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生曳動》 - 第二十章破題

　　秦芮蓮將自己反鎖在浴室裡，和鏡子中臉色慘白、兩眼空洞的自己對視。

　　反射之間，一抹鮮紅至她的小臂處一路蜿蜒而下，艷色的水珠子抗拒不了地心引力，一顆顆從指尖墜落，砸在純白的洗手台上。

　　右手一遍又一遍地將沾染著血色的刀片推出再收回，機械式地重複這個動作，直到手臂上傷口不再流血，殘存在皮膚上的血液也已乾涸，才神情恍惚地打開水龍頭，讓清澈的水流帶走象徵著自我發洩的痕跡，冷靜地清理起一片髒亂。

　　把洗手台刷乾淨、美工刀消毒擦乾、處理小臂上的傷口。

　　到底還是沒敢劃在手腕上。

　　輕輕地洗去血跡，落在小臂偏上的傷口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紅痕看起來不深，秦芮蓮取了張衛生紙把傷口上的水氣抹去，拿起剛剛一起帶進來的棉花棒沾了點碘酒，塗抹在傷口上。

　　碘酒刺激到傷口照理說會有刺痛感，但秦芮蓮卻表現得彷彿一點感覺也沒有。

　　也或者，是傷害自己的人心裡早已經麻木。

　　蓋上紗布，用透氣膠帶將其固定好，秦芮蓮轉身把沾著血液的衛生紙和棉花棒丟到馬桶裡沖掉，完美地掩屍滅跡。

　　垂眸看著左手小臂上相互交錯的新舊傷，摩娑著參雜於其中的淡褐色的疤痕，秦芮蓮分神地想著這狀況持續了多久。

　　三天，一個禮拜還是兩個星期？

　　記不太清了。

　　好像自從那天和在夢中晏子君談完話後開始，世界迎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樣了。

　　拉下挽起的袖子將傷口藏起來，秦芮蓮拉開緊閉的廁所門走去將醫療用品偷偷地一一歸位。

　　回到房中把藏在褲子口袋裡的美工刀放回房間書桌上的筆筒裡，秦芮蓮一手撐在柔軟的床舖上，緩緩地在窗邊的地板上坐下來。

　　仰起頭望著染上一層橘紅的天色，秦芮蓮洩氣地往後一倒，後腦杓磕在床墊上，發出一聲細碎的聲響。

　　「咳咳！」咽喉處傳了的異物感逼迫的秦芮蓮不得不低下頭，但再如何用力的咳嗽，也揮不去那擾人的不適。

　　就像在暗指她無論多用力地想去改變，想去進步，也是徒勞無功。

　　“蓮兒。”

　　“來。”

　　秦芮蓮一顫，抬頭往聲音的來源看去。

　　她聽見有人叫了她的小名，而那聲音很是熟悉。

　　熟悉到使她心臟一顫。

　　輕手輕腳地走到神明廳，仰頭端詳著玄天上帝的神像，秦芮蓮願意把這當作是一個指引。

　　猛力跪下，她雙眼含淚。

　　膝蓋在地板上撞了好大一下，但秦芮蓮連眼都沒眨一下。

　　雙手合十，閉上眼睛，沙啞的嗓音帶著懇求、悔意和迷茫地說道「信女秦芮蓮想請玄天上帝幫忙……」

　　「信女知道自己做錯了很多事，但現在信女不知道該如何去悔改了，信女聽信友人之言，想活得肆意妄為一些，但友人親人卻覺得信女變得暴躁不已…」

　　「信女不求玄天上帝原諒信女的過錯，但懇請玄天上帝…為信女指引一條路吧。」

　　說完，秦芮蓮彎下腰深深地三拜。

　　最後一拜，秦芮蓮維持著彎腰的姿勢半晌才站起身，雙腿一使勁便感受到剛剛失去知覺的雙膝傳來遲到的抗議。

　　微微抬眸看著半掩在白煙後的玄天上帝，秦芮蓮細細地端詳了一陣，想著玄天上帝向來威嚴無比的面孔，今日不知怎麼的，看起來莫名的慈愛。

　　“那位友人是真心示人，還是別有居心？”

