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會喜歡你,是因為情竇初開,剛好遇到你。
「喵~」「伽利略你來啦!」放學時分,夕陽護送著學生踏上回家的路途,校園難得安靜,三兩學生背著書包離開校園,高三的學生仍在為考試而奮鬥,我偷偷的,去見我心愛的「牠」。
我的學校是高中部附屬國中的,學校不算大,也或許是因為女校的關係吧,學生算不上多,而那些略顯老舊的建築,有些牆上甚至有了裂痕,我想是地震造成的吧,明明是私立的,學費收了那麼多,怎麼不好好裝修一下呢?每每看到牆壁磁磚上如蜘蛛網般的裂縫,我不禁會吐槽一下學校。
「喵~」牠的輕輕的叫聲總能將我煩躁的心安撫好,我在高一那年遇到了這隻小貓咪,那時的牠看起來弱不禁風的,亂糟糟的毛髮,一臉茫然的看著我,咖啡色的眼睛是如此的清澈,我喜歡牠的眼睛,不知為何,就是能讓我感到平靜。
我給牠取名叫伽利略,因為當時的我正迷上看日劇,喜歡一部叫《神探伽利略》的連續劇,所以就那麼叫了,而牠好像能聽懂似的,知道我是在叫牠,也會過來蹭蹭我的腳,我和伽利略的友情就這麼默默的開始了,偶爾我會偷偷在便當盒留一些午餐的菜給牠,或是去合作社買麵包給牠吃,一年多過去,牠看上去健康多了,體型也大了些,剛遇到時我還以為牠挺不過那年的冬天呢,還好這小傢伙生存意志堅強,現在也長大了不少。
高中部離操場有一段距離,所以聽不太到操場上學生的尖叫聲或嬉笑聲,而不同於國中部,高中部只有一臺電梯,只給老師用,學生沒有允許是沒辦法用的,不得又再次提起,我們的學費都用到哪裡了......
電梯的四面都是透明玻璃的,而我和伽利略玩耍的地方就是在那臺電梯旁邊的小空地,所以當有人搭乘電梯往外看時,很容易就會發現我們,所以,我總是在大家都離開校園的時候偷偷去找牠。
學校旁是住宅,不算高的圍牆隔離著,微微的還能看到對面的鐵皮屋屋頂,畢竟都是違建,房子也不高,我想伽利略就是從屋頂上偷跑進學校的吧?不得不說,貓的運動細胞真好。
我每天都會和牠分享在學校的日常,偶爾牠會有一句沒一句的回應著,我也是不知道牠是不是聽懂了,但有個聆聽者總是好的,牠陪我度過了高一的那年,我也沒讓別人發現牠的存在,畢竟校園是不允許有野貓野狗的,所以除了我沒有人知道牠的存在,偷偷的,在每天夕陽的注目下與牠相會,分享一天的趣事。
「我跟你說喔,新學期開始我就是我們班的物理小老師了,可是......這物理老師是新來的,我還沒看過他欸,要是他很兇我不就完蛋了......」由於喜歡物理,高二這年我選擇了自然組,而且自告奮勇的擔任物理小老師的職務,可在我當上之後班導才突然的說了一句:「之前的物理老師退休了喔,新學期開始會是新的老師,剛剛忘記先說了。」
這可一下讓我的心盪到谷底,這麼重要的事怎麼沒事先說啊!要是、要是和我以前那個英文老師一樣......
