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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種對話（下）
忘了是哪一天，蘇菲約了瑞一起去聽地下屋導覽的活動，也許就在他問路的時候，她正在理解綠蠵龜的時候，隨口一問吧。對，瑞就是那個講話很客氣的男孩子，和蘇菲住在對面，也就是開普頓情侶的那個對床，還誤以為蘇菲就是小幫手的那個瑞。他隔著一個小走廊，睡覺時可以將簾子拉起來互相遮掩，蘇菲肉過三巡，將一身烤肉味洗淨的時候他才正式的自我介紹——他是製片組的小菜鳥。除此之外還介紹了達悟族的書《達悟族的精神失序》，這本書的意義對蘇菲來說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她露出超棒的表情，手機已經搜尋到了書綱，她還真沒想過一直討論的自我認同已經有心理學家來做過田野調查，肯定能夠相互補足台灣與蘭嶼之間的誤會。哦對，瑞帶著厚厚的眼鏡，蘇菲有時會喊他廣仲，盧廣仲的廣仲。混和房的好處就是打破拘束，多數人都知道禮貌和分寸，就像瑞一樣，幽默的很到點，點到為止，是少數蘇菲覺得相處起來愉悅、識趣和外向的人，就像她我誇獎其他室友的名字時，瑞也能半途插一腳問：「那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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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床化完妝洗過劉海，狼吞虎嚥地吞下玉米片配無糖豆漿後，大家一起集合出發。有綠蠵龜保育團隊、友達住客還有蘇菲跟瑞。他們數台摩托車浩浩蕩蕩的來到野銀，有一戶專門作為觀光導覽的地下屋正等著他們。
導覽員說，達悟族人每當有新屋落成時，都會舉行慶典（名為mivarai），而且是必須舉行的慶典，整個儀式分了不同階段，包含收割禮芋、豬羊入欄、邀集親友、展覽禮芋、祝賀讚頌、分配種芋和分配豬肉。正式落成前三天，東家的主婦就會邀請本村的親友一起到田裡收割芋頭，豬羊的概念也是差不多的，原本放養的都要捉回來。直到前一天或兩天，由家長代表到每一個村落邀請親戚當日來參加所謂的入厝辦桌。
典禮當天由村裡的男性幫忙，把前幾天搬到住屋內的水芋再搬出來，陳列於住戶人家的屋頂、走廊、及院壁四周，彰顯主人的財富；各外村的親戚一隊一隊的來到，在村外換上禮服列隊而入，吉辰到了，主人會先唱迎賓歌，然後客人一隊一隊的唱歌，讚頌祝福，直到深夜。
隔天早上主婦們會出來主持並贈予芋禮，客人依次排坐於屋外平台的兩側，由主婦領導先撿最大的芋頭在每位客人面前送三根，第二次送六根，直到陳列的芋頭分完為止。芋頭的分配量是平均的，無親疏遠近之分；分芋完畢後，主人由近親幫忙宰殺欄中的豬隻，抬到村子後頭的草地燒去表層的毛，以刀刮乾淨，再以既定的方法分解，把肉依親疏遠近各等級前來祝賀的客人數多寡，成一堆堆，分贈親友。
這是一個誰是誰好朋友，誰重視誰的依據。
今天辦了活動，哪個人隆重帶了禮杖，意味把東家當作重要的好朋友，晚一點分禮的時候就會分給他多一點或是部位好一點的地方。
早期沒有太多貨幣概念，基本就是以物易物，新居、結婚、生子等重大活動就會以活動來互相培養感情，分享喜悅，分送親朋好友。
達悟族的生活型態與食物息息相關，就連捕魚也可以看出其中的端倪。
