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團長的帳篷後,伊坦還是覺得不對勁。
雖然團長說過的,有關『他』自己的故事,以及他為了復仇而找人這件事確實能聯繫在一起,但奇怪的是,無論是被發現身分不對前的維托或是現在的諾倫,團長都從未對他們做過甚麼不好的事,甚至是可以看出他明顯疼愛他們。
「伊坦!」
聽見安德莉亞的聲音,伊坦盡可能地掩藏臉上的困惑與煩躁,他轉身,掛上一如既往的淺笑,「安德莉亞,怎麼了?」
安德莉亞走向他,笑瞇起了哭腫的眼,「你負責的孩子們還在等你呢,他們說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和伊坦哥哥一起吃飯。」
抹去又快要奪眶而出的淚,她繼續道:「無論早餐、午餐或晚餐,這一個星期,他們都想珍惜在一起的時光。」
「他們這麼說嗎……」
聽到這些,哪怕是平常都是冷的一張臉的伊坦也有些忍不住,紅了眼眶。
「走吧,最後一星期了,好好陪陪他們吧。」
拉著伊坦的手,兩人走在十月已有些冰冷的風中,而那高掛在天的太陽彷彿只是個虛假的裝飾,並沒有帶給兩人任何一絲溫暖。
*
一星期過後,被分配到國外的帶著祝福與淚水離開了馬戲團,安德莉亞如過往的幾年一樣哭得說不好話,而其他一線表演者也像是在忍住悲傷般,只能掛著那明顯讀不出喜悅的笑容。
諾倫也只是靜靜地陪在伊恩身邊,兩人笑了又哭,哭了又笑好幾次,但在一恩上馬車時,諾倫也只能盡全力送上一個微笑,哪怕馬車上的伊恩依舊哭得唏哩嘩啦。
「再見了,伊恩……」
諾倫依舊盯著那逐漸消失在視野裡馬車,就好像這麼做就能讓伊恩回來。直到馬車完全看不見,諾倫不知道叫了多少次伊恩的名字,只能不停地向他道別。
「諾倫,我很抱歉不能幫上忙,不過無論有多少信,我都會幫你寄給伊恩的。」
聽到杜伊利奧的聲音,諾倫終於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淚,這是截至目前人生中哭得最傷心的一次,就連以前在村子裡被欺負、虐待,他也不曾感到這麼難過。
明明只是分隔兩地,並不是天人永隔,但諾倫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甚麼會這麼難過,為甚麼會覺得剛才離開的伊恩再也不會回來,應該說,兩人再也無法見到面。
眼淚不斷奪眶而出,自來到德林姆,諾倫一直沉浸重獲新生的幸福及燦爛未來帶給他的希望中,讓他幾乎忘記了現實,這或許就是為甚麼,他現在為甚麼會到這麼難過。
畢竟,從未見過陽光的人,不可能明白陽光的溫暖與燦爛。
輕輕抱住諾倫,杜伊利奧溫柔地拍拍他的後腦勺,安撫道:「不需要難過,你們一定可以再見的,在那天到來之前要好好努力,這樣說不定你們也有能一起表演的一天。」
聽見杜伊利奧的話,諾倫吸了吸鼻子,「真、真的嗎?」
杜伊利奧點點頭,「真的,所以不要難過,不然伊恩看到你哭成這樣,他也會傷心的。」
「成為一個為大家帶來美夢的訓獸師,而不是一個悲傷的訓獸師,好嗎?」
聽到團長的話,諾倫很快地擦乾眼淚,點點頭,終於露出了笑容。「好!」
杜伊利奧再次拍了拍他的頭,「好孩子。」
在那之後又過去了三年,諾倫繼續他的訓獸師訓練,即便身邊的同伴每年都會離開,但這些年過去後,他似乎也漸漸習慣了。
