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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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回去晚了一點，離開醫院已經要九點半了。幾分鐘前小凱還打電話來抱怨，吵著說我怎麼還沒回家，順便提到靜妍煮的晚餐比我煮的還難吃，不知道這該高興還是……
停紅綠燈時，一直在想著要不要繞去涼亭看看，問看看昨天我究竟是怎麼回家的，因為關於這部份，幾乎一點印象都沒有。原本還在猶豫，亮起的綠燈仿佛一劑定心丸，踩著油門的同時，決定先去涼亭一趟。
到涼亭時，已經十點十五分，跑上階梯後，正和一對吃完麵要離開的情侶擦身而過，頓時讓我非常訝異，因為真的很難得會在這裡看到其他人，才過一天而已，老闆的生意就這麼好了？
走進攤位後，老闆先是大聲歡迎，接著仔細瞧我幾眼後，才認出來：「你是昨天那臭小子嘛！真高興你還活著啊！」
我乾笑了一下，坐下椅子後，急忙問：「老闆，昨天我……是怎麼回去的？」
老闆瞥了我一眼，覺得好笑道：「我怎麼會知道你怎麼回去的？」
「我是指……昨天我是不是有醉倒啊？」
老闆一邊收拾剛剛客人用過的碗筷，一邊回我：「你還記得啊？哈哈！昨天你醉的不醒人事，簡直是昏倒了吧我想！酒量是有沒有這麼差啊！」
「那我是怎麼回到家的？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躺在自家床上，難不成是你送我回去？」聽到我這麼問，老闆又大笑三聲，他用抹布擦了擦桌上的油漬，說：「你醉的太誇張，本來想說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去好了，結果沒多久你又爬起來，然後一臉不高興的說你沒醉，不要我多管閒事。我想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就隨便你吧……對了！昨天你下階梯時還跌倒，沒什麼大礙吧？」
老闆說的這些……我根本一點印象都沒有，大概檢查一下自己的手、腳、身體，果然膝蓋有一擦傷，這是我現在才發現的。
「所以……我昨天就醉醺醺的開車回去喔？」說完，原本都沒把視線放在我身上的老闆，突然露出驚訝的表情，看著我提高音量說：「臭小子！阿你不就命大！我還以為你是走路回去的！醉成這樣還開車！簡直不要命了！」
「嘿……其實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只知道睜開眼睛是在自己家的床鋪上。」
「不會喝酒就早說嘛！你如果真的死了，那我不就愧疚一輩子？」
「可是……只是一罐啤酒，我不可能喝醉的，還是說……你下了什麼藥之類的？」我開玩笑的說著，立刻換來老闆不悅的口氣：「王八蛋！你是在懷疑我嗎？若是照你說的這樣，那今天來的客人不就全醉倒了？這裡不就躺滿一堆人？」
「哈！我開玩笑的！應該是我自己的酒量不好啦！」沒想到老闆的反應這麼大，即便道歉了，他嘴裡仍念念有詞。
接著我站起來，準備要離開，老闆見了以後疑惑一聲，問：「阿你問完就要走了喔？不多坐一下？」
「只是要來問你昨天的事情而已－」話還沒說完，老闆聽了更加不高興，頻頻揮著手，像是在驅趕人一樣，「啊啊！好了！快走快走！」
老闆的脾氣好像小孩子一樣，但我並不討厭，事實上他的個性，像極了老媽，也是說話很大聲，一不順他的意就滿臉不耐煩。
「要不然我吃碗麵好了。」豈知一這麼說，老闆立刻笑臉迎人，動作迅速的開始下麵，「這才對嘛！剛開張也沒什麼客人，多少幫幫我這老人家嘛！」
日子一天天過去，只要回家晚了，就會順道繞去涼亭，久而久之我成了老闆麵攤的熟客，也因為常光顧的關係，我們倆自然而然成了好朋友。
彼此聊著心事，我們也越來越認識對方，不管是老闆這幾年的經歷，又或是風流史，諸如此類的歲月履歷，我都大概聽過。