捕捉到大隻深海魚會先從背部切開，去骨又去肉，會留著後面食用，之後再塞韓國草，現在則是用報紙，將兩張魚皮中間縫起來。可以是是一種裝飾功能、炫耀功能，就好像捕捉到大魚一定會有張大合照那樣。尤其是以前沒有蛙鏡、竹槍的年代，需要相當的肺活量、力氣和精準度才能捕捉到，有趣的是還能靠這樣的技巧討老婆。
因為裡面還有刮剩的魚肉，所以會掛在前庭曬，順便讓路過的姑娘和媽媽們欣賞，正大光明的告知大家，我家捕魚技術有多好。等到完全風乾後就能放到屋子裡做裝飾。以前的擇偶理想條件是很會打漁的男人，這樣娘家才有大魚吃。有時大家會疑惑怎麼昨天沒有，今天才出現，是不是大豐收。而且一家兄弟如果有很多個，怎麼會知道哪一個才是英雄。這時候，媽媽從芋頭田就該出馬多聊一些了。
飛魚非常的神聖，食用時還有專用的盤子，別的魚類是不能裝在這裡的，面。餐桌上不僅有肉盤，還有姑婆葉，肉有肉盤、魚有魚盤，食物才不會交叉感染，以前沒有洗碗精只能用清水洗，清潔後拿到草皮上曬。當然也有專門放主食的盤具鍋盆，甚至連煮的灶都有分從外面到裡面，共有三個。
地下屋都是背山向海。
最靠近屋內也就是靠山的那一面負責煮蔬菜，中間是主食，地瓜芋頭，靠海是煮魚類，不能隨便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為什麼會變成禁忌呢？
因為過去許多的經驗，以及發生的事情，所以老人家的經驗傳承下來某些事情就成了一樣禁忌。
而小島在過去是非常暴力的，為了捍衛家庭、爭奪資源，動不動就打打殺殺。部落衝突時穿的是籐製冑甲，一部分是由剝皮魚做的，靈活性比較好。
導覽員不僅感嘆，其實哪個民族不是這樣？這麼一說對蘭嶼人太不公平了。這座島就曾經有十二到十三個部落。當時的部落遠近差距還不算太大，但是交通仍然不方便，這和文化發展的進展有關。早期要去隔壁村吃個辦桌，恐怕要提早一天出門。
努力的人會想辦法引進水源，讓自己的芋頭田可以順利發展，但⋯⋯「有些人偏偏就是懶惰偷接，自然就會一陣暴打怒罵，拉扯頭髮。導覽人員曉玲姊想起孩童回憶時。她又說如果村裡有人過世，女生就不能去芋頭田，男生不能出海捕魚也不能開船。以現在轉型觀光形象的情況來看，像東清有拼板舟體驗，還有夜市，也是立即停止不能營業，總共三天。當喪禮遇到飛魚季時只有兩天，因為飛魚季只有三天，為了體恤不要妨礙到族人的生計，所以如果看到在部落某個地方有人撒魚網，那不是真的要抓魚，而是部落的活動可以繼續進行。
「請不要拍照。」小玲姊這句話嚇壞了大家，趕緊把手機收起來。「沒有啦我不是說現在，是有人舉辦喪禮的時候，遺傳下來的文化。」有人拿著喪禮用棍子、部落戰爭或是喪禮的時候都可以配戴的藤帽，還有喪禮的簑衣，斗笠遮陽用男女生都可以。因為好幾年前在東清、朗島就有發生這樣的事情，遊客以為是要參加什麼祭典結果一路跟拍。全然不知這排隊伍是要去埋死人的。
「當然，不知者無罪，只是我們當地的業者有必要告知，既然你要賺這個錢，當然也要保護當地的文化與隱私。」
蘭嶼的傳統地下屋由三個部分組成，也藏了三根棍子，一支是戰鬥棍、一支是喪禮、一支是禮杖。有時參與其他祭典時也會佩戴禮刀。尤其是要過夜的時候，因為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普通地下屋的主屋旁會有工作坊、涼亭，再來是主屋，主要的三個空間組成，涼亭和工作坊各在地面上的左右兩側，中間的主屋則建在地面之下，由石階圍住以抵擋冬日的寒風。主屋上會有幾顆靠背石，象徵家族生死狀況，只有家中輩份最高的人能倚靠，其他晚輩客人則只能散坐在草地。
主屋構造又分為外中內三層，外層是招待朋友聚會聊天、吃檳榔的地方，拿掉門板搖身一變成了半開放式空間，屋簷下會掛著木刀等武器。如果釣到大魚也會掛上魚皮標本來炫耀。
