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文》徵文比賽（二）— 別 - 初始之別

在我居住的城鎮有一間與四周格格不入的大宅，三層高的大宅富麗堂皇。四面圍起高聳的牆壁與四圍平平無奇的民宅區別，出入口處的兩道大鐵門上更有華麗而不失莊嚴的雕飾，令人不禁對裏面無法窺探的神秘景色充滿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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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幼時家境清貧，有一次中午忍不住好奇，趁着周圍無人，避人耳目，獨自翻過高牆，走入其內冒險。眼前的風景與死氣沉沉的城鎮截然不同，典雅的花園圍繞大宅，更有水池於不遠處，水池之上聳立高山，水流傾瀉而下形成瀑布，泛起水花，讓人耳目一新。就於此時，我遇上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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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站立於面前樸素的涼亭之下，外表與我年紀相仿，他晶瑩剔透的大眼睛以略帶疑惑的表情凝視着我，我心裏本應害怕被人發現，此際腳步卻無法移動，雙眼無法離開少女身上。少女亭亭玉立，肌膚潔白。身上穿着簡潔的純白連身裙，隨着微風吹過，頭後秀麗的黑髮飄揚起來，他一手輕按頭上插有鮮花的白色貝雷帽，身姿嬌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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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我自己都難以理解為何我會有如此舉動，我慢步走到少女面前於涼亭階級之下單膝跪下，兩眼直望對方。

「惹人憐愛的公主，吾名為始，甘願一生做你的騎士。」

我強忍害羞，模仿近日電視劇中的對白，另一邊擔驚受怕惹對方討厭。

「奇怪的人。」

少女以手背遮掩嬌小的嘴，輕輕一笑。他簡單的一笑令我亦放下無謂的擔心跟着露出笑容。

「我名為初，我都是第一次見到到年紀與我相近的人，我們可以做朋友？」

初揮手招我走入涼亭。

「當然可以！不，此乃榮幸。」

我二話不說一口答應，甚至霎時忘記扮演騎士的口吻，隨即雀躍跑入涼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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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人坐於涼亭一角，無話不談，雖然大多都是孩童無謂兼且無聊的瑣碎事，不過我們臉上燦爛的笑容絕無虛假。而且我都從中得知，初是大宅主人唯一的千金，母親於他懂事之前就已經離世，以及父親一直對他非常嚴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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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日落漸黃昏。但我無心歸家，只顧與眼前的初高談闊論。突然，有人從我身後一手扯起衣領將我捉起。

「螻蟻！你究竟從何處鑽入我家！」

一個西裝微微起皺的男人對我大聲呼喝。我驚嚇得立即拼命反抗，可惜只是無補於事。

「爸爸，請你停手，他是我的朋友。」

初一臉擔憂看着我，雙手放在心口，抑壓內心的恐懼對我身後的男人說。

「朋—友？未見過你，如何稱呼。」

男人緩緩放下我站於涼亭長櫈上，目光略帶鄙視，或許擔心我是達官貴人之子，以防萬一。

「我…我是始，住…於附近。」

我心懷恐懼，身體帶着顫抖。

「區區庶民都敢接近我女兒！阿石！過來！」

男人再次捉起我的衣領，令我無處可逃。稍後有另一位西裝筆挺的老人走近。

「老爺，有何吩咐。」

老人低頭恭敬等候男人的命令。

「將此螻蟻趕出去，不要再讓我見到。」

男人將我交給老人，老人將我如同貨物抱在腰間。初不敢違抗父親，只能以擔心的神情看着我。我唯有強裝鎮定以笑容回之，希望能夠安撫對方。男人見此立即擋在初前，不讓我們兩人見面。

「明白。」

老人對男人點頭過後，將我抱至大門，我內心充滿恐懼，不敢反抗，任人魚肉。最後老人打開鐵門將我粗暴拋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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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遭受如此對待，我亦絕不輕易罷休。之後，我不時就會擅闖大宅花園，偷偷與初相會，歡天喜地，然後被人發現，被石叔驅趕，不斷如此重複，四季反覆交替，亦未能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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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不用對方父親出聲，我亦知自己配不上初，因此我發奮圖強，憑着驚人的才能，不停跳級，最終考上大學。其實主要是靠着經常偷入初父親的書房，熟讀當中難以理解的學科書籍，才有如此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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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我和初再一次約於涼亭相見，兩人坐於長櫈上談天說地，一切景色如初，不過昔日高聳的牆壁，如今已覺有些少矮小。

「聽講你好似尚有幾個月就大學畢業，明明我都只是今年考大學。」

初長大之後依然美麗動人，服飾與當年相似，只是今日不戴帽而是以髮簪裝飾，可是比起初相見之時，更增添幾分姿色。

「為求抱得玉人歸，少少辛苦，不在話下。」

我面露笑容拍拍心口，只可惜臉上的笑容絕談不上謙卑二字。

「如此厲害，我就試試你。初風吹霧散，此為上聯，有請。我將我的名放於前頭，感覺到當中的情調？」

初以狡詐的笑容等待我出醜。

「始…始…始……」

我毫無頭緒，四圍亂望。可惜論文采我始終及不上真心喜歡詩詞歌賦的初，只能對他俯首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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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初的父親走過涼亭，理所當然看見我。正當我以為又要被人趕走之際，初父親只是稍微呼一口氣，轉頭離去。

