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潮濕、陰暗的空間裏,一個小巧的光球,在半空中旋轉。我看到它的一瞬間,除了它之外,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
時間是正常流轉的,然而,眼中的一切,像是慢鏡頭的影像。光球慢慢消散,像盛開的花朵,向人們展現她的存在。幼細的身段,圓滑的線條,精細的雕刻,以及那鑽釀在上面,閃耀着神秘光芒的碎石。光芒照射在金屬上,渾身散發著溫和的白光,像是故事裏的天神。
而站在它面前的我們,像是一群虔誠的朝拜者,等待神明的憐憫。然而,祂的雙手冰冷刺骨。驚人的寒氣順著雙手,撫過肌膚,摸向骨骼,伸向心臟。身上每一處肌肉、每一根毛髮,都在瑟瑟發抖。無處安放的恐懼,像是決堤的洪水,一股腦湧入大腦,不願去了解眼前正在發生的事。但長久以來的習慣,身體下意識之間行動了。手已經按下通話器,用盡全力控制顫抖的自己,以最大的聲量說道:「跑……跑!快離開這裏!」
回神過來,眼中的世界回復了正常。每一秒,光球四周的氣息就更為可怕。感覺像是被整個世界所排擠,四周的事物,就連空氣,也向我展現出他們的利刃。
我們中頭獎了。
看着有如迷宮般錯綜複雜的通道,按照原本的路線,根本不可能在那東西徹底爆發之前,撤離這座垂直的都市。不,能不能從這間房裡離開也是個問題。身後那種可怕的氣息,幾乎是與我貼背而行。
「睿,到339/493去。」,我向帶頭的睿說道。睿看了我一眼,就改變了前行的方向。一同走在前面的凱叔,有點疑惑,但也跟著改變路線。而小婷對突然間的轉變,一絲遲疑也沒有,一直拿著無線電台,向四周發放避難訊息。我一如以往地走在最後,看着我隊友的背影,與過去相比,小婷性格更成熟了。睿這個人很聰明,說話簡單直接。他們也很年輕,有很多機會。凱叔......。
我是瘋了才會這樣做的吧。我轉身一頭扎入那可怕的氣場之中,每一步也是在違反著自己的本能,靈魂更像是分裂了兩半。要把這物品遠離他們……希望他們能逃出這裏。然而,另一道聲音在腦海之中不斷尖叫,卑劣的話語,不斷地阻撓着我。
終於,雙手觸碰到光球,這是一個魯莽的行為,但現在不是反思的時候,我拿起它繼續前進。
腦海之中,危險的訊號不斷發出。隨著危險感,越來越大,兩種聲音愈是分裂,最後腦海只剩一片斑駁的空白。我不知道最後的我做了些什麼,但我唯一記得的是一片白光在我眼前炸開。
隨著整個世界被白光包圍,空間猶如麵糰,被無形的巨手,以我無法理解的方式扭曲、拉扯,成為一灘灘混亂的色塊,然後無限地拉長,不同的顏色因此交替融合,一幅幅新的畫面出現。慢慢地,畫面從斑斕但惡心的色塊,到一些我能夠勉強分辨的細節。四周湧動的色塊,亦以那裏為中心快速融合並凝固。
再一次,我身處於那陰暗的通道之中。未等我冷靜過來,眼前,凱叔正一面驚恐地伸手衝向我:「你怎麼還沒有走!」。
在巨大的力量之下,我與他互相對調了原本的位置。然後與他一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無比熟悉的光球,一樣溫和、閃耀,一樣冷漠的色彩。
為什麼它會在這裡?
它不是已經炸了麼?
不是說只有一個危險品,而我們不會遇到它的嗎?!
再一次雙眼被光線灼燒。紅色、粉色、黑色,潑濺在滿佈扭曲色塊的空間之中,像一個不斷蠕動的肉球。那濃烈的血腥味,在我的鼻腔之中徘徊不散。身體像是被扔進了攪拌機,靈魂像是碎裂的鏡面。而腦海像是一片戰場,覆數的聲音在互相廝殺,思緒從裂縫中漏出,又融化。
他是帶著小隊撤離的,可他留下了,……那……其他人呢?
恐懼的寒氣擴散,一瞬間思緒凝結成冰,無邊無際的恐懼攀上心頭。意識因恐懼而清醒過來。我在這個世界裏掙扎着,像是牛奶桶裏的老鼠,向着不曾靠近的出口,不斷地划動,祈求著最後一躍。不斷地划動,划動,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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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並不是盛滿全脂奶的牛奶桶,力氣用盡後,一切不是照樣歸於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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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隊長,醒醒,該巡邏了。」
在強烈的暈眩感與來自頭部的痛楚之下,我張開雙眼,眼前的影像是分裂成了兩半。我眨了眨眼,又回覆了正常。周圍是一排排鐵製的儲物櫃,與帶有掛衣架的長板凳。小婷在身旁,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正輕輕搖晃我。她身後,睿和凱叔,正逐一從門口進入。
「隊長,這麼早就在更衣室裏補眠了?」,凱叔一邊打開我身邊的一格儲物櫃,一邊笑問。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腦内一片混亂。卻對眼前的畫面有着怪異的熟悉感。
我正要去打開自己的儲物櫃,身體卻比想像的重。我低頭一看,身上正穿着一整套裝備。
什麼時候……
「難道......隊長您昨天是去做......「拍」」,凱叔賤笑到一半,房門被一個身穿西裝的人打開。
「這是你要的人。」,他指向他身後,「人我帶到了。」,說完,轉身就走了。
隊員們好奇看着我,我卻根本不記得有這件事。凱叔突然面色有點古怪,看向被西裝男留下的那人,小聲地問我:「隊長,他是不是長得很像你?」
我望向那人,他穿着寬大的外套, 面容被口罩遮蓋,根本什麼也看不出,也不知道凱叔甚麼看的。我看着他,我愈是覺得自己是把什麼忘了,但去想,又想不起忘了什麼。
一切看着那麼正常,卻又感覺那麼異常。
突然,肩膀上的無線電發出沙沙聲的電流雜音。一、兩秒後,一把毫無起伏的聲音,清晰地傳出:「354區出現危險品,請各單位……
好吧,我承認......這好像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