「有人在吃檳榔的嗎？」通常大家都是在主屋第一層吃，所以會放個檳榔盆，過去沒有手機電話，更別說打電話邀請人家來或過去，都是走潮間帶親自去對方家裡邀請，如果千里迢迢來到朋友家卻撲了空，就會吃檳榔留下檳榔渣或者在外層的檳榔盆留一抹，再去隔壁留話，表示有人來過，主人回來看到檳榔渣，就會向鄰居詢問有誰來過，算是另類的留聲機。
主屋中層是臥室兼廚房，一邊是有貴重物品的收納櫃，一邊是灶，家人併排睡在中間，上頭掛滿羊角及豬下顎骨。主屋的牆板大多被煙燻得焦黑，唯地板因長年殘留人體的油脂而發亮，之前還有遊客爭辯是亮光漆，可是兩百多年前哪來的亮光漆、亮光油。
冬天的時候會把四扇窗門都關起來，裡面升火，中間層的天花板會裝飾許多羊角，這些都有百年歷史，都是宰羊時處理過後將羊角留下的掛飾，所以在路上看到的羊都有人養，主人會在耳朵上做記號，所以在路上騎車要小心，撞到可是要賠錢的，特別是母羊。而這些裝飾也是用來彰顯這個家族的財富或者是不是旺族，有沒有社會地位，就看你的羊角多不多。也會有魚的頭骨，還有羊的上下顎，有獠牙的是豬。那這些掛在這裡也是跟後代子孫講，到我這代的羊有兩百多隻，不要到你這代就只剩一百多隻，應該要越來越多才對。
主屋第三層是燻飛魚的地方，同時用來儲藏各種器具。每層中間都有木板隔開，中間挖幾個空格讓人鑽過，空格的邊長不超過一百公分，體型較大的人恐怕會有點辛苦。內屋中央有兩片頂天立地的木板，代表支撐全家的男人和女人。
日出是從東邊升起，代表什麼？
天的作息，日落在西。
日落代表什麼意思？就是死亡，所以睡覺時頭千萬不能朝西。
地板微微傾斜一邊，是為了符合人體工學，以前沒有枕頭，我們的手臂就是枕頭，曲著手，ㄍ字型睡，身高一百八十公分也是身體斜一邊就好。剛出生的嬰兒只能在這裡面活動，那要上廁所怎麼辦，在靠近燻室的地方有凹槽與排尿孔，大便了就是用姑婆芋包起來，然後丟給豬。
蘭嶼人不喜歡把自己的排泄物留在家裡附近，所以如果遇上颱風天會寧可讓自己的小孩餓上一天或者是不讓小孩吃太飽。所以環島公路是看不見公廁的，因為那都是有主人的地，你說要蓋一間廁所在他的土地上嗎？
「誰要啊！」所有的人都會這麼說。
所以上廁所的地方在樹林裡，大便也是，用樹葉當衛生紙的話要小心挑選，一旦找錯可是癢一整天，也發生過因為太急了沒有挑好，結果剛好隔天是落成典禮，拋船。穿著丁字褲，邊摳邊拋。如果是住在接近海邊的話也會躲在小洞附近，不會直接在大海上便溺，曬得滾燙的鵝卵石正是最佳殺菌的天然衛生紙。
跟以前比起來，還是以前的人比較看重而且非常勤勞的顧羊。
什麼是勤勞的顧羊？
就是勤勞的去看羊有沒有生小羊。這個母羊懷孕了，在哪裡睡覺在哪裡活動，就會在那裡生小羊，生下來之後就要做記錄。
小玲姊家裡的羊前兩天生了，她爸爸凌晨一、二點叫醒大家去山上找。
「你也真夠瘋狂的，不能明天再找嗎？」
「不行啦！明天去被人家撿了便宜，就剪他們家的記號了。」雖然說也不是先剪先贏，而是當注意到母羊活動力越來越差時就應該要多注意，畢竟這也是他們的資產之一。
在過去，達悟族一天約吃兩頓飯，分別是出門工作前的早餐和傍晚回家時的晚餐，午餐只在節慶、招待賓客或生病時，留在家中才有得吃，畢竟路途問題也佔了很大的部分。對他們來說，主食和副食相輔相成，缺一不可，有特條的佐料和小菜，幫助吞嚥的湯水，餐後享用檳榔和紙菸。如果只有主食或副食，就只能稱為點心，而非正餐。
主食的種類一般包括水芋、甘藷、旱芋、山藥和一種塊根植物，小米則是祭儀上相互饋贈的禮物。隨著現代文明進入蘭嶼，稻米也成為主食之一，被部份家庭接受。副食的種類多樣，以各類海鮮為主，也會食用藻類、人工栽培的水果或山裡狩獵採集來的野味和野菜，例如陸蟹、白鼻心、山蘇等。豬、羊、雞當然也包含在內。
