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碰——」美和忽然大叫,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瑤一怔,整個人跌到地上。拉開窗簾的窗台上,一隻隻飛蛾彷彿也相同的受到驚嚇振翅飛來。同時因為這道聲音回神的健太,在第一時間用身子護住瑤,他將臉龐壓低,耳邊聽見拍動羽翼的聲音,花粉紛飛讓他的鼻子相當的不舒服。
一面用身子保護瑤,一面側著頭看著漫天飛舞的飛蛾,不知時間究竟過了多久,更沒打算去看還有多少飛蛾被隔絕在窗外,他憋住呼吸,強迫不讓花粉使他鼻子更加疼癢。直到飛蛾的騷動漸漸緩和,一隻隻又落回了玻璃上,健太聽見腳步聲,從講台處傳來。
「那是舞毒蛾……」在他身下的瑤忽然開口,相當小聲,口吻毫無起伏,彷彿沒有靈魂,既不像和他說話,亦不似闡述知識。
「妳說什麼?」
健太不解的看向她,上妝的臉蛋掩蓋不住無血色的白,瞳孔因為恐懼而大張著。她依然說著什麼,可是健太卻聽不清楚。
唰——美和將窗簾拉上,觀察了一下,確定沒有飛蛾竄出之後,從畫架上來起粉刷,將剛剛因騷動而從窗台上掉落的遺骸掃遠一點,蹲下身子檢查著:「那是舞毒蛾,身上有毒針毛,不能用手觸摸,會造成皮膚過敏、紅腫、劇痛。只是……」美和又看了一眼已經拉上窗簾的窗戶:「飛蛾多為夜行性,就是白天會出現,也從來沒有這麼多。除非顏料的香氣吸引了牠們,假如是這樣在內部的飛蛾應該要停佇在顏料罐子上,而不是……」
說到此處,美和彷彿說錯什麼般掩著嘴,看向健太。更確切的說她的目光是穿越健太看著瑤。
『那是舞毒蛾……』
從兩個人的口中聽見相同的話,美和呼喊當下瑤應該想起什麼,也許這段經歷在過去那場遊戲中發生過,而對於那場遊戲所有人的認知中,有一部分是的空白,可是如果記憶真的存在過,現在的一切可能會是那段空白嗎?
難道……現在真的存在於過去?
健太試著將荒腔走板的思緒釐清,瑤忽然將他推開,撐著桌子爬起,怒氣沖沖的走向下條。
「他們給你多少好處?非要這樣惡整不可?還是你受伊吉三郎威脅?!快給我說!攝影鏡頭在哪!」
「什麼鏡頭?根本就沒有鏡頭,哈哈哈……」潤望著瑤,似笑非笑的笑聲讓人發寒:「大家都是膽小鬼,特別是出事後,每個都是膽小鬼!忘了對不對?花子死了之後,我們聚在一起討論,你們誰也不敢參加花子的告別會,誰也不敢!
可是伊吉又擔心會被發現是我們約花子去玩的,所以你們用虛偽的民主,要求我去參加。我怕,怕被發現,怕被抓去關。
不是這樣嗎?老師總說壞孩子會被抓去關,因為害怕,即使頭皮發麻我還是去了,你知道我看到什麼嗎?」
潤笑得更加詭譎了,不等瑤的反應,他繼續:「就在路上,我看到另一個告別會,非常小型的,冷清的沒有半個人!那是松本家,松本根本沒有逃出來,和花子一起死在學校!那時花子的死訊傳入腦中,大家都選擇性的遺忘這件事,松本早就死了!根本沒有攝影機,沒有!他是來抓我們下去的,抓我們去向花子賠罪的——」
「不說是不是!」瑤還沒放棄,憤恨的瞪著他:「好,不說也沒關係,我自己去找,學校那麼大,我就不信找不到什麼拆穿你們的謊言。」
「妳還不懂嗎?松本已經死了!」
在瑤走向前門時,潤再度強調。
「死了……又怎樣?剛剛你就說過了!死的不會起來作亂,這些全是活的在搞鬼。」
說完,瑤一把拉開扇門走了出去。
她看去一點也不震驚,不過那是假象。空白的記憶在不斷清晰,瑤是在故作堅強;下條應該是剛剛才想起這些的,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曾跑回來向大家哭述松本也死的事吧?所以才會認為這件事是被大伙遺忘的。
可是就在下條說出當下,健太就想起哭訴這件事,瑤想必也是。健太看了一眼已經拉上窗簾的窗子,也許可以用兩片玻璃貼合在一塊,在中心處塗上特殊塗料吸引舞毒蛾,可是記憶呢?誰能操縱記憶讓大家對同樣的事件呈現空白?松本悠如果才是主因,的確能說明為什麼他像是知道全局,可眼前這個松本,真的是幽靈,還是另有其人?如果不是,薰也有嫌疑了,假如繼續推敲,美和一開始和薰顯得相當要好,同樣有嫌疑。這麼一來所有人都成了嫌疑犯……健太搖了搖頭,不再去思考這些佔滿腦袋的猜疑。
