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離別。
怎麼會,為什麼會這樣?我到底,到底該怎麼做?
看著花子痛苦的呻吟,她不停掙扎悲鳴著,動作越是激烈,鮮血更是無法停歇的溢出,貫穿淺溝的鋼筋不時發出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松本還算完整的左半側臉頰因為憤怒脹紅扭曲著,眼框中滿溢著血絲,圓睜著瞪著她;右側臉頰像是呼應著左側臉龐的抽蓄,抖動的壞肉一團團落下,內部的骨骼全露了出來。
「悠!你、你別這樣,花子、花子真的在裡面!我沒有騙你,祂真的在那。我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為什麼你看不見,祂很痛苦,告訴、告訴我該怎麼做,告訴我該怎麼做好嗎!」
「騙子,大騙子!我都道歉了,我明明已經道歉了!妳卻--妳卻為了報復誤導我!錯過這次,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都是妳!都是妳的錯!」
松本像是緊咬著牙根,他的聲音如同野獸般低名咆嘯著。
「我沒有,花子她……」薰轉頭看著他,她想解釋自己沒有騙他,可是話語在見到松本後全都縮回口中了。
身後的松本不再像她所認識的他,他章著佈滿血絲的眼白,殷殷的血液從眼眶中淌淌而下,唇上長出尖銳的獠牙,雙手化為黑霧般兇戾的朝她襲來。
看見這樣的他,猶如索命厲鬼,薰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腳踝在剛剛跌倒時拐傷,她只能撐著身子不斷往後退縮。掌心貼在地面,漸漸感覺到潮濕,滴答滴答的液體不時落在她的髮上、肩上、衣上。
霎時肩膀一緊,一股疼痛襲來,如同指甲穿過薄薄的衣裳,深深的鑲進了肉裡,疼痛讓她倒抽一口涼氣,抬手回看。
花子的臉龐就這麼由上往下盯著她看,焦黑青黃不皆的臉蛋,痛苦扭曲的五官,以及那雙淚水縱橫的眼眸,就這樣直勾勾的盯著她。
「花子……我……」
花子傳來微弱的聲音說:「救我,好痛苦,薰救我,不要逃走,求求妳救我。」
松本擋住了門口,過不了幾秒那隻黑霧般的鬼手將會抓住她,就是想逃這裡也無處可逃,而附加在肩膀上的力量只有不斷加重,毫無鬆懈的可能性。
為什麼呢?到底為什麼……那一段時間大家都見不見我,現在卻只能見到我!為什麼花子和悠看不見彼此!
難道是……執著?
「花子!我馬上救妳出去,把、把手給我。」薰大聲的說。
喀搭--鞋面踏上廁所的台階,鬼手筆直朝她伸來。
另一側,稚嫩的小手鮮血淋淋的從她右肩竄出,在薰握住後,小手的主人微微顫抖,薰試著用力,即刻聽見身後的花子痛絕的哀鳴。
鬼手映入眼簾,遮蔽一切的視野,下一秒她將緊緊扣住她的面門。薰登時大喊:「請、請忍耐一下!」語畢薰毫不猶豫的拉起花子的手,一聲痛絕的尖叫從身後傳來,哀鳴響遍整間女子廁所,就在黑色鬼手貼上前一刻,她讓花子的手與那隻鬼手相互牴觸在一塊。
眼前顯露出黑霧般氣體,隨即化為片空白,好似踏入煙雲之中。又一瞬間,白霧也消失了,視野又回到了廁所,只是這間廁所不再是瀕臨破碎,而是完好無損的,就在廁所的門口,一男一女牽著手望著她,他們臉上落下一顆顆的淚珠,嘴角卻欣喜的上揚著。
--松本與花子!
「謝謝妳,薰。」先開口的是花子,有別於剛剛痛苦的語調,也不同於兒時記憶中羞澀少語的她,如今的聲音既溫柔又甜美,臉龐的微笑像極了盛開的向陽花。
這時薰也發現,一直以來昏暗的廁所如今相當的透亮。她從沒想過一旁的小窗子能透入如此灼目的陽光,這麼說來,外面的天空也雨過天青了?
「都結束了嗎?遊戲、或著你們的執念?」
「恩。」這是回答的是松本,如同過去般的燦笑著,當他注目著薰後,笑容收斂了起來。「謝謝妳,以及對不起……差點傷害了妳。」
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剛剛的想法是對的嘍?松本一直再找花子,世上總說靈體的執著過深,會使他無法尋到自己真正追尋的,因此剛剛讓兩者掌心相抵,兩者終於找到彼此了,那麼花子這麼久以來也一直在等著松本來尋他?一直一直等待著!一天一天死去,然後等待。那我呢?我的執念是不是就是讓他們相遇?