想起之前被英文老師支配的恐懼,我不禁有些擔心,新來的老師會是怎麼樣的人啊......只知道是個男的,然後呢?沒有然後了。
「喵~喵~」彷彿是在安慰我一樣,伽利略蹭了蹭我的腳,我輕輕的摸摸牠小小的腦袋,好吧,不管怎樣,當也當了,還能辭職嗎?一個學期而已,要是真不行下學期就換人吧!在心裡默默的鼓勵自己,好像開始有點期待著新老師的到來。
暑假本是令人開心的事,對於學生來說,除了不考試外,放假是最令人興奮不已的事了,可惜的是,由於我們是私立學校,暑假還有暑輔這人神共憤的事情存在,本該考完期末考後直接放暑假的,而我們,私立學校的孩子仍要回到學校上課,為新學期做準備。
我們高中部的建築是呈L狀的,而我的教室正剛好就在走廊尾,在電梯旁邊,三樓是用不上電梯的,反正我們也不能搭,而隔壁就是導師辦公室,來來回回都是要經過的,樓梯在辦公室的另一邊,剛好是轉角處,而辦公室的窗戶都是透明玻璃的,老師一抬頭就能看到誰經過了門前,一個導辦大約有九位老師,不巧的是我們班導就坐在辦公室的中間排又離窗戶近,誰在走廊上喧鬧老師一聽就聽到了,想逃都逃不掉。
「好不容易考完試了,結果明天還要來暑輔,啊~好想放假啊~」我和三兩好友一起準備放學,今天因為考完試後學校要大掃除,所以等到放學的時候夕陽餘暉正染紅了天空,夏天的太陽落得很慢,慢到彷彿時間也若有似無的停止了片刻,一同享受著夕陽的美。
走向樓梯間時,我看到轉角處的飲水機前看到有一個不熟悉的背影,微胖的身軀,寬厚的肩膀,有點凌亂的頭髮,正納悶著這是誰,就在準備擦身而過時,他彷彿感受到我的視線一般,正好轉了頭,就這麼的不偏不倚,他看向了我,而我,同時也看著他。
夕陽將他的臉照得有些微紅,細框的眼鏡,有些方形的臉龐,稱不上多帥氣,但卻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幾眼,手中的水杯正冒著熱氣,他有些茫然的看著我。
啊......這就是我的老師啊......
撇開視線,我從他身邊走過,沒有打招呼,沒有任何交流,腦袋裡卻都是他的身影,他就是新來的物理老師吧?
我曾設想過新來的老師的模樣,保持著一絲少女的幻想,可能會是高高瘦瘦、長相帥氣的年輕老師,不過看來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微胖的體型,有些呆呆的樣子,現在只希望是個好相處的老師吧。
公車搖搖晃晃,我昏昏欲睡,夕陽沒入地平線,今天也就這樣落幕了,明天......有物理課吧?有點期待呢......
鐘聲不負眾望的響起,下一節是物理課了,身為小老師,我應該要去導辦找老師,幫他拿東西到教室——即便教室就在隔壁,還要問他上課前要準備什麼,這是我第一次當小老師,我學著其他小老師的做法,在心裡默默想好了台詞,到時候要和老師說什麼,有些緊張的,我踏進導辦。
「報告......」漸弱的聲音,顯得一點底氣都沒有,我不擅長面對老師,更不常踏入導辦,老師的座位在中間排的最後一個,要經過班導的位子才能到。
「怎麼了嗎?」「我、我要找物理老師。」本來想默默的溜過去,沒想到還是被班導攔住了,或許她以為我是來找她的吧?
「他是坐在這排的最後一個喔!」「嗯嗯我知道了,謝謝老師。」原本想好的台詞,被班導打亂了,而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又什麼都忘了。
「嗯、啊,下一節是物理課,那個......要拿什麼東西嗎?」「不用。」「好的。」我轉身走去導辦,這是我們的第一次對話,嗯......怎麼說,有點冷漠?
當鐘聲再次響起,我坐在位子上等老師的到來,旁邊同學還問我為什麼沒有幫老師拿東西過來,我只能無奈的告訴他老師說不用,第一堂課,在不知情的同學眼裡會不會覺得我沒盡到小老師的責任呢?
我坐在教室後面靠後門的位子,在老師走進教室的時候卻又那麼剛好的和我對到了眼,我嚇得趕緊移開視線,果然我還是不適合當小老師吧?不擅長和老師相處的我,憑著一股衝勁自願當了物理小老師,唉......還是太衝動了。
老師將講義和水杯放下,對著我們輕輕的笑了,我以為他會是那種冷酷不愛笑的,看來我又猜錯了,他的笑容......很純粹。
「這是我們的第一堂課啊,我看看啊,小老師是......」他看向我,我緩緩的舉起手,又對視到了啊......
