鬼火的那件事……
樂天瑜與普通的少女沒有甚麼大的分別。她有小小的眼睛,眼睛還是紅紅的,看來她還是很傷心。她戴著一副黑色的膠框眼鏡,鼻子高高的,嘴巴小小。皮膚還挺白晢的,頭髮是自然的黑色,不像我,是略金的頭髮,因為我去了染髮。她的面比較瘦削,梳了留海,還札起了一條馬尾來。
我在旁邊觀察著她。可能我望得太出神了,連樂天瑜也注意到,她說:「為什麼一直看著我?」我一時之間覺得很尷尬,我感覺到我的面也紅了,於是我沒有回應她的問題。
我們一直在醫院的走廊通道穿插著,漫無目的的走著。直到我們來到醫院大堂,我忽然聽到:「請問段俊軒在那裡?」我抬頭一看,看到我這一生最不願意看到的人-媽媽。我想起我的過去……
爸爸在我十歲的那年去世了。而媽媽則在我十三歲的那年,另嫁一位將近五十歲的男人。她還強迫我叫那人做爸爸。我說不出聲,我說不到「爸爸」這兩個字。我的爸爸只有一位,我不能接受這個現實。媽媽拿出藤條來打我,威脅我要說出爸爸兩字。我忍受不了痛楚,最後還是說了。媽媽不再喜愛我,她想拋棄我。那人是一名酒鬼。他每一晚也在酒吧喝酒,而且更是喝到酩酊大醉才回家。回家後,他會拿出皮帶來打我,他每次也說我在浪費他的米飯。而媽媽只是站在旁邊,目無表情,她沒有做任何事去阻止。
一直到了我十四歲,我結識到一幫朋友。他們教我離家出走,逃學,去一個媽媽和那個男人找不到的地方。我離開了家,足足有兩個月時間。最後,媽媽報上警局,警察把我捉回家了。
我又再回到那討厭的地方了。
由那時開始,我回家的日子續漸減少,那個男人也沒有怎樣打我。因為我長得比他強壯,他不敢亂來。逃學的次數也愈來愈多。之後,吸食我第一顆的E仔,之後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到我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這醫院裡。
忽然:我聽到樂天瑜在叫我:「段俊軒,是你媽媽嗎?」我抬起頭來,看見樂天瑜指著媽媽。「是的。」我簡短的回答道。「那我們跟著她走,不就是知道你的狀況嗎?」她說。「哦。」我回答說。其實,我真的不想走,只不過,樂天瑜這樣說道,我又不忍心一口拒絕。
媽媽焦急的跑到某間病房,我們便跟著進去。她為什麼要來?她都不理會我的生死,看著我受到折磨也不理會。她來,是為了甚麼?我恨她,恨到入骨。
我步入那所病房。我看到媽媽抱頭大哭。哭?她為什麼哭?是在可憐我嗎?這時,我看到媽媽身旁的我,我的身體。我沒有死,只是昏迷不醒,這又再一次證明鬼火是對的。
我立刻跑上前,嘗試去觸摸我的身體。忽然,有一道怪力把我彈開。
樂天瑜這時說:「不要灰心吧!至少你還沒有死,只是昏迷而已。」其實,我並不是灰心,只是我想帶著我的身體馬上離開這個地方。我不想再看見媽媽,似乎樂天瑜沒有留意到這一點。
忽然,樂天瑜悄悄的離開這病房,到醫院大堂去。我察覺到她走了,於是便追上去。我忘記了她是面對真正的死亡,而我還有一絲生存的機會。我寧願和她交換,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眼見樂天瑜的身影就在前方,於是我便追了上去。
一時之間,我不知說些甚麼來安慰她。「樂天瑜,不如……」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她就大哭起來。我真是不知所措。此時,樂天瑜大叫:「媽媽!媽媽!」我看見一名身穿白色襯衣,黑色長褲,年約四十歲的女人,走到詢問處,問道:「請問樂天瑜在那裡?」面上流露出擔心的表情,我看到她的眼紅紅,一定是哭過來。
此時,我決定跟樂天瑜說:「不要跟媽媽去看你的身體。留在這裡吧。」我怕她又會再次崩潰。她好像明白我的意思,只是坐在大堂靜待她的媽媽。她在靜靜的哭泣,眼睛還是紅紅的。我在想著要不要告訴樂天瑜,鬼火的那一件事。
「你之後會到那裡去?」我問。我實在想不到我能到甚麼地方,於是便問問她的意見。她回答道:「一會兒,媽媽出來後,我就會與她一起回家。」「我能與你一起去你的家嗎?」我支支吾吾的說。因為,我實在不應該說這番話,我想她以為我愛上了她。其實我這樣做,是因為我害怕會有事發生在樂天瑜身上,鬼火說的話令我很擔心。「好的。多一個人,不。是多一隻鬼多一點關照。」她似乎已經平服了心情。還好,她沒有拒絕我。
「樂天瑜……」一時之間我說不出口,我不敢去問她到底是怎樣死的。「段俊軒,你剛才叫我嗎?」她轉頭來問。「其實……你是甚麼車禍死的?」我支支吾吾,聲音幾乎低得連自己也聽不到。「段俊軒,其實你不用這麼避諱死亡,我已經接受了死亡這個事實。人終究要一死,只是我想不到我要這麼年輕就離開世界。」她堅定的說。「說起上來,我是在乘小巴的時候,在不經意間死去的。」這時,我心中產生了一個念頭,或許鬼火是對的。「不經意間?」我問道。「是的。我聽到一聲巨響後,立時發現自己躺在路面上。之後,我在馬路對面,看到自己的屍體。」「那麼,其實你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樣死的?」我又問道。「段俊軒,你說得沒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死去的……」她又再一次哭成淚人。唉,我幹麼這樣問她,我又弄哭了她。
她說完這一句話,她的媽媽走到了醫院大堂。有一名男子迎面而上,安慰著她。我想這一定是她的爸爸。我望向樂天瑜,她的情緒又受到波動了。幸好,一分鐘後,她的情緒又安定下來。她的媽媽抱著她的爸爸痛哭,而她的爸爸則很堅強,沒有哭出來。之後,我就與樂天瑜回到她的家。
在途中,我一直想,到底我做了些甚麼令自己昏迷?而我的記憶好像消失。算一算,記憶消失到昏迷之間,好像大約一小時。我昏迷前的一小時,那關鍵的一小時。如果我能記起的話,或許能解開我的疑問。但鬼火提出了為什麼樂天瑜不是死於單純的車禍?就算真的是這樣,這又與我有甚麼關係?不只是這樣,它更叫我小心,不過小心甚麼?
或許我去找死神,可是我究竟到那裡找死神?我帶著這些疑問,坐在樂天瑜爸爸的私家車裡,把這些疑問帶回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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