柔依的事情，老闆也知道了，他時常鼓勵我，不要放棄等待柔依，這比親手拿刀殺死她還要來的慘忍。老闆説的話，很多都有激勵、共鳴或是發人省思的意味，是個對事情很有想法的一個人，從談吐中也能得知其豐富的歷練，在他身上可以學習到很多東西。
人與人的緣分很奇妙，不用刻意去想要怎麼製造，而是在無意間出現。從以前到現在，每一段緣分都是莫名奇妙產生，等到回過頭來仔細想想時，才知道這些或許都是註定的。
如果能夠預先知道，這一生中會遇見怎麼樣的人，若是這樣的話，就不會有相遇的那份感動存在。
沒有緣份－
也就不會有屬於它的回憶……
對我來說，要是生命活的如此空虛，那麼就沒有繼續活下去的意義。
一個月後，今年終於結束了。在全球歡天喜地引頸期盼的最後倒數時間，隨著煙火炸開了新年的序幕，揮別一整年的不如意，迎接新的一年到來，所有人臉上洋溢著喜悅，開開心心的高歌慶祝。
過完年、小凱開學後的第二個禮拜，發生了一件事情－岳父生病住院。好像又是肝出現問題。雖然沒有什麼大礙，但仍需要留院觀察。
這已經是第二次因肝的問題而住院，同樣是喝酒導致，我想應該是這陣子煩惱柔依的病，才會不停的借酒澆愁吧。
在我當兵快退伍時，老爸就是因為肝癌去世的，當時家裡經濟狀況不好，為了讓靜妍能夠讀完高中及未來上大學的費用，所以他沒日沒夜的工作，等到發現病情嚴重時，已經沒辦法救回來了。
雖然死亡是人必經的一道門，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我不願看到岳父跟老爸一樣，所以不管岳父聽不聽的進去，我仍再一次苦口婆心的告訴他：「爸，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身體，別忘了我們還要等待柔依睜開眼睛的那一天，你比她先倒下的話怎麼辦？是男人的話就該履行自己說過的約定，而且你答應要讓我開休旅車的不是？別說你忘記了喔。」
「哼……你這小子，說話像極柔依的媽了！」岳父頻頻笑著，不斷的點著頭，我知道這些關心，他也許已經聽進去，會開始重視的。
因為我們……還要等到柔依睜開眼睛的那一天到來，說什麼都一定要等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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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下車後發現，客廳的燈還沒熄滅，看看時間也快凌晨一點。正猜想是不是靜妍還在，打開門後，猜的果然沒錯。
「這麼晚才回來？」坐在客廳米色沙發上的靜妍，停止翻閱手上相本的動作，回頭問。小凱的大頭躺在她稍瘦的腿上，睡的正香甜。
我才看玻璃桌上的箱子一眼，靜妍便回答：「等等我會收回去，只是忽然想看看相片而已。」
那是放著一些舊相簿和雜物的箱子，原本是躺在院子旁小倉庫裡的某個角落，從箱子上厚厚的灰塵可以知道，這箱子已經有點年紀了。
放下包包，我帶著玩意上前摸索陳年往事，事實上我也忘記箱子裡頭裝了些什麼，因為平常都是柔依在收拾，如果她在這裡，一定可以立刻說出哪個箱子裡有什麼東西。
翻翻箱子裡的東西，都是靜妍小時候的獎狀居多，而我唯一一張表框的獎狀……是百米賽跑第二名。翻著翻著，赫然發現裡頭的牛皮棒球手套，驚呼：「好懷念，以前常跟老爸玩的手套，原來收在這個箱子裡啊！」
「是啊，那時候你不知道打破多少次玻璃了！呵呵！」
「哈，每次打破玻璃老媽就會大抓狂，然後妳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被嚇哭，我忙著縮在老爸後面躲老媽，妳在一旁使勁兒哭，那畫面想起來就好笑。」
「因為媽的樣子很可怕嘛！我超擔心她拿刀砍你耶！」
「哈哈，就算真要砍，老爸也會先擋幾刀啦！」