他的笑容彷彿有魔力一般,我很喜歡他的笑容,有著和孩子一般純粹的感覺,令我移不開眼。
平安無事的度過了物理課,上課時莫名的常常和老師對到眼,我將這當成自己的錯覺,但為何,他總往我的方向看來呢?
「伽利略我跟你說喔!我們新來的物理老師感覺人還不錯欸!上課時也笑笑的,看起來超和善的!」「喵~」今天也趁著大家放學的時候去找伽利略玩,我和牠分享了第一天上任物理小老師的心得。
「這個老師和其他老師不一樣欸,他都不用我幫他先拿東西到教室,我看我們國文老師總是讓她的小老師拿包包啊課本啊,我什麼都不用做欸!」沒想到會是那麼的清閒,對於工作狂的我來說,總是想做點什麼,況且期末的時候當幹部或小老師的本來就會有嘉獎,我什麼都沒做,最後卻拿了獎勵嗎?不行,不能這樣。
後來的一個禮拜裡,每次物理課上課前我總會先去找老師,問他有什麼要先拿到教室的或要幫忙的事,然而,還是什麼都沒有。
「不用啦,我自己來就行了,上課前也不用特地來找我啦!」
「伽利略......我感覺老師根本不需要我欸,我什麼忙都幫不上......」牠小小的腦袋蹭著我的腳,彷彿是在安慰我一樣,果然還是只有伽利略最能療癒我了。
和這位新來的物理老師相處了一段時間後,我發現他是真的很愛笑,和我說話的時候都是笑著的,上課也不會很嚴肅,平常在走廊上打招呼時也會笑笑的回應,我很喜歡他的笑容,微微上揚的嘴角,有時笑得把眼睛給藏起來了。
甚至我發現他很常在上課時會看向我,起初我以為是巧合,後來就算我換位子了,他的目光仍是向著我的方向,漸漸的,我也不再避開眼神了,當老師看過來時,我會微微的回他一個微笑,若有似無的,他也會輕輕的笑一下。
「我跟你說喔......」再後來,我和伽利略分享的內容十之八九和那位物理老師有關,他對我很好,時不時的會給我糖果餅乾,會笑著和我聊天。
我在年少輕狂的十六七歲時遇到一個人,他的笑容溫暖得如同我初見他時那日的夕陽,叫我迷了眼,動了心。
「伽利略,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喔,我覺得......我好像喜歡上了老師。」
這是一個不能告訴任何人的秘密,我不曾想過將這件事告訴他,我就默默的,繼續當他的小老師就好了,不踰矩,不張揚,默默的,讓這份情感隨著那日的夕陽沉入海底吧。
高三,進入備考的模式,曾經的我是站在樓下看著樓上教室的燈在放學時分亮著,現在換我坐在那間教室努力了,恍惚間,時間就那麼流逝了,我和老師也認識了一年多,我依舊是他的小老師,依舊是默默喜歡著老師的學生。
這一年是如此的平靜,沒有人發現我的心意,在同學眼裡,我是受老師喜愛的學生,而他是我最喜歡的老師,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變化,我還是我,他還是他,沒有小說裡浪漫的情節,平平淡淡的生活裡,偶爾有著一些小確幸,僅此而已。
不同於高二,教室的位置換了,如果說三樓是高二的領域,那五樓就是高三的地盤,而四樓則是一排排的空教室,獨留著一間導辦,隨著少子化,班級數的銳減,八班、七班......一直到了現在只剩四個班,教室空了好多,填不滿的座位一個個,只剩下了冷冽的風偶爾經過。
緊靠著高三導辦,四樓走廊尾的教室和其他教室不同,那是學校新設的自習室,靠窗有一排座位讓人讀書,自習室後面擺著一櫃櫃同學老師捐贈的舊書,像似小型圖書館,學校的圖書館位於國中部,而這間教室對我們這些高中部學生來說非常好,要看書也不用跑那麼遠。
我喜歡在晚自習吃完飯休息前來看書,樓上的同學們在教室喧鬧吃飯,樓下的學弟妹們紛紛放學回家,太陽也準備下班,獨留一片殘霞讓人懷念,坐在窗前的旋轉椅上,那個臨近前門的位置是我的最喜歡的位子,打開頭上掛著的吊燈,整間教室只有一隅亮著,看上去十分有情調。