畢竟最要好的朋友已經離開,再加上他不想再次體會那種離別的痛,所以他都會下意識地與其他人保持距離,雖然不是冷漠,到總給新到來的孩子們一種距離感。
「諾倫哥哥,你還是不跟我們一起去澡堂嗎?」
這是新來的小後輩不知道第幾次邀請諾倫,但他只是微笑著搖搖頭,說他有事等等才會過去。
雖然是有意和後輩們拉開距離,但諾倫說有事並不是騙人的,他每次練習完都會和利亞姆一起收拾好帳篷在一起離開。
「這裡我來處理就好,你先去澡堂,不然會趕不上晚餐時間。」
利亞姆的語氣依舊平淡冰冷,不過跟他想處久了的諾倫知道他其實是個溫柔的人,或許是個性的關係,無論遇到甚麼事,利亞姆總是這樣冷靜淡然。
「沒關係,兩個人一起收比較快,不然利亞姆哥哥也會趕不上晚餐的。」
也許是知道一線表演者是馬戲團裡唯一一組不會離開的人,或是隨著年紀增長他膽子大了些,諾倫現在和利亞姆的關係比起剛來時更近了,而且不光利亞姆,就連其他一線表演者也和諾倫親近了不少。
或許是想撫慰諾倫的悲傷,抑或是帶著其他目的,現在的諾倫幾乎閒暇時都和一線表演者們待在一起,就連杜伊利奧也會時不時教他一些特別的戲法,雖然無法讓他完全忘記與伊恩分開的遺憾和悲傷,但相較起三年前,他的心情也恢復了許多。
收拾好帳篷,諾倫和利亞姆一起一起去澡堂,這時間大部分的孩子都衝去食堂準備了,畢竟一天的訓練讓所有人都飢腸轆轆,不過大部分的一線表演者都在這個時間進入澡堂,畢竟他們都要收拾帳篷。
「利亞姆!諾倫!我們在這裡!」
已經泡在水裡的路朝兩人大幅度的揮手,水花好死不死濺到了坐在他旁邊剛紮好頭髮的安頭上。只見安臉一黑,也朝兩人揮了揮手,而他濺起的水花很準地噴在了路臉上,正好幫路洗了臉。
看見一如既往的那兩人,利亞姆一就面無表情,諾倫的嘴角則是不自覺地上揚,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兩人這樣,但每次看到總覺得很有趣。
坐到路和安旁邊,利亞姆很安靜地泡澡,諾倫則是和兩人聊天。
「今天晚上又可以收到朋友們的信了吧!我那裡的孩子們都很興奮,有個人準備了五張信紙要回信,真好奇他要寫甚麼……」
路一樣張嘴就嘰哩瓜啦講老半天,安則是時不時吐槽他兩句,有時候把他輸的太誇帳的部分補充一下。
而提到信,諾倫想起這幾年來也都和伊恩保持聯絡,值得高興的事伊恩在法蘭過得很好,諾倫甚至還收到了他寄來的法蘭點心。
但有件自從第一次收到伊恩的回信,他就一直放在心裡的事,他好幾次想問團長哥哥或是其他一線表演者,但畢竟有可能是自己的錯覺,所以他也沒有向任何人提過。
「對了,諾倫,我聽說伊恩還寄了點心給你,我記得他是去法蘭,該不會是馬卡龍吧!」
路的話把諾倫從思緒中拉回來,他想了想路的話,「馬卡龍?是兩片脆脆的餅乾中間夾奶油嗎?」
路激動地點點頭,「對!就是那個!好棒喔,我記得我上街去的時候有買過,但太貴了,我和安只買的起一個……」
安無奈地嘆了口氣,「那麼甜的東西吃多了會飛不起來,你覺得觀眾會想看兩個胖子在天上飛嗎?」
「也對啦!哈哈!」
安被路傻呼呼的樣子逗樂了,嘴角不爭氣地上揚,諾倫也跟著笑了起來,不過利亞姆依舊是面無表情。
「不過奇怪了,伊坦和格亞姆今天怎麼沒來?伊坦就算了,格雷姆那麼愛乾淨,我從沒看過他訓練完步來洗澡的。」
路望了望四周,澡堂只有他們和幾個還在洗的孩子們,並沒看到兩人。
「格雷姆今天晚上要外出。」利亞姆平淡道。