「你吼……」靜妍好氣又好笑，這時小凱翻了翻身，眼睛略微睜開，嘴裡說著：「爸爸……媽媽在叫你啦……」
我和靜妍彼此看了看，都為小凱無意間的夢話逗的發笑。靜妍放下相簿，抱起小凱後說：「我帶他回房睡。」
「嗯，這些我收就好了。」我將東西快速的塞進箱子裡，一把抱起還吃了不少灰塵。
「哥。」正要走出客廳時，靜妍忽地叫我，回過頭後，見她一改剛剛的笑容，擔心的問：「你還好嗎？」
當下並沒有立刻回答，我知道，靜妍看出我的心情，她甚至感受的到，我每一次呼吸，都那麼的無奈。她的心思一直都是這麼細膩，常常以為我隱瞞的很好，但都被她知道。
隨後，我笑了笑，回：「別擔心，我沒事。」
「別太逞強喔。」我轉過頭，輕輕地點頭，靜妍的擔心讓我心裡一片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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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倉庫的小燈，燈光一閃一閃的，幾秒後才恢復正常。放眼望去全是箱子堆成的小山，好幾團靠在牆邊看起來有些凌亂。其實原本不是這樣的模樣，是因為上次我找東西時翻遍了整間倉庫，這裡被我弄的像是被炸過一樣，慘不忍睹。
尋著不被光源照射的黑暗角落，手上這箱子的歸宿肯定在其中一處，都不曉得靜妍是怎麼找到這相簿的，要我在這麼多的箱子裡找，根本形同大海撈針。
這時注意到一直擺在角落的老舊檔車，那是老爸的機車，自從我買車以後，就一直沒有動過。
隨後將箱子隨便擺在其他箱子上，我拿了張小椅子，靠坐在牆邊，欣賞著機車老邁歲月的痕跡；油箱的漆早已脫落，鐵製的排氣管也生鏽的一蹋糊塗，前後輪沒氣的像是海綿般軟趴趴。即便如此，這台機車依舊這麼耐看。
以前小時候，老爸常常會載著我和靜妍，三人擠著一台機車，沿著鐵軌旁的田邊，一直到陌生的盡頭去，但說來好笑，長大後才發現不過是到鄰市而已。那時候總覺得世界大的不可思議，只要遠離家門，彷彿就陷入無限想像的世界裡，視覺感官不斷的衝擊交錯，任何一切都令人驚訝不已。
這台機車，也曾載過柔依，我永遠都忘不了那樣的感覺，興奮、喜悅、緊張一次湧上心頭，我了解這些思緒混雜而成的味道，就是戀愛。而愛情的香氣環繞在我們身上，有好幾次都覺得世界只剩我們倆，再沒有其他人。
拿出香菸，很快地點了一根，那濃濃的菸圈盤旋在空氣中，猶如回憶般不肯散去。想起柔依說過，哪天帶小凱，我們三人騎著這台車，到好遠好遠的地方去。
柔依的笑臉，是多麼的期待與天真。
「可是……這麼久沒有跑，沒問題嗎？」
「嗯，沒問題的，如果中途壞掉，我們就用推的好了！」
「咍咍！我不要推唷！我跟小凱兩個人在旁邊幫你加油！我的好老公呀，到時候拜託你了！」
「很壞耶妳！要不然打電話－」我下意識的看著身旁，這段回憶的對話深刻到令我融入當時，甚至以為柔依就在我身邊。只有幾秒時間，別過頭後，什麼人都沒有。
「要不然……要不然打給岳父，叫他一起來推好了……」嘴裡唸著剩下的話，心裡憑空出現的寂寞，讓我難過的不想再說任何話……
吸了幾口菸，無神的仰望在燈光下不斷左右劃著軌跡的小蟲，我靠著牆壁，閉起雙眼，感受呼吸的頻率，那壓迫著全身上下的傷痛，仿佛幻化成有生命似的煙圈，纏繞著身體。
一個輕柔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旋律有些熟悉，想像出音符排列像是拖著長長的尾巴，意識跟著聲音的源頭尋去，越來越明朗後才知道，那是「專注」沒錯。
閉上眼睛的黑暗裡，隨著旋律漸漸浮現柔依的側臉，我記得，那是畢業前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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