匆匆來到潤身旁,壓低聲音:「我有辦法結束這個遊戲,在我回來之前,一定要保護你珍惜的,不論……過去還是現在。」
語畢,建太追隨著瑤的步伐。他能感受到潤的目光一度停留在自己身上,在拉上拉門之際,潤是看著美和的。
他給了潤一個勉強的笑容,關上拉門,看著走廊上逐漸遠去的身影,追了上去。
※※※
匆忙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倉促的步伐在空蕩的走廊上響著凌亂的回音,瑤放慢步伐,可是腳步聲沒有因此緩和,她微微側頭確認身後的究竟是什麼。
眼角餘光撇見來人,讓緊繃的心鬆懈了些,也同時將不悅的面具披上臉龐。
「你來幹嘛?」
冷漠的口吻帶著幾分排斥,問著追上來與自己並肩同行的佐伯。
「我也想找到事實,而且兩個人,比較有效率吧不是?」
「不需要。」
「為什麼?」佐伯觸了觸眉
「誰知道你是不是『他們』,誰知道你會不會刻意阻撓我?」
佐伯淺淺的給了她一個微笑:「我是問妳,為什麼非要這樣勉強自己?那和我記憶中的妳完全不一樣。」
「不用你管!」她別開頭去。
「明明心底害怕著,卻又刻意逞強。我知道人是會變的,但是關於這點,和過去完全一樣。妳還是那個妳。」
「住口!」瑤回過頭來,憤怒在她的臉龐散溢開:「少瞧不起女生!」
「我從來都沒有瞧不起妳,我知道妳想去哪,如果妳是我記憶中的妳,那麼妳想去的地方根本不存在。」
「閉嘴,閉嘴--給我閉嘴!」覆在臉上的面具像是不斷被瓦解,刻意的冷漠先是化為激動,如今不斷的抵抗他的話語。
佐伯停下腳步,凝視著瑤,平靜的開口:「那時,妳一直期望學校有圖書室,妳希望像別處一樣,翻閱年冊,記住每一件校園的大事。如今妳只希它存在,這樣一來妳便能認定這根本不是過去的學校。這應該是最後的抵抗了,在拉開窗簾,妳記起什麼了?」
「你根本……」不懂兩字終究無法脫口,瑤低著臉龐,不願讓佐伯看清,幽幽開口:「遊戲當天……我其實不想來,我討厭破破爛爛的學校,它看起來就很危險。可是,可是我卻沒說,如果當時反駁伊吉,花子就不會死了!松本也不會死!大家……大家都能和過去一樣快樂,大家都還在一起。」
「想了想,還真可笑。」她苦澀的仰首,淚珠在眼眶中徘徊著。「即使我說了也會被忽略,你們這些男生,就是看不起女生,一直都認為女生說話沒分量。當時也一定是這樣,最後結果依然不會改變。」
佐伯望著右側,門上的牌子寫著「教職室」。他拉開了赤色扇門,面朝著並排排開的的桌子:「我從來沒有看不起妳,也許那時妳說了,大家會決定更換地點,其實除了伊吉之外,沒人希望在空無一人的學校遊戲,可是大家都隱瞞了這點。」
跨入門檻,佐伯又補了一句:「即使所有人都原諒妳了,妳卻從沒有原諒過妳自己。」
辦公室中,每個座位擺設相似,不過因為個人嗜好不同,細微的佈置有著一定的變化。桌上整齊排列的檔案夾,玻璃夾層下有著照片或是紙張,彷彿述說著對方的個性。
佐伯眨了眨眼睛,一時之間他好像還見到老師們忙於公務,不過那只是回憶的一部分,眼前是一片死寂。桌上的小公仔,依舊點著頭,拉上窗簾的窗台上擺著一個個盆栽,即使散發著綠意盎然的氣息,如今看來也只讓人覺得詭異的出奇。
他閉上眼睛,憑著感覺像內部走去,初初幾步有些凌亂,距離拿捏不好有時撞上辦公桌旁的絨質護牆,不過當他再度睜開眼睛,他能確定這裡和過去一模一樣。
看著當時的導師的座位,佐伯拿起桌上的本教師日誌翻閱。
「你、你在做什麼?」
瑤站在門口,聲音有些顫抖。
「我希望,」健太抬頭看了她一眼,又將目光壓回日誌上。「我希望妳去躲起來。我不會讓悠找到妳,在那之前我會把一切解決。」
「什、什麼意思?你知道什麼?你知道什麼對不對——」
「我,我想是的,我知道下個受害者是誰。」
口語間帶著一股遺憾,臉龐用著教師日誌遮蔽,讓人無看清楚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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