餐後最重要的就是吃檳榔，人家說吃檳榔會得口腔癌，但達悟族人可以推翻這項理論，並誠實的說：「吃檳榔可以長命百歲。」裡面有一種大家都認識的成分叫做石灰，但在蘭嶼使用的是車曲貝和五爪貝所製成的貝灰，具有豐富礦物質、鐵質、鈣質、甲殼素，還有微量元素。以前的老人家平均壽命八十到一百歲。雖然這項技術已經從台東更加便利與便宜的石灰取代，導致失傳四、五十年之久，蘭嶼文化西關單位近期已經漸漸找回，趁老人家都還在的時候，趕快用錄音或影帶來做成教學。來，小玲姊的兒子在小學課程，不上一般的綜合課，改成貝灰課程，所以老人們開始有貝灰可以使用。
但是製作貝灰只有一個月份。
今年是在十月秋天，只有一個月是因為它象徵死亡灰滅的意思。不能在很好的月份製作它，要在很不好的月份專門製作，俗稱製作貝灰月。女人也不能參加貝灰製作，因為要去田裡工作，他們貝灰的象徵會連帶影響農作物就跟著死亡，所以不讓女人參加。
所以蘭嶼人吃檳榔除了第一口吐掉不要的雜質以外，之後的汁液都會吞進體內，補充平常攝取不到的營養素，就像健康食品一樣。
「那怎麼做呢？」蘇菲想到爸爸，就想到他應該會上癮這樣的好東西。
總之，當地的人需要先拿到兩種大龍落跟車曲貝或五爪貝，這兩類才能做成貝灰。他們會把一整年的份量囤在後院，把它堆得高高的，一直等貝灰月來時才用木頭燒，木頭燒完後還是貝還是硬的，所以要放到容器裡面，取海水煮，釋放出礦物質，有一定的柴火和水煮等私人比例，水滾後會瞬間碎掉，雜質也會趁時浮出來。他們會放一種音譯為「文書來」的莖葉過濾包覆，質量會變得非常細緻。
然而，這個月份近乎結束後大家都會變得很小氣，甚至是這個月的前一個月。因為只有一個月的製作期卻要撐過十二個月使用，所以別人跟你討的時候會比較不願意給予。不過有一個情形是，假設我跟你是好朋友，為了一些小事吵架，不說話一年、二年，久了，我釋懷了。可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重新談談，或者跟我想法一樣打算把話講清楚，就可以用借貝灰來試探，如果你願意給我，表示這段友情還有發展的空間。當然還有別的方式，請親友幫忙邀約作媒介，看對方願不願意來出席自己的宴會，如果願意就代表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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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第四道門。
做四道門有一定的條件不能隨隨便便，條件是這個屋子的主人一定是阿公身份，家裡也要有很多的羊跟豬能夠宴客，家裡的水芋頭也要多，多的程度要到舉行落成禮的時候，屋頂全用水芋頭覆蓋。
之前阿立就曾在冷泉的時候讓鄭哥趁著也覬覦當地美食的客人不在後，默默拿出買好的豆花和當地芋頭給蘇菲嚐嚐。「不行啦，妳一定要吃，吃過才知道那個口感。」完蛋了，中間的勁道跟台灣的鬆軟口感完全不一樣。
「真的很好吃。」她雖然很貪吃，也知道物資稀少，總是這裡不好意思，那裡不好意思，所以阿立額外推薦她，讓她自己能買來吃。
其實很難發現，蘭嶼沒有在買賣水芋頭，餐廳和店家販售的食材多以台灣進口食材為主，後期開放觀光後，多仰賴外在資源，目前（2016）在每週二和週五會有貨櫃進港，在椰油的海洋超市會進蔬果肉類等。而當地飼養的羊、豬雞，種植的野菜、蔬果、水芋和旱芋多提供自家食用，以及落成典禮等重要活動。氣候成了很大的關鍵，造成進港時間的不穩定，商家的東西才會比台灣的貴一些，算是吸收這些天然氣候的成本。傳說的芋頭風味餐更別想了，當地根本就不夠量。