這間自習室位於高三導辦和電梯的中間,在四樓要上下電梯都是要路過這間自習室的,每每我坐在窗前看書時,偶然路過的老師們都會和我聊上兩句。
「老師好。」「吃飽了?」「吃完了。」這是我和他每次的對話,買完晚餐的他會搭著電梯回來導辦,而路過窗前時我會和他打招呼,他也會笑著回應我,放學時分的夕陽替我微紅的臉龐找好了理由,那一點小心思沒有被發現,算好時間,我總會在那裡等他,拉起耳朵仔細聽著電梯門打開的聲音,坐好,然後和他打招呼,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的剛好。
這彷彿成了我們的默契,又或者是在他準備要搭電梯下班時和他揮揮手,他也會笑著和我說再見,我期待著每天的上學,即便大考就在眼前,我仍享受著這樣的日子。
「喵嗚~」「今天老師也給我巧克力了喔,好甜喔~」由於快要考試了,我沒有像以前一樣那麼常去找伽利略玩,但每次還是會和牠分享我和老師的日常。
我會拿著考卷追著老師要對答案、會拿著課本在導辦門外躊躇半天才鼓起勇氣去問他問題、會故意等在他會經過的地方、會偷偷的,在課本上畫下他上課的樣子。
「吶......伽利略,我會不會,陷得太深了啊......」明明知道這樣是不行的,明明知道這種感情是不被允許的,躁動的心,隨著他輕輕的一抹微笑而被牽動著,我喜歡他的笑容,很喜歡。
這份喜歡,或許不只是戀愛的那種喜歡,還有對老師的敬愛、對父愛的渴望,我很清楚,這份喜歡包含的東西太多,多到我理不清到底是什麼,也或許......只是剛好情竇初開遇到他罷了。
喜歡,喜歡他的笑容像小熊維尼一樣可愛燦爛、喜歡他總是給我好多好多糖果餅乾、喜歡他會直接叫我名字、喜歡他的溫柔、喜歡......喜歡......太多太多了。
「伽利略,不可以告訴別人喔!」「喵!」我和貓的秘密, 至始至終都沒有讓任何人知道,我隱藏得很好,兩年,不多也不少。
最後的我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學,也讀了喜歡的科系,在畢業前夕,我總希望時間能再慢一點,再慢一點吧......多一秒也好,想再和老師多待一會。
年少的孩子,不懂什麼是愛,或許錯把崇拜想像成戀愛,或許是自作多情,我的高中生活充滿著巧克力味,因為那是老師給我最多的東西,所以當別人問起,我總會說最喜歡的東西是巧克力,喜歡的不只是巧克力,還有送我的人。
畢業紀念冊上的簽名,一句「未來好好努力」,高中生活終究還是畫下了句點,那句喜歡也留在了口中,我還是我,他還是他,我是他的小老師,是他驕傲的學生。
「伽利略,我要畢業囉,以後可能再也不能見面了,要好好照顧自己啊!」胸前別著的小紅花,上面有著伽利略的抓痕,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丟掉吧,雖然捨不得,但這三年很感謝有牠的陪伴。
「我的秘密可要幫我守護好,不可以告訴別人喔!」「喵嗚......」「那,再見囉......」
夕陽依舊溫柔得如那日的放學,鳳凰花開得正合時宜,微風徐徐,吹起裙擺的一角、吹起耳邊的髮絲、吹起心底的漣漪。
「畢業快樂。」我揮揮手,老師回我一個微笑,高中時期這份懵懵懂懂的喜歡,隨著夕陽的落下,悄悄的,永遠留在了那天放學時的四目相交。
我喜歡你,在情竇初開,剛好遇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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