「原來,那伊坦呢?」
突然,安站起身,「你們等他吧,我要先去廚房了,團長一個人管不來,上次遲了點去就有小鬼砸了一鍋湯。」
「說到廚房,這次是輪到伊坦帶的孩子們負責煮晚餐嗎?」路問道。
「不是,今天是安德莉亞帶的小鬼負責,她幾乎都跟著他們,有她在,今天應該可以輕鬆一點,但我還是去看看吧。」
說完安就離開了澡堂,這時伊坦剛好走進來,安和他打了個招呼就繼續走他的,伊坦則是走進浴池,坐在利亞姆旁邊。
「伊坦,你今天怎麼這麼晚?」路問道。
「今天是安德莉亞和孩子們負責晚餐,我本來想過去幫忙,但被趕回來了。」伊坦無奈地搖搖頭,但臉上卻帶著笑意。
「你這麼喜歡她,怎麼不試著告白?安德莉亞那麼溫柔,就算她拒絕你,也不會因為這樣不理你吧?」
聽到路的建議,伊坦的臉瞬間脹紅,與平時冷靜的他不同,現在的他只是盯著浴池的水,結結巴巴道:「我、我不覺得我該……安德莉亞她……」
諾倫看著臉紅害羞的伊坦,在他的印象裡,伊坦只有在提到安德莉亞的事時會失去冷靜,無論是生氣或是害羞等,在其他事或人身上比較難注意伊坦的情緒變化。反倒是利亞姆,無論遇到甚麼事都面無表情。
路看著伊坦的反應覺得好玩,繼續道:「放心啦,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你喜歡安德莉亞,我猜她多少也注意到了,說不定她也喜歡你喔。」
伊坦依舊看著池水,臉還是很紅,「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的嘴揚起,總是嚴肅的眼眸透出了一絲柔和與喜悅,低喃道:「那我……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路點點頭,「找個合適的時間告白吧,有些事不做,或許以後就沒機會了。」
漸漸恢復冷靜的伊坦輕嘆了口氣,道:「你說得對。我會和她說的。」
漸漸地,澡堂裡的人越來越少,他們也在洗完後離開了澡堂,前往食堂。
而在忙碌的廚房裡,忙的焦頭爛額的杜伊利奧因為安和安德莉亞的幫助讓晚餐的準備工作順利許多,熱騰騰的濃湯和麵包散發出令人垂涎的香氣,乾淨的碗盤也在一旁等著分裝這些美味。
「安德莉亞,你和孩子們先出去吧,我和安來分裝就可以了。」杜伊利奧看著正準備拿起碗盛湯的安德莉亞道。
原本想留下幫忙,但看著肚子餓得咕咕叫的孩子們,她點點頭,帶著他們洗手然後走向食堂。
確定廚房只剩下團長和自己,安惡狠狠地瞪了團長一眼,「你知道嗎?你真的會下地獄。」
聳聳肩,溫和從團長眼中消失,他銳利狡猾的目光盯著安,陰險地笑道:「說甚麼鬼話,地獄是我家。」看著湯鍋,他繼續道:「別廢話,做你該做的,外面的小鬼們已經餓壞了,別讓他們等。」
安不甘願地移開目光,從口袋裡拿出兩罐藥水,一瓶是綠色,另一瓶則是黃色。
「別忘了先把你們幾個和諾倫的盛出來,要是因為沒趕上晚餐或早餐死在外面,那可就好笑了。」
聞言,安不明顯地抖了一下,沒再應他話。
團長則是笑得更陰險,「會怕就好,而且,我也還沒想換人。」
「要知道,培養一批一線表演者,可是很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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