不過阿立說：「在飛機場後面，白色屋子，外面只有寫冬瓜檸檬。」她越講越小聲，「裡面的豆花是自己磨的，芋頭就是當地的。」
蘇菲回神，繼續聽小玲姊的解說。
「不是有旱芋嗎，為什麼不用旱芋鋪蓋？」有人舉手發問。
「因為水芋需要水，旱芋只需要熱帶環境就種得出來，達悟人不希望度上無水之年，所以會把水芋覆蓋在上面。」而這個水芋的大小代表的就是女主人的成就，像是她的事業一樣，小小的就表示懶惰，要顧的好就要時常去除雜草。因為水芋是往下長的，所以如果沒有清除就會絆住它的生長。
而家族裡的耆老一定要有人會唱古調來祝福這個房子，三道門的古調來唱四道門的也不行。還要有人去山上採藤，編織籐環，在落成禮的時候這個阿公跟兒子在第三層面向東，歌聲一響，就掛籐環。
但，落成禮的關鍵人物是女主人。
所以這個阿公想要做四道門房子的時候要先問女主人，有沒有這個能力，如果老婆說不行，東西都種不好，水源不夠，就會再緩一緩，重新開墾。如果種一種還是不行就找他的兄弟姊妹求助，願不願意把他們的水芋先拿過來，然後覆蓋。
「所以如果看過早期的影像紀錄，你會發現全部都是水芋頭。而且種的都很肥。以前真的種的都很好，像旱芋一樣大，現在的婦女比較懶惰了啦！」小玲姊笑著說：「大家都用頭腦賺錢了，很少用勞力齁。」所以送給賓客的時候，有些家族確實會讓客人感覺這個家族很不得了，還把苗送給客人讓他們去種植。
為什麼一定要有四道門？
四道門的重要性，就在於只有擁有四道門的地下屋才配有中柱，如果這個這個被蟲蛀了或是腐朽了，房子就會往前傾斜倒塌，所以這個很重要不能隨便毀壞它。蘭嶼話是說：「督慕」翻成中文就是靈魂，也就是你們台灣的的神主牌，保佑和祝福後代祖孫住進來的人，所以那裡有刻一個羊角，是長壽的意思。「如果真的受損，像我爸他們兄弟會開家族會議，看什麼時候要上山砍一樣的樹木，還要再看日子，什麼時候可以拿起來，所有的細節都很重要，不能隨隨便便。
如此一來產房在最左邊，會鋪茅草。還有木板，木板要放斜的，因為要讓污血流下來，因為也是廚房所以方便燒水，產婆跟產婦會在那裡面，其他的人會在自己的地下屋附近築一個茅草屋。也不是每一個房子都有產房，太小的還要用到外面的空間。如果遇到天氣不好，像是颱風暴雨，再把它移到屋內。
所以第三層或說第四層最內的部分，產房附近還會做搖籃，雖然比較悶熱，但是沒有辦法，嬰兒出生的前七個月不能出去第一層的門，就是靠近屋外那個，因為他們的頭骨蓋還沒有完全長好。這邊都流傳著外面有很多魔鬼，他的胎靈會在外面走動，所以媽媽要陪著這個嬰兒。七個月不能出去，媽媽就七個月不能出去，大熱天也是一樣。頂多在第一層吹吹風而已。不像台灣做月子坐一個月，我們一坐就是七個月。以前的小孩死亡率很高，小孩子如果出生在冬天就會凍死跟餓死，因為沒辦法在海上打漁，就沒有奶水。
所以為了小孩子平安長大，會把小孩掉落的臍帶包在葉子裡，包在很像黃白色的肉粽葉裡面，埋在家後的土裡。如果動物把它挖了起來，就知道這個孩子應該活不久。
最後的內房，不僅有產房和廚房的功用，還有煙燻飛魚乾的部分。面向屋內背向大海的位置右手邊有灰，那個灰不能丟掉，這個灰是部落葬禮的平安符，有點像榕樹葉的概念。有人走掉的時候，每一戶的人都會拿這個灰撒家裡的四周驅邪，灰就在那個燻飛魚的地方。
既然講到飛魚，就得繼續牠的學問，魚鱗一定要在灘頭上刮完才回家，不然會阻塞排水孔。因為飛魚有刺而且禁忌很多，方法不對就丟，正切不行、切兩刀不行，一定要斜三刀。回到家男人負責剖肚，女人負責清理內臟，還要分類，魚眼、魚腸和魚肚，分完之後用乾淨的水瀝乾，立刻抹鹽，以前沒有鹽巴只能用海水，但鹹度會不夠，因為水會不斷往下滴，變成過去的飛魚料理比較清淡。隔天天亮後他們會拿出去曬，這時候家裡一定要有人留守不能出門，曬個半天或三、四個鐘頭左右。不能太陽下山才收，這樣會吸收到冷空氣，就不美味了，而且容易發霉。這邊有一道禁忌是：晚上抓的魚當地人不能馬上吃，要等到太陽升起後才能吃。否則會運氣不好。