　　就在秦芮蓮前腳踏出神明廳，後腳便聽見一道莊嚴的聲音迴盪在耳邊。

　　那聲音和剛剛叫她名字的聲音相仿，這次，她相當確信，她曾聽過這聲音。

　　但就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在何處聽過。

　　「小蓮。」

　　秦芮蓮帶著疑問，宛如行屍走肉地走下樓，秦曜松和秦瑞禮不久前出了門，只留放不下心的趙昀卿孤身一人坐在餐桌旁。

　　見女兒表情不善地出現在樓梯口，身為母親對孩子的關愛絲毫沒有因為不久前的紛爭或是長期的冷戰而埋沒在憔悴之後，她輕聲問道「妳還好嗎？」

　　秦芮蓮傻愣愣地看著她，看著趙昀卿臉上真真切切的憐愛和不捨，這些日子的總總，由近到遠在眼前飛越。

　　因為不知道該用何種心情來面對這個世界進而對自己產生懷疑。

　　因為不想在按耐脾氣，而與朋友疏離，和家人失和。

　　因為讀書讀到煩躁而放下書本，導致模擬考試失意。

　　因為過度疲倦又得了一次流感而落下許多進度。

　　畫面最後定格在她和晏子君的最後一次見面。

　　“要活得恣意一些”。

　　“那位友人是真心示人，還是別有居心？”

　　恍然大悟。

　　秦芮蓮終於想起她在何時聽過這道聲音，在第一次以及第二次與晏子君見面時，她都聽過這嗓音的主人在耳邊提醒她，要當心。

　　過去的秦芮蓮實在想不通要小心什麼。

　　直到現在，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撥雲見日，所有問題都得到了解答。

　　「媽媽…」秦芮蓮聽到自己顫抖的聲線，眼前趙昀卿著急的臉龐在淚眼婆娑之間變得模糊不堪「我想去看醫生。」

　　「妳哪裡不舒服？」趙昀卿被女兒突如其來的眼淚嚇了一跳，“硄”的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急匆匆地走到秦芮蓮面前，雙手覆上她的肩頭。

　　根本不敢跟母親坦白傷害自己的事情，秦芮蓮也算得上是誠實的跟母親說了喉嚨不舒服的事情。

　　這下，方才因為紛爭而被秦芮蓮氣得帶著秦瑞禮出門兜風的秦曜松被趙昀卿的一通緊急電話招了回來，進家門不到一分鐘又帶著一家子到醫院去了。

　　「妳這個應該是臆球症喔。」醫生拿著木棍壓住秦芮蓮的舌頭，放大鏡搭配著手電筒來觀察她的喉頭「扁桃腺沒有發炎，應該是胃酸逆流所導致的。」

　　說完，醫生將木棍扔到垃圾桶中，挪回辦公桌前，雙手搭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

　　「很嚴重嗎？」趙昀卿的語氣聽起來比秦芮蓮本人還緊張，握住女兒左手手臂的手不自覺的收緊。

　　新鮮的傷口受到擠壓，明明已經麻痺的痛覺神經在此刻全面甦醒，盡責地向大腦傳遞資訊，讓秦芮蓮疼的想尖叫。

　　但意識到還身處在診療室中，女孩硬是忍下驚呼，但還是無可避免地抖了好大一下。

　　「看這狀況應該您女兒的症狀已經持續好一陣子了，相對的，治療時間也需要拉長。」

　　聽著醫者說的話，秦芮蓮花了十二萬分的專注力崩住因疼痛而顫抖的嘴角，盡量保持自然的朝老者投去視線。

　　不過事與願違，秦芮蓮的小動作都被醫師納入眼中，但出於醫生保護患者隱私的前提，他不露聲色，平靜的和趙昀卿繼續討論病情。

　　所有精力都拿來忽視痛覺，母親和醫生的一言一語在秦芮蓮耳裡都自動轉化為背景音，聽過及忘。

　　烏黑的瞳孔漸漸失了神采，許久沒好好休息的秦芮蓮看著醫生背後的小窗發起呆，直到坐在身邊的趙昀卿突然站起身，秦芮蓮才回過神來。

　　「嗯？好了嗎？」下意識就跟著要站起身，卻被趙昀卿一手壓在肩膀上，剛離開椅面一吋的屁股頓時又坐了回去，秦芮蓮不解其意地看過去。

　　「醫生說藥可能要等一會兒，叫我先去幫妳領。」趙昀卿將皮包背到肩上，順了順精神不濟地女兒的頭髮又捏捏她小巧的耳朵說道「醫生還有些事要跟妳說，認真聽。」

　　說完，趙昀卿與醫生點點頭示意，轉身出去。

　　「把袖子拉起來吧。」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H6qyTQr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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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破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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