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無天日的地下室中,孤獨的少女獨自跪坐在地上,四周盡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晦暗,她的表情也模糊不清。這裡的空間狹小,氣若游絲的少女瞳孔失去了焦距,因為幾乎喝不到水,她也早已喑啞。
長達了十餘年,少女每天近乎二十四小時都被無情的凌遲,生命中只剩下慘無人道的虐待,她遺忘了所有,忘記了家人,也忘記了朋友,甚至忘卻了自己的名字。卻在一片靜謐之中,仍然無聲地呢喃著一個名字:「世星……世星……」彷彿這個名字就是她的全部,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了那人的身上。
「你想要自由嗎?」陌生女性的聲音竄入少女的耳中,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刺眼的亮光,背著亮光,看不清來者的面容。在她的印象中,這裡沒有任何窗戶,唯一的門在開啟後,通向的是遙無止盡的長廊,她不知道為什麼如此明亮的光線能夠射入此間。莫不是,這道光線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產物?
——拜託不要把我帶走,這裡是我的家。少女的內心傳來無聲的吶喊。
「跟我走。」那女人眉頭緊蹙,抿了抿唇,逕自抓起少女的手臂,將她扶起,少女想抗拒、想掙扎,然而她的雙腳早已在長期的虐待中麻痺,這雙腿早已不屬於她。她被拖著往前,遍布傷痕的皮膚在粗糙的地板上摩擦,可是她遭受過更大的痛苦,這點疼痛根本算不上什麼。
——你要帶我去哪?
「離開這裡。」那女人似乎能夠聽到她內心的聲音,語氣堅定地對她說。
——不行!
少女聽到要離開這裡,驚慌的張大嘴,疲憊的身軀即使使不出力氣,仍然頑強的抽搐著。但這點微弱的抵抗於事無補,須臾間,又一道光線一閃而過,女人的臉在一瞬間清晰,又一瞬間黯淡。一陣尖銳的刺痛劃過少女的大腦,她回想起來,記憶中有看過這個人,卻想不起她的名字。
「你不該待在那種地方,冬菱。」那女人說
——南煙?
隨著姓名被呼喚,呼喚起了少女塵封多年的記憶中的一角,她想起了面前這個女人的名字。
「是我。」南煙藏不住聲音的顫抖,一粒剔透的玉珠也從眼角滾落。她哽咽著說:「走吧,」
——不要!這裡就是我的家、我的歸處!
南煙搖搖頭,突然加大了力道,冬菱瞬間失去了重心而向前倒。
在雙手著地的那刻,四面八方在眨眼間被光明所填補,目光所及之處,無一處沒有光線照耀。
「這裡是哪?!」帶著哭腔喊出口後,冬菱察覺自己居然能夠發出聲音,就連四肢也恢復了知覺。
「『我們』的家,這才是你該待的地方。」
語畢,冬菱忽然發覺,自己置身於一座破舊的孤兒院中。
「這裡才是我的家……」回憶湧入腦海,冬菱不禁潸然淚下。她以前還在這裡生活時,日子雖苦卻溫馨,這裡有著真正的愛,愛她的院長、愛她的朋友……以前的日子,是真的很美好,在那個男人——吳世星領養她以前、在承受病態的父愛以前,在面對無盡的鞭打、折磨以及強暴以前,在她同樣對吳世星產生扭曲的情愫以前……
「不要再胡思亂想了,現在的你是自由的,你不用再忍受那些了。」南煙——冬菱在孤兒院中最為親密的姊姊——對她說,而後露出了微笑。冬菱發誓,那是她此生中看過最美的、最溫暖不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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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彷彿又回到了過去,彷彿,吳世星從不曾在兩人的生命中出現,冬菱和南煙兩人從不曾分開,一直都是世上最親密的兩人。
早上剛出爐的麵包散發香醇濃厚的氣味,飄進兩人的房間,喚起飢腸轆轆的她們,睡眼惺忪的起床,精神還迷迷濛濛,肚子便無奈地發出哀嚎,使兩人害臊的相視一笑,之後匆匆忙忙的奔進浴室盥洗。
接著,踩著咯吱作響的實木階梯下樓,就算身體再怎麼飢餓、心裡再怎麼急躁,都得小心翼翼的下樓,生怕壓壞老舊的木板。
上午,爵士樂陪伴著孩子們,營造心曠神怡的氛圍,孩子們便沉浸在書香與歡笑之中,文靜的孩子想讀書,好動的孩子卻在旁嬉鬧,一不小心就會釀成爭吵,使場面一度混亂,空氣中卻仍洋溢著幸福的氣息。
午餐過後,睡意洶湧而來,便在徐徐微風中陷入夢鄉。
下午,還能去院子裡運動,也許踢踢足球,也許繞著圍籬慢跑、追逐,亦或是玩著童年時熱愛的鬼抓人與紅綠燈,即使能玩的不多,只要和朋友待在一起,享受最單純的陪伴,便是最單純的友誼、最單純的快樂。
晚飯後,聽著較為年長的其他哥哥姊姊們講睡前故事,而後迷迷糊糊的睡去,為充實的一天畫下句點。
醒來,又是美好的一天。
「真希望時間就停在這一刻。」冬菱發自內心的感嘆。
「不要許這種願望,」南煙停頓了一會兒,說:「在這個世界中,你是最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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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這樣子美滿的生活就這樣持續下去,該有多好。
不過天不從人願,船在順風中航行久了,終究會遇到逆風。
「抱歉,我得去處理一些事情。」南煙說,她難掩歉意,欲言又止,背影踏出的腳步躊躇了一瞬,終究離開。
——這裡太過美好,骯髒的我,還是不屬於這裡。
沒了南煙的聲音圍繞在耳畔,孤獨的冬菱的腦海中不斷地重複著這一句話,日夜迴盪著,日夜都受著心靈上的煎熬,她終究承受不住,緩緩闔上了眼睛,只想著讓自己休息。
睜開眼,眼前出現的是熟悉的景象,那黑暗潮濕的地下室。
——我果然還是待在這比較好呢。
冬菱心想著,竟不自禁的鬆了一口氣。她覺察到後,對自己的愧疚油然而生。回到這裡,必然是使讓她放鬆的,冬菱一直如此堅定,才下定決心回到這裡,但卻在此刻,她後悔了。冬菱的心中,浮現了一句話: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到太陽。」
——是阿,我不該去接觸光明的,我本來就隸屬黑暗。
不久,來自另個世界的光線與那熟悉的臉龐又一閃而過,消逝之後,卻永遠不會再次出現了。
一片漆黑的地下室,只餘下冬菱孤單的身影側臥在地,伸出的手腕上面,流淌的血液已乾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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