身體內部要朝東部日曬，曬在外面的前庭，曬半天後，再到燻飛魚的室內燻二至三個鐘頭。煙燻時門全部都要關起來，只有這個燻製的人在裡面控管溫度。來來回回曬了三天才是一條季節有限，完整的煙燻飛魚乾。
而這個季節族人們也只吃飛魚，和一起補到的洄游性魚類，目的是讓牠們復育繁殖休息。
小玲姊的兒子就讀東清國小，他們校長的策略好到讓小玲姊讚不絕口，飛魚季的時候，他買了一艘船，然後載了這些小飛魚們上船，再請當地的人，像小玲姊爸爸那樣年紀的人。教他們怎麼用傳統的方式趕飛魚，「你就拍拍拍下面有魚的地方，然後趕趕趕。」
話說回來，三或四房的狀態，如果家裡多了新成員，也就是成年孩子結婚，他們就會在旁邊蓋一個新婚房，一道門兩個人住。生一個、兩個、三個都會讓他們住在小孩的奶奶家，也就是主屋。住到有一天這個家裡的老父親問這個兒子什麼時候要蓋自己的地下屋。
這一段文化倒是跟美國很類似。
有個不成文規定是十二至十三歲就不能在家裡住了，而是把他們趕出去跟同伴一起，輪流去別人家過夜，今天睡我家的工作房，明天去住你家涼亭，後天再去住他家的諸如此類。所以小玲姊小學時就常常被媽媽趕出去，你去找同學家睡。不過，這項文化並不是所有蘭嶼部落的標準配備，洋海的婆婆，安安的母親就解釋過，她一直都在家裡睡，哪裡有這樣的事情。再年長一點她就到台灣工廠工作。
達悟族還有殺豬文化，只要有油脂的都會被燻成臘肉，還有椰子殼，讓牠滴油，就滴在這裡面，因為那個油是被視為珍貴的藥。以前沒有衛生所，今天如果肚子痛發燒，媽媽就會把那個油用熱，然後按摩，有點像台灣的經絡舒壓。而且以前老人家的頭髮烏黑亮麗，沒有染劑，也沒有洗髮精的情況下他們都抹豬油。所以怎麼看一個達悟女人的美，看頭髮！烏黑亮麗又長就是美女。
「我阿嬤沒什麼白頭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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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知道洋海有個夢幻到不行的紅娘夢，蘇菲在地下屋導覽結束時攔下了小玲姊，想詢問當地的婚約制度。是否也有漢人的退婚行為或文化。或者有其他特別的地方。小玲姊邊走邊解釋，女生在達悟族裡是地位比較卑微，沒有出現花木蘭或是聖女貞德這樣的歷史人物，也沒有分家產的權利，只有媽媽在女兒出嫁時會分給她一塊芋頭田，好讓她如果被休，或是夫家對妳不好的時候還有芋頭田不會餓到。
而達悟族有休妻制，如果三、五年都沒有幫忙傳宗接代，婆婆就會問兒子到底怎麼樣，也許再給她一年的時間，如果不行就會將訂婚時的信物瑪瑙，在當事人不知道的情況下，由男方的媽媽拿去親家那裡，那這個姻親岳母就會知道要把女兒接回來。
過去被退婚的女生是不會再婚的，因為大家都知道這個女生被人休掉，而且沒有辦法生育，哪戶人家還有誰要娶她。以前十五、六歲就結婚，在阿嬤那個年代生十來個是很正常的事情，人多才不容易被欺負，若是有人要登門踢館，欺負的時候，還要專程打聽看看這戶人家有幾個兄弟。如果是家裡生了七仙女，那他們就會認為可以欺負，甚至調戲。
因此加重了男生的地位，生兒子比較能夠保衛家庭。