「恩,沒關係。」薰搖了搖頭,她不在意剛剛的一切,望著松本片刻,她提出疑問:「頭目他們都沒事吧?我相信悠不會傷害他們的。」
「恩,他們回去了。」松本微微應允:「可以說『這個過去的空間』是我與花子創造的,但它卻不完全是我們的。」
「什麼意思?」薰困惑的看著他,同時花子也迷惑地瞇著眼睛望著松本。
「這是死後的世界,我執著於花子,因此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過著重複的經歷,直到死亡之後,我才能想起一切,只要執著不化解那將重複著同樣的結局。這就是我們存在的空間。
我不能改變既定的因素,因此我只能帶頭目他們進來,讓他們重複一次遊戲,我想這樣或許能如願的找到花子。這個空間目前是我們三個的,因為內心改變了,所看見的東西也改變了。」
「完全……聽不懂。」薰回答道,他說的話根本無法理解。
花子也無奈的聳了聳肩:「我也不懂,我可是剛剛才知道自己死了。」
「薰在遊戲時有感覺到什麼奇怪的事嗎?」松本忽然發問。
「除了『你說沒有時間和對不起』以外……啊!還有大家都看不見我,我摸不到他們,甚至有些教室的門我打不開。」
「對不起,就是要我說千次萬次我都覺得虧欠。你說他們感覺不到妳就是我的意思。」松本歉意的搔了搔頭:「妳根本不存在當下。遊戲開始後時間會不段推進,越是逼近我們死亡的時間,記憶就會越鮮明。因為那時妳根本沒有參與,這個空間是大家的記憶,記憶中沒有妳的存在所以妳無法觸及他們。」
「恩……可是花子可以聽到我!那時大家察覺不到我時,花子卻可以感受到我,這又是為什麼?」
「花子不一樣,」松本溫柔的撫了撫花子的頭髮,後者隨即嫌惡的剝開他的手。
松本聳肩做了個無奈的動作:「我騙花子說妳忙完就會來了。所以花子相信妳會來,妳隨時和她接觸都是可能的。因為花子並不覺得妳不存在遊戲中,可是其他人包括我都確實知道妳不會參與這場遊戲。」
「我……我大概懂了。」薰點了點頭:「悠在抓大家時會顯露出原本的樣貌?」
「算是吧,那是我無法改變的。在被抓到當下,每個人都會想起我死了,他們甚至會因為恐懼而讓我的樣子產生變化。」他吐了吐舌頭:「成年後的樣子也是眾人想像出來的,除了妳剛剛見到我被壓死的樣子外,其他都是想像出來的,這也算是死後世界的一部分。」
「我們不一定知道全部的事情哦!」花子雙眼瞇成彎月看著薰:「像是笨蛋悠就不知道妳會出現,他對那一段的記憶是空白的。所以一開始的對不起是誤會妳被他關在這裡二十多年。而且這樣也有好處,我不知道自己死了,即使每天重複著死亡的過程,也像是只經歷了一次。現在回想起剛剛的痛苦,我經歷了那麼多年,就覺得以前因為怕被討厭不敢說話很幼稚呢!」
「妳一直都很幼稚阿,現在也是。」
「笨蛋悠我咬你哦!」
看著歡樂的兩人,薰咬了咬下唇,心中泛起一絲寂寞。兩人打鬧一會又再度面相她,一左一右伸手向她揮別,身子也漸漸的虛化。
眼見兩人就要消失在眼前,薰趕忙說:「我……能帶我一起走嗎?我、我想我也死了,就在告訴悠避難後,被坍塌的天花板壓死了。」
松本和花子互看一眼,投出一個曖昧的笑容,從松本口中遞出了幾個字。「我要再次向您對不起,以及謝謝妳薰。」
※※※
嗶--
維持心跳的心電圖停止了脈動,宣示死亡的聲音,敲響了病房。一聲嘆息從病床旁的婦女口中傳來,她無力的依慰在先生懷裡,淚水浸濕了先生的胸口。
醫生與護士一共七個人,進行著拆解儀器的動作。
病床上的人沉沉的躺在潔白的床上,長長的秀髮披散整個病床,彷彿沉睡了數十年。
「薰……媽媽的乖女兒……」婦人在丈夫懷中,哽咽的叫出她的名子,手腳無力的顫抖著,終究捨不得女兒離去,卻又不希望繼續折磨她,每每見到她不斷消瘦的身子,也許早該……這麼做了。
「一路……好、好走。」先生壓低了臉龐,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乾澀的嗓音有著濃濃的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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