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仔，32bay再幫我拉兩顆空櫃，順便叫閔哲結束後來載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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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bay兩顆空櫃，收到」我按下了對講機回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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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地勤，只是不是你們想得那種，廣義來說，所有在地面作業的人員，其實都可以概括這麼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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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工作是把行李裝上空櫃，然後一車一車拉到機坪，再一櫃一櫃的送上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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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一個好笑的，曼婷一直在我報到後三個月，都還以為會在機場櫃檯看到我幫忙辦理報到，而她的大學閨蜜還指正她，說在櫃檯幫忙check-in的是空服人員，我聽了是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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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婷知道了我的工作之後，沒有覺得失望，只是怕我太辛苦，說不論刮風下雨還是大太陽，我都還是得要值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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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婷說，我應該多和她聊聊工作，或者生活的瑣事，不然我們已經是遠距離了，這樣感情非淡掉不可的，我也是這麼認為，所以我開始和她說說工作上的趣事，又或者報怨報怨主管，她覺得很新奇，特別喜歡我說這些，入職前的聖誕節，她說她想去芬蘭，但是機票太貴，我摸了摸她的頭打趣地說，放心，就算不是美美的站在櫃檯，但未來我們還是有員工機票，我還是會帶妳去芬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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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芬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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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哲拍了我的肩膀，然後介紹我給新人認識，新人點頭叫了聲：「學長好」，多青澀，像剛入行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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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飛機嗎？」我聽見閔哲這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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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非常喜歡！沒有一個人不喜歡的吧！」新人眼裡閃著光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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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哲看了我一眼，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我知道他又要說那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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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德仔學長是因為喜歡聖誕老人才來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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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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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他是為了聖誕節帶曼婷去看芬蘭看聖誕村才……」閔哲說到一半突然像是想到了甚麼，表情有些尷尬的看了看我，新人藉機一頓搶白說：「可是我們並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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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聳了聳肩，然後笑了笑，我知道閔哲是個直腸子的傢伙，我並不怪他，這個故事本來聽起來很浪漫，是不是很像那些言情小說的走向？當真正栽到愛情裡的時候，才會發現那些灑狗血、山盟海誓的承諾都是真的，是什麼時候才會意識到有多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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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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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曼婷從初中就認識了，算下來也已經十多年了，我們都以為在社會上兜兜轉轉最終會回到原點，於是，當我們終於走在一起的時候，就沒想過一天會放手，至少在看見她的喜帖之前，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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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養了一隻吉娃娃，又吵又愛叫，我知道，那是因為我不多話，日子太過安靜，尤其是遠距離的愛情，就更害怕這種安靜，所以她不顧家裡反對，從收容中心抱了回來，然後取名叫弟弟，等我知道的時候，弟弟已經成為我們的一份子了，她說我是爸爸，所以我就不能不替牠把屎把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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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婷說，等她家裡人身體好些了，會北上搬來和我一起住，再為了我找一份工作，到時候我們要天天帶弟弟出門散步，每周要做一次甜點，雖然她知道我連糖跟鹽都分不清楚，但愛情從來就不需要調味，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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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甚麼時候發生改變了？是從她不再提起要合住，還是不再提起家裡的狀況呢？是從她想要買一間單人的小套房，還是從她不再說服我考公職了呢？
我一面吹著風、淋著雨開著拖車把行李櫃拉到了機坪，看著引擎運轉，大風颳起，飛機從跑道衝向天空，直到化作星點也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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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車又一車的拉向機邊，一車又一車的拖到了地下室，有時候我會望向機窗的乘客，有穿著商務單獨出差的、有帶著全家大小準備出遊的、有跟團的、有自助旅行的、有老人、有小孩、有親人、也有情人、夫妻，但就是沒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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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個詞好像已經變得很遙遠、很遙遠，遙遠到像一個久未聯繫的遠房親戚，和朋友聚會的時候我已經習慣不拿起手機，已經習慣不提起妳，已經習慣不用報平安、不用睡前晚安、不用起床早安，不用、都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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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行李確認好牌號，一件一件地裝上了行李車，然後扣上了扣環，拉到了機邊，直到聽見狗叫聲，我才想起來今天有旅客托運了一隻狗，聲音聽起來應該是一隻小型犬，特別活潑好動，從在地下室的時候就叫個不停，聲音真的很熟悉，讓我想起了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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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把鐵門打開，要將寵物籠提起的時候，我發現那隻白色的吉娃娃，牠叫得特別起勁，我一眼就認出了牠。牠從透氣孔裡探出了鼻子，在我的手上嗅了一嗅，然後又舔了舔我的手掌，牠看起來特別高興，就像久別重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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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把手掌移開，矮下身子看著牠，牠吠了幾聲，興奮地在籠子裡轉圈，然後又繼續把我的手沾滿了牠的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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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載的作業很快就結束了，我關上了貨艙，然後抬頭望了一眼窗口，我知道三百多位旅客中，一定有妳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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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很快就後推了，輪子離了地，在往北國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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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聖誕節，台北沒有大雪，天空開始飄起了毛毛細雨，我知道的啊！其實我一直都知道，這世界上不會有聖誕老人，就像我們沒有飛往芬蘭的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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