過去的悟族非常看中勤勞這項美德，審美觀是從烏黑豐厚頭髮，瘦並不是因為特別美，而是人胖布料多就貴，顯得勞動不足、懶惰。而產後減少食慾的方法是蹲著吃飯而且腰部捆綁繩子，和五官完全沒有關係。不過後來也有了休掉不擅長捕魚或是懶惰帶導覽、潛水不認真，山林解說不夠好等等，休掉沒有辦法一同扛起家計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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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訊大爆炸後，蘇菲存好手機的錄音檔，一行人決定分兩批人馬，她和洋海、瑞等人到野海子用餐，那是安安的同學開的店。這也是她第一次和其他人，室友也好，朋友也罷，導覽團都好，坐在同桌吃飯，還閒聊起那天混和房的室友，就是名字很好聽的那一位。他坐在吧檯，眼前有一杯野味果菜汁看起來應該是超乎意料的養生美味。除此之外，蘇菲和洋海坐在靠近走道的位子，店裡不大，印象中只有幾張大桌子，其中兩張就被她們這一批坐滿了，綠龜俠到在另一批，有一位也是海龜養育志工的阿賢，在日本做過導遊，之前的簡報就是他和綠龜俠一起分享的。再來是綠龜俠的一位朋友，從澳洲打工回來的一個男生，蘇菲還不是很清楚誰是誰，只是阿賢談論海龜事件時偷溜了出去，來到對面不到五分鐘的一家小舖子，琳琅滿目，掛的都是蘭嶼特產，自製的手環、那日洋海像螢火蟲的繩袋、果實項鍊⋯⋯還有木雕刻，一個想讓人撒花佈滿的飛魚盤。
算了算自己身上的現金，蘇菲只好先和老闆娘搏感情，也許是運氣，也許是膚色和五官，也有不少人覺得她是當地人反而有股親切感，只不過她是曬得不均勻還帶點白的那一種。
「確定等一下來買，價錢一樣對吧？不會說好像項鍊算我一百五，等我吃飽飯又變了吧？」
「哎唷！當然一樣啊，哪有人會那樣。」
「有啊！我怕妳不記得我。」老闆娘的丈夫很認真的在旁邊雕刻木頭，蘇菲對他身邊的飛魚盤很感興趣。
「那這個盤子妳先幫我預留，我也在猶豫。」
「不會隨便賣掉啦，可以，可以。」
有了老闆娘夫妻倆的約定，她才放下心裡的石頭，打算吃飽再來買。
至少，她是這麼跟同桌的室友們說的。
結果綠龜俠的那位朋友阿嘉（音：阿嘎）和瑞居然聯手起來，知道她的明明帶不夠錢還趁機捉弄人的臭男生，問我在哪裡，然後他們要去把那幾樣都買下來。
誰叫蘇菲不樂意帶他們在餐來之前去逛逛。
「我們過去把它買下來不就好了。」
「欸不要這樣子，我是真的身上不夠錢，不可以這樣趁人之危，奪人所愛。」
「對啊，不過很熱。回友達之後妳也懶得出門了吧。」洋海笑著說。
「還是我可以借一下，回去馬上還給你們，不對，我們還不熟。」話才說一半，一張藍色小朋友已經遞了過來。「這麼直接？」
「對，這樣夠嗎？我身上剩的也不多。」
「夠夠夠！」蘇菲立刻披著從日本買來的彩色千鳥紋外套在頭上防曬，再次衝到小店鋪。他們倒好，一起走出來，滿是悠閒，還被老闆虧。
「妳看看，剛剛來的時候還沒有男朋友，現在就有兩個了，妳好幸運。」
「就說這個項鍊可以帶給妳好運，男朋友男朋友。」
尷尬地買完飾品後他們回到飯桌上，端看買來的戰利品，瑞也秀給大夥他拍的照片，還打算用單眼相機做記錄。
「別讓我入鏡就好。」他收起來。
他接著說「那手機可以吧？」蘇菲又把頭閃開，甚至把炒飯放到洋海面前，那你拍洋海，炒飯當道具。
「妳真的很麻煩。」
他的語氣沒有一絲不耐煩，只是異常尊重她的意願。
她們邊吃邊喝，到了一個段落阿賢才過來跟洋海打招呼，因為洋海雖然嫁來這裡一段時間了，卻未必能時時刻刻跟著導覽，明白當地文化。