「我以為又是時候要走。真是弔詭，從來都未試過。」

我看着對初父親走入大宅，對他的行徑大惑不解，皆因我知道他一直以來都不歡喜我，尤其是和初一齊之時。

「爸爸最近都認同你的實力，不會再阻止我們相見，所以你記得要多些來見我。」

初鼓起兩邊面頰的樣貌格外可愛。

「當然會。」

我義不容辭。此時剛好管家石叔經過，他拿着相機正為花園影相。

「石叔！請你幫個忙，難得岳父終於認同我，請你幫我們影相。」

我認為被初的父親認同應該要好好大肆宣傳，而且平時石叔如果不是初的父親親口出聲，都不會特意趕走我，主要因為初會幫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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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叔望一望初，初亦點一點頭。

「明白。」

石叔向我微微鞠躬，然後為我們兩人首次堂堂正正影一張合照。

「多謝。」

我向石叔起身鞠躬以示感激，石叔點頭過後便繼續工作，不再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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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畢業之後我會介紹你去幫爸爸工作，我相信不用多久，爸爸就會答應讓你娶我。咳…咳…。」

初在咳嗽之前以手巾遮擋咀，我想前擔心，他卻揮手示意不必。

「總覺得你爸爸就算願意讓我幫忙工作亦會特意刁難我，一想到如此真是有些少退卻。」

我慢慢坐下，不願之情表露無遺。

「始哥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初兩手撐在腰間，假裝生氣。

「如此就足以名正言順將初妹你據為己有，區區委屈，不足掛齒。」

我帶着傻笑，以玩笑的口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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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除你以外，其他都可以不要。」

我特意靠近初，一手將他攬於腰間，要他無路可逃，繼而在他耳邊輕聲細說。眼下四周無人，只有花草見證，流水伴奏。

「我知，我知，今日…我…都有少少疲累，你就先回去。」

初眼神飄忽，面紅耳赤，雙手輕力推着我的胸膛，欲拒還迎。我做人亦曉得點到即止，反正天色不早，下次繼續再接再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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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開大宅的半途我突然回頭對初揮手，依依不捨。初依然安坐於涼亭之內，對我帶着微笑，微微揮手。然而我並未有察覺，方才初的手巾之上染有血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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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後，我又一次不請自來，更光明正大從大門走入。皆因近幾個月再未有人趕我走，我亦能與石叔不時說上幾句，我自問光明磊落，只不過今次一入門口就遇上初的父親，令我不自覺退後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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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先生你好。」

我立即有禮鞠躬，偷看對方的面色。

「你來得正好，你去我女兒間房看看他。」

初的父親不見昔日的威嚴，表情反而略為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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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馬上察覺事有蹺蹊，此非為初父親的作風，只可惜我不敢違命，點頭過後，只好跟隨其後，走入大宅，穿過走廊，滿心歡喜，腳步輕浮，行到初的房門前。他父親為我打開門，請我先入。我當仁不讓，不拘小節，大步走入，將熟悉的房間當成自家，眼前的貪睡美人仍然不為所動，平躺於大床之上。温暖的陽光透過旁邊的大窗映照於其身上，房間雖然寬敞，卻略嫌簡陋，只得一張大床，以及床邊的書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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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想呼喚他之際。

「他是今朝走，走得安詳。」

初父親搶先打破房間的寧靜。我難以置信看着他，希望此為他的風趣，可惜只見他默不出聲緩緩點頭。我立刻望向依然躺於床上的初，心生恐懼，隨即慌張跑去床邊。

「初，初，初！夠鐘起身，不要玩，是我，是我啊。」

我眼見初未有反應，近用雙手捉緊他的肩膊輕力搖動他。

「初，應該未向你提起過。因為他清楚你知道之後一定會寧願將學業半途而廢，亦要將所有時間用來陪伴他，他不希望自己短暫的人生摧毀你大好前途。他本來都打算最近告訴你，只不過，只不過他已經…」

初的父親未有阻止我的舉動，只是慢慢走近我身後。

「我記得你已經畢業，你之後就來我處工作，看在初遺願的份上我不會待薄你。」

初的父親用手搭在我的肩膊上。無奈我已經聽不見他的說話，脈搏、心跳，我用盡自己所有已知的一切尋找一線生機，尋求此乃為一個謊言，初轉眼就會起身笑着對我說我被騙。初的父親任由我嘗試，然後等待着我放棄，彷彿他都經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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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切已是徒勞，我的頭腦與其說是空白一片，不如說是漆黑一片，此時我看見書枱上留有初用過的髮簪…

「失去你的世界，毫無意義。」

我一手迅速取起初的髮簪，向自己的頸上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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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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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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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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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寬敞而簡陋的房間之中擺着一張單人床，有位老翁躺於其上，看着窗外花園風光明媚的風景。老翁床邊有位年約二十的女人，看着老翁，淚流滿臉。

「不要哭，初。」

老翁雙手捉緊手上的照片，用盡力氣轉頭望向身邊的女人。

「但是…但是，始爺爺你…」

女人的淚水甚至積聚於喉嚨令他泣不成聲，口齒不清。

「初…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如果你真是為今次的離別感到不捨，就更應該珍惜眼下你手上擁有的事物，此亦是我唯一深愛過的人教曉我的道理。」

老翁語重心長安撫女人。

「我知…你從領養我回來之後已經說過無數次，此亦都是我名字的由來。」

女人不停用手試圖拭去臉上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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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風…吹霧散，始水入川分…急浪隨河…化，終流海…會君。……初…要你久等……我終於…來見你……」

老翁使盡最後的氣力說出此話，然後徐徐閉起雙眼。老翁手上的照片正正是當年他和初於涼亭下的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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