他聊他們的，蘇菲埋頭吃飯，無意間提到那天從朗島回來的驚險記。老闆剛好送飲料過來，解釋不是不修，而是壞掉的機率很高，這裡是海水、海風恣意的地方，保存本就不易，更別提用太陽板，壞得更快。本來設立的原意是為了照明老人家的路，他們走路都是直視地上不是前方，結果太亮，就跌倒了，乾脆讓它自然壞掉，向鄉公所反應不要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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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家都在房裡休息，阿嘎從安安那裡搬進一張小桌，和剛入住的荷蘭室友互相分享旅行的照片，互相比較澳洲海邊小屋和荷蘭的海邊小屋誰比較美，跟誰有特色。
洋海也在房裡跟他們聊天，悉心雕刻著綠龜俠總是帶在身邊的獨木舟。大家互相用英文寒暄，雖然蘇菲的很菜，但還有洋海跟阿嘎可以幫忙。
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想起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感覺，為什麼平常不能好好的學英文，但是生活一旦停止使用，忘卻的速度可是比什麼都快。何況為什麼他們要有自卑心態呢？這又不是母語，西班牙、英文和中文並列全世界三大語言，有什麼好丟臉的，學好自己的母語不是很重要嗎？不過她還是很在意，因為不是沒有努力學，而是忘掉的速度讓人氣餒，陷入不安，好像在浪費時間。
將英文當成國民教育上課是好是壞，她也不清楚，畢竟以前蘇菲也是英文考試有及格就好的心態，甚至請改答案的同學幫忙補上空白處。現在回想起來一點也不可愛，反而有些可恥。唯一能紅著臉說話的大概就是台灣人並不需要特別學英文，除非有需要，可是我們卻害怕英文不好，甚至以此來斷定一個人，甚至害怕到無法挺著胸膛出國冒險，反觀他們外國人總是能在台灣接受很多幫助。她猜想大概跟對方的民族性、個人為主的獨立有關。台灣或是大家認為相對內向的國家也一定會有想安心且殷勤盼望每一次旅行都能和阿嘎還有荷蘭室友那樣，突破語言的交流。
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一邊聽他們聊天，當阿嘎的詞庫當機時，洋海跟瑞時不時會幫忙一把，或者蘇菲也會一點點，這時她就特別開心搶快一步。
不過有一點洋海怎麼想都不明白，台灣人為什麼這麼愛取英文名字，用自己的名字不好嗎？因為蘇菲的中文名字叫陸玥笙，兩者根本意義和音譯都沒有關係，所以她也特別好奇，明明蘇菲可以取名六月為什麼是蘇菲呢。
就語言來說，不是所有文字都能透過羅馬拼音，或是相對詞義去取名，何況台灣還有注音符號，發音有五個階段。但日文和其他國家的拼法都非常接近，念的發音也比較相似，也就是所謂的羅馬拼音。但偏偏台灣在地中文沒有辦法普及化那樣的體制，為了社交方便，原本可以一下帶過的自我介紹，變成國語發音講座。所以對蘇菲而言使用國外名字，真的只是方便而已，另一個也許會影響的原因是更國際化一些，不在只是鶯鶯燕燕的社交名字，而是像國外的中間名那樣正式，如此一來讓更多人了解你的雙語名字是很好的機會，宣揚自己的理念，一個是原生父母給的，一個是自己期盼的。如此，就會成為國外比較常見的名字加中間名加家族姓氏的這項公式。
好吧，至少蘇菲對於語言觀察沒有這麼嚴格，別人喜歡怎麼稱呼，她就那樣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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